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四、池州梁庭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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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提轄,你是池州人,怎麽跑到這海州來了?”

    “原是公幹,順道來海州看看海!”

    年輕的軍官將麵前的一杯酒飲盡,放下酒杯後呸了一聲,然後沉聲向周銓行禮道謝:“今日之事,多虧小官人指點。”

    此人名為梁庭芳,是池州廂軍的一位提轄,管著三十號人的小武官,他父親亦隻是一位普通武官。

    這人性子耿直,喜好打抱不平,若不是他父親,隻怕在軍中也是呆不住多少時日的。

    周銓聽得對方是池州人,心中便是一動,笑著道:“聽聞摩尼教徒在池州鬧得甚凶,不知梁提轄可知此事?”

    “沒這回事,摩尼教不過是在山溝溝裏哄騙些愚男癡女,誑些財物罷了,能鬧出什麽名堂!”梁庭芳毫不在意地說道。

    周銓卻是一笑,沒有再說什麽。

    他的力量還沒有延伸到江南去,故此對江南摩尼教的狀況並不是十分了解,原想從梁庭芳這裏得到一些消息的。

    雙方高談闊論,這梁庭芳雖然頭腦簡單了些,但還是知曉一些東西,特別是南方的事情,周銓很感興趣,雙方聊得還算投機。

    可話聊得一半,就聽到下邊人聲鼎沸起來,梁庭芳伸頭望去,卻見剛才被趕走的那兩個潑皮,帶著一群兵丁衝了過來。

    “這是怎麽回事?”梁庭芳訝然道。

    “自然是來找麻煩的。”周銓一笑。

    梁庭芳吸了口氣:“官府竟然為這些潑皮無賴出頭……你早就料到會如此?”

    “我在海州呆了近十日了,早就知道這海州鹽場是怎麽回事,原本我是不想管的,不過既然惹到了我頭上……我就伸一伸手吧。”周銓道。

    梁庭芳不解地望著周銓,隻見周銓身邊的武陽站在了樓梯口處,然後就聽得一片嘩啦嘩啦的聲音,是有人從樓梯處滾下去。

    “大膽,你們冒充官差,還敢拒捕!”有人叫了起來。

    “冒充官差?瞎了你們的狗眼,看來果然我家公子的猜測沒錯,海州賊就隱藏在鹽場之中,而海州衙門裏,也有他們的內應!”

    王啟年走到樓梯口,他聲音不大,可一句話,卻讓底下人的氣焰消失大半。

    那兩潑皮對望了一眼,他們挨了打,沒有詐到錢,回去後極不服氣,便找衙門裏的熟人打聽了,確認這夥人並不是海州衙門的,所以他們尋到自己背後之人,添油加醋說了一番,背後之人大發雷霆,立刻趕了過來。

    原本以為這幾人就算是外州差役,麵對他們這些地頭蛇,也硬不氣來,卻不曾想,對方二話不說,直接動手!

    “你……你們膽敢襲擊官差?”

    “我們自徐州府追捕海州賊,在徐州時殺人盈野,我身邊這位武叔親手宰殺的海州賊、臘山賊就不下百人,若他真要襲擊爾等,你們這裏還有活人嗎?你們的頭領是誰,乖乖來拜見我家公子,若敢有什麽推托,嗬嗬嗬嗬!”

    王啟年輕輕笑了幾聲,就從樓梯口縮了回來,而底下的兵卒與差役們則是麵麵相覷。

    過了好一會兒,一個胖子走了上來,雖然天氣轉涼,可這胖子卻依然是滿頭大汗。

    “哪位公子召見,俺魏德彪在此有禮了。”胖子笑嘻嘻地道,但目光深處,卻藏著幾絲陰冷。

    周銓瞅了他一眼,有些厭惡地擺了擺手:“讓他滾吧,原本想找個能看順眼的人,這胖子我瞧不上眼……”

    此話聽得魏德彪耳中,他額頭青筋一跳,但麵上卻沒有什麽變化,仍是笑吟吟的:“原來是這位公子,我魏某你瞧不上眼,不知兩淮發運司衙門,你是不是瞧得上眼,不過不知蘇州應奉局,可入公子法眼?”

    蘇州應奉局這詞一出,梁庭芳頓時眉頭皺起,有些擔憂地看著周銓。

    蘇州應奉局本身並不可怕,但是應奉局之後,卻是朱勔!

    此人在大宋,也是一個傳奇了,其父靠著行醫致富,得到蔡京、童貫二人賞識,於是朱勔也被舉薦給了趙佶。此時朱勔正任蘇州應奉局,在此為趙佶搜刮江南奇石花木,供趙佶賞玩之用。

    在梁庭芳看來,這是一個了不起的大人物,眼前這位公子,雖然有些勢力,但正麵與朱勔扛上……

    不等他想到結果,就見周銓一擺手,那個話聲輕柔的少年立刻推了旁邊的同伴一把,於是那壯壯敦實的少年上前,掄起耳光就抽了過去。

    正反八個陰陽耳光,抽得那魏德彪滿臉紅腫,特別是嘴唇,都腫得象豬大腸。

    “想拿朱勔來壓我?我叫周銓,你回去問問朱勔,他是不是想要來尋我算賬。”周銓輕輕敲了一下桌子道。

    那魏德彪卻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周銓在京師裏已經名聲遠揚,在徐州也是人人皆知,可在海州,他仍然沒有什麽影響。

    但他既然敢這樣放話,就證明他並不畏懼天子寵臣朱勔!

