第一卷-人間困 第九十六章.血色長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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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之間,喧鬧一片,無人歡喜,隻有憂愁。

    七月十五,中元佳節,萬鬼降臨之日。

    一場天翻地覆之局從無聲夢境中悄悄開始,風雲變色,人人亡命奔逃。

    眼目所及,再也無法找到一處安寧之處,凡身在局中之人,無人能夠置身事外。

    有的人足夠幸運、夠聰明,已經及時脫身離去,有的人足夠頭鐵、不信邪,直往洪流湍急之處,妄圖趁流而上,一飛衝天。

    可是有的人頭鐵還活著,而有的人太聰明早就已經徹底消散!

    如果說世間還能覓得一片安寧之處,那麽一丈觀勉強算得上。

    不論外界如何戰火衝天,觀內依舊寂靜一片。

    一丈天地寬,風雨曆千年。

    風吹水無痕,血色映長天。

    英雄意氣長,劍槊交相戰。

    老少奮餘力,生死計前嫌。

    少年老男子,氣絕正十三。

    何故不瞑目,故人未得見。

    一生耽何事,白發換紅顏。

    回首萬事空,義氣書萬卷。

    一丈觀再也沒有那座威嚴黑塔,更不見那一池荷花隨風飄搖,天地殿蕭索而立,半扇破洞的殿門緊閉,與中庭那尊破鼎遙遙相對。

    趙牧靈口鼻湧血染紅了一池秋水,已經躺在地上氣絕多時,也許是因為血液都已流淌幹淨,現在趙牧靈雖然不再流血,但是軀體上已經尋不到一絲血色,膚色慘白猶如瓷人。

    雖然已經氣絕,但是這個誕辰乃是全家祭日的年少男子依舊意氣不屈,麵色堅韌。

    也許是不放心心中所在意之人能否平安離去,也許是想要開開眼界看一看到底神仙都有一些什麽手段,也許是想要親眼見證這天變之局到底會如何收場,趙牧靈倒地之後始終目視長天。

    其中原因可能種種,總之現在已經不得而知。

    幸而趙牧靈並不孤單,有一條小鯉魚和他同病相憐。

    兩者之間極其相似,趙牧靈背接大地,麵朝青天,而小鯉魚同樣是肚皮朝天,背靠水中。

    不同的是小鯉魚一雙眼睛生在頭頂,雙眼緊閉,即使是睜著眼睛也隻能直視水底。

    雖然池水都已經被染紅,但是小鯉魚青白相間的色彩在水中依舊鮮明,與一塘池水相協共調,呈現出一幅現實的秋水鯉魚圖

    ‘夕陽·水暖,少年臥岸而眠,池中鯉魚遊水,人魚閑情共適!’

    可是現實卻是,

    一池血水,少年氣絕倒地,血水中鯉魚停遊,人魚皆被困!

    ……

    而就在此時,在一片白霧朦朧的世界中,沒有天地,沒有山川,萬物皆無,甚至連一條路也沒有。

    趙牧靈已經彷徨多時,不知去處,不知歸處,隻能獨自一人一直往前走。

    一路上過往所遇見過的人一一招手,可是所有人都是虛幻,揮手雲煙。

    難道這就是黃泉之路嗎?所以是真的死了嗎?

    趙牧靈不斷加快腳步,希望能夠看見日思夜想的那個人,可是直到盡頭,當所有人都離開,她還是沒有出現。

    一時沮喪,就開始一步一步漫無目的的亂走,信馬由韁,也許去處正是自己想要的歸處。

    一直走,不知多久終於才走出白霧,白霧之外,又是一片截然不同的血紅色空間。

    趙牧靈與之比如同蜉蝣之於天地、微塵之與浩瀚宇宙。

    這片空間雖然比被千道梅所占據的趙牧靈的夢境世界要小很多,但是要比趙牧靈從小到大所見的天地還要遼闊無數。

    而在這片空間之中隻有一物,有一隻鼎高高懸鎮於空間的中央,那條熟悉的小鯉魚閉目浮於鼎上。

    那尊鼎雖然在這片空間中隻是占據中央,但是卻一眼望不見其全貌。

    隻見鼎上山河相依、自成一界,每一道流水、每一座山峰都不再是虛幻。

    可以看見一條波瀾壯闊的大河從北向南,蒸騰,為整片世界帶來無限生機,可以看見一座座山峰俊秀挺拔、傲然聳立…

    細看之下,那些山川河流似乎與小鎮的千裏山河略有相似,隻不過小鎮四周所有的山河與之比起來就顯得太過的‘秀氣’。

    而眼前的鼎上隨便一道細微的紋路都要比自己見過的所有的山河加在一起都要寬廣,氣魄宏大。

    此時此地,那條小鯉魚已經不再是什麽小鯉魚了,宛若一尊俯視蒼生的神靈,如造物主一般高據於大鼎之上。

    雖然眼前的場麵讓趙牧靈感到震撼不已,但是心中更多的卻是一種接近於恍然大悟的好奇。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山河鼎立,原來這才是小鯉魚的真麵目?

    而這尊大鼎正和一丈觀中庭之上的那尊鼎一模一樣,隻不過眼前的鼎實在太大,已經不是人力所能想象的大。

    如此堪比天地一般的大鼎究竟是何人所鑄?

