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座夢境城市裏生活了五百年的人，聽到來了七十多個仙人，當即滿城鑼鼓喧天，之前眾目睽睽之下死去的人，又在吃下補血丸後活蹦亂跳地出現，更讓滿城人堅信仙人手段，定能將他們救出神魔陰影之下。

    城守招待仙人的宴席還沒有結束，城裏已經開始載歌載舞，鑼鼓喧天。

    這座城市不大，住在城中的居民也就七八千人，有什麽消息，嗓門大的在城裏敲一聲鑼，大聲吼一下，很快就能傳遍全城。

    在這座困於神魔魂魄裏的孤城裏，什麽事比解救他們的仙人到來更重要？沒有。

    聽聞仙人到來的喜訊，城中居民自發聚集在城守府前，還整齊劃一地喊出了什麽“仙人到，齊歡笑！”“仙人來，樂開懷！”之類一套一套的不帶重樣，卻逃不出俗套到令人起雞皮疙瘩的尷尬口號。

    “大家一番心意，仙人們不要見笑。”城守大人看到“仙人”似乎不太喜歡口號，連忙開口送上台階。

    “沒關係，城守大人將神魔所在告訴我們就行了，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希望能夠知道五百年前那位道長跟神魔交戰的情況，這對我們對付神魔很有幫助。”林飛熊生得高高壯壯，一看就是這群人裏最厲害的，因此被眾人推出來作為代言人。

    “事情經過許久，但對我們來說，此事關乎全城性命，雖說當初與神魔對戰時候沒人近處觀看，但能夠從旁記錄的情報，我們都有詳細傳下來，一字一筆都不敢更改。”城守說著從身後接過下屬遞來的厚實木盒，又從兜裏取出一把古樸鑰匙，打開木盒，裏麵是一本老舊的線裝書。

    他雙手將書本送到林飛熊麵前，恭敬說道“請仙人過目。”

    林飛熊先將視線所見放在眾人聯絡用的手機上，然後才翻開書本，這樣大家都能看到其中內容了，這一手“法術”看得城守大開眼界，想看又怕冒犯了仙人，不看又覺得錯過仙術可惜。

    書裏記載的內容很詳細，詳細到那場大戰過後，周圍的植物生長發生了一些變化都記錄了下來，比如道長死後那塊土地長出的花草都帶碧色，神魔被鎮壓的山上，草木都化作石晶片，裏麵流轉紅黑色的煙霧，還附帶了插畫。

    “這書還挺新？”雖說書本看起來古樸，但對比五百年的曆史，卻顯得稚嫩了許多。

    城守回答道“每任城守都會謄抄一遍，並且年年記錄變化，以防遺失。”

    林飛熊翻到後麵幾頁，果然記錄著每任城守翻修記錄。

    直到後麵大部分都是“無變”，但是記錄卻從五百年前一直到如今，沒有一年斷過。

    這本書用得是天幹地支紀年，幾位懂得相關知識的少年推算了一下，準確得出結論，從神魔到來這座城市，至今已有五百零三年，道士是在五百年封印神魔的，也即是說在被道士封印之前，神魔已經在這座城市裏興風作浪三年。

    “每年供奉給神魔的童男童女，可有名冊留下？”在林蘭生的暗地裏指使下，林飛熊提出了問題。

    “不敢遺漏一人。”城守眼中悲戚，“每當看見名冊，無人不心如刀割，但卻不得不記錄在冊，待神魔伏誅之日，再將這一筆筆血債向它討還！”

    他幾乎咬牙切齒，從後麵下屬手中接過一本厚厚的名冊，，再次雙手奉上。

    林飛熊打開初略翻看，每頁都密密麻麻記載著名字，這裏一萬個姓名，如果全部都由神魔觀想，恐怕會花費很多不必要的精力，為了迷惑少年，連這麽細致的地方都做到沒有遺漏，是萬萬沒有可能的。

    所以這周圍的人，都是被神魔困住的無辜魂魄？

    大家互相私底下交流，似乎都認可了這個可能性。

    唯一讓他們沒有放心的，就是這座城裏七千多人生老病死，代代不絕，難道這個地方的魂魄都還能與外頭的地府相連？

    “具體情況我們已經知曉，還請城守大人指明神魔所在，我們這就為你們去討回這筆賬！”林飛熊合上名冊，手掌在名冊上重重拍下，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

