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每天夜裏我都會做夢到這裏來了嗎？”即使是肩負了封魔之責，林間說到底還是一個普通十五歲少年，無法以一人之力承擔如此艱巨責任。

    天天晚上做這種夢，雖然不會影響到他的睡眠質量，但他也想好好的休息，別白天忙著學習，晚上又忙著封魔，一個小孩子哪裏受得了這種輪番辛勞帶來的精神疲憊？

    林夢痕眉眼豎起“你倒是想每天進來！天天入夢你就等於比別人多活了一輩子，如今少有魔神存在，空閑時候在夢中掌握現實裏的技能，豈不是讓你比別人多出一倍的學習時間？這不是作弊？我林夢痕沒有這樣的子孫！”

    這樣不是比別人付出了雙倍的努力嗎？怎麽能說作弊？

    “在你還沒有熟悉與夢中魔神戰鬥的這段時間裏，我會牽引你進入夢境，指導你封印魔神的方法，等過了這段時間之後，隻有感應到魔神，你才能入夢，除非你能夠建造起自己的夢境，那裏由你自由掌控，入夢便能隨心所欲了。”

    “先祖…”林間趕緊舉手表示有疑惑。

    林夢痕朝他伸手示意“請說。”

    兩人所在的位置是鵲仙村祠堂，林間盤坐在席上，麵前一張矮腳長桌，林夢痕站著手握戒尺，與過去私塾裏的先生學生有些相像。

    “夢中魔神都已經清除得差不多了，先祖說過咱們這一脈自唐而起，那距今少說都有一千多年，這麽長時間，先祖們是怎麽堅持下來的？為何要去做這件事情？有什麽好處？有什麽理由要將魔神趕盡殺絕？”

    作為現代人，林間年紀雖小，無利不早起的思想觀念卻已經先入為主，如果隻為了一份虛無縹緲的皇命，到現在唐朝都已經沒了一千多年了，那份皇命還能約束他們？

    何況對於現在的人來說，皇帝不過是凡人，最多引領著曆史長河的水翻了一個浪花，流到今天其影響力已經微乎其微，更不用說在如今大量人人平等的觀念灌注下，皇權神聖外衣已經被剝離了，祖先堅持的皇命，到了現在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

    改朝換代之後，麵臨種族存亡的選擇，鵲仙村一脈還選擇恪守皇命，是不是太過愚忠？

    再說古代最殘酷的刑罰莫過於株連九族，若是全族都在與魔神的戰鬥之中滅絕，與獲罪受罰又有什麽區別？

    從林夢痕此前對他講述的曆史裏麵可以看出，因此滅族的人不少，林氏一脈都有過一段苟延殘喘差點滅族的經曆。

    為什麽曆代先祖，至今一千多年以來，都沒有懷疑過強加在自己身上的使命是否合理？

    “能夠在頭一天就想到這些問題，林間，你們這代後輩們的生活條件，看起來已經好得可以胡思亂想了啊！”林夢痕摸著潔淨的下巴，雖然是鵲仙村的老祖宗，但是他的幻夢身卻很年輕，大概也就是二十來歲的樣子，還是‘嘴上沒毛辦事不牢’的外貌，因為年輕的麵容，更顯得平易近人一些，若是換了一副老人麵孔，就算表現得再和藹可親，也會讓林間感覺拘謹，交流起來不可能像現在這般隨意自然。

    聽到祖先這般說，林間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先祖不是說過要想象力豐富才能做連接夢境與現實的人嗎？”

    “我並沒有取笑你的意思，這很好。”林夢痕笑道“能夠胡思亂想，說明你的意識開始獨立，不受外界條件限製，這是你以後構築自己夢境的基礎。”

    見到林間臉上即將表現出得意，林夢痕臉色一整，嚴肅說道“但是分心不行，你心思雜亂，這一點是必須要改正的！”

    “這有辦法改正嗎？”又要想象力豐富，又要保持念頭純淨，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不會想象的是笨蛋，會想象不懂得思考的是庸才。”林夢痕俯視著林間，像電視裏的法官做出判決一樣說道“你現在就是庸才，我要將你的毛病剔除，經由我手雕琢成美玉。”

    “從今天開始，每天進入夢境之後打坐半個時辰，直到你學會放空雜念，心念如一為止。”

    “這…不是和尚的功課嗎？先祖你不會是想要我遁入空門吧？”這個先祖到底靠不靠譜？當了和尚誰來給林家傳後？

    哦~還有林空…

    “道家靜坐，佛門禪定，實際上都差不多，是開悟心性的好方法，別以為是我刻意刁難你，沒有穩定的心性，就算你能力滔天，也無法完全掌控，世間法門，都自基礎而起，其中凝力練馬步，凝神須靜坐，這兩個你今後都是要掌握的。”

    十五六歲的跳脫少年，哪裏有靜坐的心性？林間聽到就怕了，連忙擺手道“先祖，咱能不能換些輕鬆的開始？比如屠魔之術什麽的…”

