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了膽子是吧？”到了香樟林周圍沒人的深處，林間臉上厲色徹底釋放，嚇了朱遠一跳。

    在反應過來之後，朱遠才意識到林間還是那個林間，弱不禁風的小個子，居然敢對他用這種語氣說話？

    朱遠當場拉下了臉“林間！注意你說話的語氣！”

    “哦？惱羞成怒嗎？”林間似笑非笑，“你覺得…我會怕一個連麵對現實的勇氣都沒有的膽小鬼威脅？”

    “咚！”林間的身軀被朱遠一把推著後退撞在樟樹上，震得樹葉掉落下來，朱遠漲紅著臉，舉起拳頭就要打。

    “打我試試看啊？明天我要是帶傷上課，你覺得饒蕙老師會不會懷疑到你身上？”

    林間一句話，讓朱遠的拳頭握緊又放鬆，最後泄了氣一般無力放下。

    “我帶你來找饒老師，是為了你的學習著想，你好意思長色膽？”林間站直起身，雖然他的身高不如朱遠，但卻像是看著一個小矮子一樣。

    “你懂不懂什麽叫做老師，什麽叫做學生！”

    “我讓你來是要你好好學習，你不長知識，倒長膽子？”

    “饒蕙老師做到了老師應該做的事情，你就得用相應的學生行為來回報她！你做了什麽？連老師和學生的關係，你都維護不起，還能維護起一個家，連合格的學生都不是，你憑什麽覺得你有成為一個合格男人的資格？憑你這一點連保證都不能給對方的癡心？”

    林間怒視著朱遠，他以前覺得當小混混的有擔當，卻沒想到朱遠居然這麽不識時務。

    “我呸！癡心多少錢一斤？賣了能養得起別人不？要是能養得起，那癡心才是愛的標準，養不起就給我用這點癡心作為勇氣，去賺到能維護感情的將來！”

    “我…”朱遠欲言又止，林間向前一步，逼得他後退。

    “沒把握？沒能力？連相信自己的勇氣都沒有？你的癡心就隻是妄想！要麽給我熄了，要麽用這膽子放在學習上！沒當好一個學生之前，你怎麽能當好一個男人？不當好男人，怎麽有資格給女人幸福？”

    “難道這就是你的喜歡？這不叫喜歡，這叫色心！”

    “我以前是覺得你雖然混日子，但起碼有承擔混日子該得到什麽後果的擔當，這才叫你一聲遠哥，才會給你出主意接近饒蕙老師，你就是用這種方式來回應我對你的信任？回報老師對你的指導？我算是看錯你了！”

    林間說完扯了一下衣服，將身上沾著的落葉抖落，大步離開了香樟林。

    四處無人的樹林裏，朱遠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等林間走遠之後，他才忍不住緩緩蹲下，雙手捂住臉。

    淚水從他指縫流出，卻沒有哭聲傳出。

    “林間同學欺負你了？”一個悅耳的女子聲音傳到朱遠耳中，他吃了一驚，聽到那熟悉的聲音，是出自剛才還教他學習英語的饒蕙。

    自覺無臉見人的朱遠捂著臉就要跑。

    “跑出去更多人看見你哭。”饒蕙一句話便讓朱遠停下了腳步，他放下了手，仰起頭忍住眼淚，卻不敢看饒蕙。

    “擦擦臉。”身後一隻手遞上紙巾。

    饒蕙的手指纖長，指形很好看，但是因為長期寫黑板與粉筆接觸，手上皮膚顯得很粗糙。

    朱遠在接過紙巾的時候，看到了饒蕙的手指，忍不住眼眶又熱了起來，變得紅紅的。

    “饒老師…對不起…”朱遠鼓起提刀砍人的勇氣，才將這六個字說出口。

    “沒有對不起的，老師本來就是應該引導學生做正確的事情，哪個人年輕的時候沒有過錯誤的想法呢？能夠知道自己錯誤，改正過來就好了。”饒蕙微笑著向後走了兩步，“老師還沒有吃飯呢，再晚去了食堂就沒飯了，朱遠同學，先成為一個合格的學生吧。”

    轉過一株香樟之後，饒蕙的身影消失不見，像是林中仙子一般，出現為了引導迷路的旅人回到了正途上。

    抓緊手裏的紙巾，朱遠明白那不是自己的幻想。

    小心翼翼地將紙巾疊好收起來，朱遠下定了決心，收斂起自己的情緒，大步往學校外麵走去。

    在雲山鎮集市旁邊的一個冰室前，朱遠找到了他要來見的人。

    “明哥，以後恐怕我不能再跟著你了。”他低下了頭，誠懇且堅定地朝著門前聚集著打麻將的其中一人說出了自己來意。

    那人叼著煙摸著牌，若無其事地說道“怎麽了？”

    “我要讀書。”朱遠認真地回答。

    “我去，聽你這語氣像我讓你不讀書的？”那染著黃發的年輕人取下嘴裏的煙，將煙霧和口氣一起噴到朱遠臉上。

    一同打牌的幾人哄笑起來“明哥沒麵子啊，小弟都不要你了。”

    “滾！我的小弟關你們什麽事？”青年隨手丟了一張牌出去，吼了那個說話的人一句。

    “不是…”朱遠知道眼前的人和氣外表下藏著的凶戾，心裏忍不住打著寒顫，但是胸口口袋裏，有了那層紙巾的覆蓋，就像是戴著一麵護心鏡，讓他有膽子說出了接下來的話，“我想要當個有承擔的男人，不想再混下去了。”

    被稱作明哥的青年放下了煙，盯著自己眼前的牌，隨口回答了一句“那你走吧，我兄弟那麽多，多你一個少你一個沒什麽關係。”

    “多謝明哥。”朱遠就要朝他鞠躬，青年攔住了他，“你不是我的小弟了，受不起你大禮，快滾。”

    朱遠趕緊回頭離去。

    明哥又叫住了他“等等，你當了我一年多的小弟，我沒什麽給你，以後有事解決不了來找我，看在你跟了我這麽久的份上，我替你解決三件事。”

    “謝謝明哥！”朱遠不奢望還能得到回報，他跟著外麵的人，隻是為了在學校裏威風，不受人欺負，早就已經滿足了。

    “不謝！你從我手下出去，沒混出個樣子來，我天天堵校門口揍你！”明哥拿著煙頭就丟在朱遠身上，在他嶄新的校服上烙出一個焦黑的口子，“給我滾回去！”

    朱遠是在晚修半途才回到教室的，對於這個半吊子的學生，老師向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沒有理會他。

    經過林間座位的時候，林間似乎聽到了一句很小聲的“謝謝”。

    很快就被風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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