    “神魔就在城外西山，仙人們不如多做準備…”城守還沒說完，一道劍光已經飛起，穿雲破霧朝西山方向飛去。

    林煌在眾人得出這裏的居民都是無辜百姓的結論後，早就對自己衝動感到後悔，打聽到了神魔存在，立刻坐不住，直接朝目的飛出。

    “我們也要跟上去，以免出現意外。”林飛熊朝城守露出熊笑，腳下一蹬，人已經跟炮彈一般衝天而起，追向了林煌，其他人不甘落後，紛紛起飛。

    看到眼前“仙人”一個個施展騰雲駕霧的本事，城守忍不住大呼“仙人降世，大家有救啦！”

    他卻聽不到在這群仙人裏，一番議論還沒有結束。

    “大家有什麽看法？”

    “將西山砸爛，咱們打開門，放這裏的人出去。”

    “不能放，他們不是簡單的無辜之人。”林間提出了不同意見。

    林蘭生輕笑著問道“怎麽說？”

    “被困在神魔意識內的魂魄，肯定沒有辦法與外界聯係，也即是說他們的輪回轉世，全部都在神魔的意識之中完成，而這頭神魔已經殺死過足足萬人以上，全城居民加起來都不到這個數，也就是說這些魂魄最少都死在神魔手中一次。”

    “殺死之後再刷掉記憶，投放在這座城市裏，造成代代不絕的假象，即使那些自然生老病死的，死後魂魄必然也會經過神魔轉世。”

    “這座城市裏七千多人，全部都已經是神魔的‘倀鬼’。”林間記起自己第一次經曆祖先設置的幻境，那頭還沒能修成妖的老虎，都有幾十個倀鬼追隨。

    像是這頭被祖先鎮壓的真正神魔，實力絕對不會比那頭祖先觀想出來的虎妖弱。

    林煌聽到之後差點就忍不住掉頭回城將地麵上所有人殺光，但是此前已經出過一次問題，他暫時壓製了自己的衝動，等聽完林間解釋也不遲。

    “但他們並不知道這件事，所以有了第二個疑問，神魔為什麽要留下他們？為什麽沒有將他們控製？這麽做有什麽好處？”

    城裏的居民既是神魔的倀鬼，又不受神魔的控製，他們本身也對此絲毫不知，甚至還一直對神魔本尊抱有極大的仇恨。

    壞人做任何事情都脫離不了“利益”兩個字，神魔這麽做的原因，是留下這些人對它有利。

    “神魔並不能支持這麽多人的靈魂差異性，先祖都沒有辦法將大部分祖先的幻夢身留下來，神魔被先祖鎮壓，實力肯定不如先祖，它根本不可能將這裏的人全部吞噬還保留他們的靈魂，否則光是七千個思想，就能將它的靈魂撐爆。”人格分裂兩個就能讓人心煩氣躁，多幾個能把一個人逼瘋，七千多個？神仙都得死，神魔絕對無法支持這麽多人的靈魂生活在它的意識內。

    “所以並不是這裏的人生活在神魔意識中，而是神魔生活在這些人的意識中。”

    “再進一步猜想，既然是這些人的意識在供養神魔，但是這些人都對它充滿怨恨，怎麽能夠讓這些人的意識不會做出對神魔有害的行為？”

    夢境受到夢境主人的掌控，這一點毋庸置疑，觀想出這座城市幻境的人，才是這個幻境的主人，他們創造了這個城市，所以城市裏的細節，處處充滿真實，甚至掘地三尺都不能找到幻境的虛假，隻能靠破妄符來確認。

    一個在這座城市裏輪回了五百年的人，潛意識裏當然會對地下三尺的情況很熟悉。

    “要讓他們不作出反抗神魔的舉動很簡單，一是留下不可戰勝的印象，二是讓他們不斷加深這個印象，但神魔卻要保證這些人必須活著，所以同時還得留下活著的希望，於是就有了仙人的傳說，他們開始一場連續五百年的等待，等待著來救他們的仙人。”

    神魔的不可戰勝，通過一場大戰來彰顯，那場道長與神魔的大戰，沒有任何目擊證人，隻有最後道長被夾死，死前封印神魔。

    既然這場大戰是神魔設下的局，那肯定是假的，它設下這場局換來了什麽？

    換來城中所有人看到活下去的希望，神魔被封印，再也無法作惡，隻要每年供奉上十對童男童女消除它的怨恨，封印就不會破除。

    這跟此前神魔強硬要求沒有任何區別。

    神魔用了三年，讓這裏的人感受到它的凶狠，然後利用一場假的戰鬥，將自己的意識寄生在七千多個意識構築的幻境中，成為他們永遠的夢魘。

    原本的被動交出童男童女，變成了主動供奉，每一次供奉，都是加深這個幻境主人對它的恐懼，如今這一層恐懼，已經疊加五百年。

    七千人的五百年，可以想象得到，那恐懼的該有多深。

    林夢痕曾經說過，多人意識共同供奉的邪神很可怕，眼前這頭神魔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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