    又是誰能夠在鼎內放下一個世界?

    這片世界中的山河又是從哪裏來的?

    趙牧靈有很多疑問,可是又感覺自己好像已經和答案無比接近!

    每一次去觀中上香的時候,都要按照那個時候的千姓漢子、現在的師傅的吩咐,從這尊大鼎繞過一周,說是可以續命、為死去的親人祈福,那個時候從來也沒覺得這尊大鼎有什麽特別之處。

    直到現在才真正看清這尊大鼎的不同之處。

    雖然之前已經見過小鯉魚開口說話,但是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龐大的小鯉魚,以前它在池塘中,而自己在岸上隻看見它僅有手掌大小。

    趙牧靈正想要向前細看,一步才準備要踏出,就有兩道照世的宏光從天而降照遍趙牧靈全身。

    那隻是一道充滿警告意味的視線。

    趙牧靈仰頭,正好與小鯉魚隔著無限遙遠的空間對視在一起。

    身軀龐大的小鯉魚一雙眼睛生於頭頂,俯視著大鼎腳下那個‘一竅不通’的家夥。

    此時的小鯉魚心中怒火萬丈,正愁無處發泄,看到眼前這個拜敵為師、認賊作父、沒有絲毫骨氣的家夥居然還敢自己送上門來,恨不得將趙牧靈千刀萬剮。

    於是這片空間中每一塊間隙都化作一片片無形透明的利刃,趙牧靈在那兩道視線中正準備收回剛剛邁出的那一腳,身形突然就被切割成一粒粒白色微光,可謂是真正的挫骨揚灰了。

    而下一刻,又有一個嶄新的趙牧靈出現在原地,小鯉魚並沒有驚慌,隻是毫不客氣的再次動手,趙牧靈又被亂刀分屍。

    一次又一次,小鯉魚甚至不給趙牧靈恢複原樣的機會,無數利刃一直在趙牧靈立身處飛舞不停,隻待趙牧靈剛剛要重新聚集就再次被剮。

    小鯉魚知道在這裏根本就傷不了趙牧靈分毫,所以下手十分盡興,可是看著趙牧靈一次次被分解,心裏麵卻並沒有真正的高興。

    自己和趙牧靈同是天涯淪落人,彼此從來都沒有得到過真正的自由。

    雖然自己確實從來都瞧不起他這個‘一竅不通’凡人小子,但是卻從來都沒有多討厭他,之所以恨他,都是因為他向那個家夥屈服,居然拜他為師。

    這一切的源頭其實都是因為那個欺負了自己千年的家夥,可是要是沒有他,那也就沒有自己,何況自己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小鯉魚心情複雜,一遍又一遍的將趙牧靈剁碎,心裏卻把趙牧靈想成另外那個家夥。

    那個家夥雖然強大無匹,但是也確實可惡,說是天地之間最讓人討厭的人也不為過,偏偏他又最擅長讓人束手無策。

    說什麽給人選擇,死和生不如死?

    這是人話嗎?還讓人活嗎?就不給一條活路?

    高高在上,根本就是以勢壓人,哪裏是選擇,根本就沒有商量的餘地!

    諸天萬界,無邊無涯,種族林立,風光無限,誰不想要自由自在徜徉在天地間,誰願意受他人拘束?

    何況是我們這種因地所生的神異,大道所托的至寶?

    如果是你千道梅自己要我跟著你走,那我倒也沒覺得太委屈。

    要是當年的那個小姑娘或許自己也還能考慮一二,隻可惜世上再無趙椿。

    可是那個家夥卻非要逼著我去選一個‘一竅不通’的凡人,那不是變著法子羞辱我嗎?

    與其生不如死,還不如死了算了!

    雖然那個家夥欺人太甚,但總歸是光明正大。

    而你趙牧靈倒好,本來應該是和我休戚一體,你為我擔負三洲人族氣運,我為了你反哺續命多年,咱們兩個一起對付這個家夥,把他牢牢關在此處。

    可是到了最後關頭,你居然賣友求榮,不和我站在同一戰線也就罷了,居然還拜那個家夥為師。

    難道你以為這樣你就能活下去?

    難道你成為了他的徒弟我就要非選你不可了?

    死和你趙牧靈我寧願選擇死!

    小鯉魚一刀又一刀,一遍又一遍的將趙牧靈剝皮拆骨,而趙牧靈根本沒有絲毫開口說話的機會。

    一丈觀內,趙牧靈依舊氣絕躺在地上,池中的小鯉魚也一動不動。

    ……

    而在觀外天地。

    兩個最後才現身的男子依舊對攻不停,聲勢漸漸小了很多,二人的身形不斷淡去,越來越變得透明無依。

    鬢白男子那塊殘骨之上開始出現道道裂紋,而黑甲男子身上的殘甲也變得七零八落、甲片凋零。

    兩個人依舊勝負難分。

    眾人罷鬥,矚目相送!

    ……

    而最西邊的一座山上,有一個枯寂的人影背靠在山頂的一塊巨石之下。

    本來剛剛還心懷希望,一直小心戒備地盯著天上那個劍眉星目、瞳仁漆黑的男子,如果能夠在他來找自己之前奪得山河在手,那也許就能不死。

    可是就在剛才一切已成為死局,所以現在正在等死。

    此人正是三洲劍湖成正典,自入小鎮來一帆風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