    “你確定？”林夢痕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林間連連搖頭，他在夢裏又不是沒有見過真正的魔神長什麽樣，一個頭顱掉下來就能將鵲仙村圍住，以他身上這點肉，別說塞牙縫了，恐怕連魔神身上的虱子都喂不飽。

    “算你有自知之明。”林夢痕取笑了林間一番又接著道“我昨夜與你說了咱們這一脈的來曆，今夜就與你說說魔神的由來，這也是我們執行自身使命至今的原因。”

    鵲仙村一脈的來曆因魏征夢中斬龍而起，林氏傳承的術法來自魏征的斬龍訣，魏征能監斬龍王，卻是因為他人曹的身份。

    他有代天巡遊人間的職責，主要就是將一些違背天命，擅自擾亂人世的東西從世間抹除，保證人間太平。

    這些與現實對立的怪力亂神統稱為虛妄，意圖通過擾亂人間來混淆天機，借此打開虛妄與現實的連接，大舉侵入現實。

    唐皇與龍王的糾葛，隻不過是一次爆發，涇河龍王本是在冊的司雨之神，卻受了虛妄挑撥，做出了爭強好勝的事情，無緣無故信了一個漁夫能打盡一河魚蝦的荒唐事情。

    涇河可不是無名小溪，而是渭河支流！

    誇父追日時候喝幹的渭河！

    這麽說好像的確沒有什麽了不起的…

    但不管如何，一條大河的的魚蝦不可能是一個吹了幾句牛的漁夫能夠打盡的，龍王卻偏偏信了這種荒唐話，跑上岸來找袁守誠對卦，進而違抗天命，誤了雨數，觸犯天條，一個神明，居然會因為漁夫幾句吹牛話，最後落得個性命不保？

    說出去誰信？

    若無其他因素幹擾，作為司雨正神的涇河龍王會不知道亂降雨的後果，一怒之下違抗天條？

    神明尚且如此，世人又能如之奈何？

    龍王胡亂降雨，就有可能讓四時不定，旱澇不斷，若是落在尋常人身上，則會讓人互相猜忌怨恨，四鄰不睦，家不成家，危害社稷。

    此禍害不除，人間便無寧日，林氏一脈守衛的不是皇命，更是人間太平，皇帝之命，不過是讓他們行事名正言順，以順天命而已。

    聽先祖這麽一說，好像還挺了不起的。

    “那神魔從何而來？”林間還是不解，如果神魔隻是天庭的對立麵，那不過是成王敗寇，沒有誰對誰錯，說到底都是力量強弱而已。

    林夢恒指了指心髒位置“人心邪念所凝聚，求而不得，不得而怨；見人好事，心生妒忌；喜怒憂思悲恐驚，傲妒怒惰貪欲…一切心中念，都會致使心神生魔，故名‘神魔’。”

    “這是人性根本，與人共生，無法去除，若是少了，人類便沒有前行動力，少了畏懼，便會無法無天，若是多了恐懼，卻會滋生心魔。”

    林間點點頭，假裝聽懂了，實際上他已經一頭霧水，神遊天外了，這些東西比學校裏老師講的課還枯燥無聊，林夢痕去跟和尚道士討論還差不多，跟他說與對牛彈琴沒有區別。

    “屠魔之術說到底隻是滅人心魔，若是心魔不除，像是涇河龍王那樣被虛妄侵蝕太深，連整個涇河水族都被汙染，救之不得，隻能以殺止惡了。”

    “越是亂世，神魔之力就越發強大，甚至影響到現實，這千百年以來，被神魔侵蝕的人不在少數，他們每一個都給人間帶來了很大的禍害，加重亂世之災，隻有遇上了有識之士，我們才能借力而起，將人心神魔鎮壓，在屠魔一道裏，人心的作用很重要，不僅是你個人，更是要魔念主人心神安穩，若是你作為封魔之人都無法在神魔麵前保持鎮定，又如何能讓人人安心？心性對屠魔的幫助很大，所以我才要你必須鍛煉心性。”

    說來說去又繞回原點了？

    “有比打坐更有趣的事情嗎？”他用打商量的語氣詢問。

    “下棋。”隨著林夢痕的話語，矮腳桌麵上多了一副棋盤。

    “你的心性是可以調教的，所以我才與你說這些，從下棋來看，你不是心浮氣躁的人，隻不過是心性上還蒙了一層灰，吹吹就可以了，不用我費心雕琢。”

    林夢痕笑道“別說是你，以前進來夢境的人還有大字不識的文盲，在我的調教之下，最後滿腹經綸，鵲仙村文脈不斷，有我一份功勞，若是我到外麵教書，怎麽也能混到名師資曆。”

    林間看著表情認真的祖先，開始試圖在夢境鵲仙村裏尋找逃生出口。

    他在夢裏見過的所有魔神加起來都沒有這麽可怕！林夢痕現在的表情是所有學生的夢魘——嚴師の麵孔！

    他才不要在夢裏繼續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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