    “周……周銓……”魏德彪重複了一遍周銓的名字。

    結果又是一頓耳光,李寶一邊抽,還一邊叫訓:“俺家公子的名諱,也是你這肮髒貨能呼的!”

    魏德彪被一頓抽,直接抽下去之後,周銓起身笑道:“梁提轄,不妨與我去看一看鹽場的熱鬧。”

    梁庭芳看得莫明其妙,實在想不明白,周銓為何會動手教訓魏德彪,甚至可能要招惹朱勔這位天子寵臣。

    他卻不知道,周銓在京師中已經招惹過李邦彥,甚至將這位李浪子趕出了京師。朱勔雖然得到趙佶的歡心,但周銓自己估計,自己對趙佶的作用,還要強過朱勔。

    他接下來要向海州伸手,朱勔卻已經在這裏,甚至還從江淮發運使手中把海州鹽場奪到手,而這座鹽場,對周銓來說也有些用處,雙方不可能合作,那麽就隻能爭上一爭了。

    反正在等蘇邁上任前這段時間,也有些無聊的,總得找點事情來做。

    “周公子……你真不懼朱勔?”咽了口口水,梁庭芳跟在他的身後。

    “不過是一個區區的鹽場主事,還真能搭上朱勔?他能在朱勔的管家麵前露個臉,已經算是了不起了。”周銓不屑地道。

    出了酒樓,周銓沒有急著走,而是打發王啟年去那乞討婦人處,不知和那乞討婦人說了什麽,然後又找客棧借了輛大車,由李寶駕著。

    那婦人帶著孩子坐在大車之上,手中多了幾張麵餅,那三個麵黃肌瘦的孩子狼吞虎咽,旁邊的王啟年則不停勸他們慢些吃,還將一瓢水不時遞到他們手中。

    這一切都是在很短時間做成的,梁庭芳有一種感覺,這位周公子的手下,做這種事情似乎輕車熟路,以前經常幹。

    那婦人千恩萬謝之餘,也有些擔憂,想來是怕那魏德彪一夥。

    跟著周銓,徑直出了海州城,向著東北方向行去,約是十餘裏,便看到了海邊一座稀稀拉拉的村落。

    在那婦人的指引之下,他們進了村落裏,一群連衣裳都沒有的孩童,跟在他們身後看熱鬧。李寶見著他們模樣,心中不忍,在身上摸來摸去,卻摸不到什麽東西。

    還是王啟年,笑眯眯地從兜裏掏出一些彩色的紙包的糖果。

    這是用紅糖製成的糖果,類似於另一世的太妃糖,算是周銓在雪糖基礎之上開發出的新產品,也是梁師成此次彭城亂後支持周銓的關鍵——周銓派往京師的信使,隨身就攜帶了一斤這種糖。

    王啟年自己剝了一粒糖,然後一一分給眾孩童,那婦人的三個孩子也有。

    孩子們學著他剝開糖紙,將糖含在嘴中,頓時長長地吸了口口水,一個個眼睛亮了起來,原本有些木訥的神情,也變得生動了。

    就是梁庭芳,也分到了一粒糖,他把糖剝開,立刻嗅到一股甜香,正準備塞進嘴中,卻看到不知從哪裏鑽出一個三四歲的孩子。這孩子來得遲了,沒有分到,就隻能含著一根手指頭,滿眼羨慕地看著別的孩子吃糖。

    梁庭芳喃喃說了一聲什麽,然後將糖給了那孩子。

    周銓看到這一幕,微微笑了笑,然後大聲說道:“還想吃糖麽?”

    “想!”幾個稍大些的孩童叫了起來。

    “唔,以後會有的。”周銓道。

    梁庭芳再度覺得莫明其妙,而那些孩童們則一臉憧憬,跟在了他們後麵。

    “這便是奴家了。”那婦人怯生生地指著一座破爛低矮的土屋道。

    周銓抿了一下嘴:“請你舅姑出來吧。”

    所謂舅姑,其實就是公婆,沒一會兒,一個一拐一瘸的老人,拄著杖來到周銓麵前。

    老人身上同樣是補丁打補丁,麵黃肌瘦神情木訥。

    “帶我去看看鹽場,你媳婦一介婦人,不方便。”周銓命令道。

    那老人呐呐無語,根本不敢拒絕。

    出了村子不遠,就是大片的灘塗。

    在這些大片的灘塗之旁,建了一些巨大灶台,一捆捆海邊的紅草和皂角堆在旁邊,有牛車拉著吸滿了海水的草木灰過來,被堆在灶台旁的磚池之中。草木灰中的鹽鹵濾了出來,順著磚池留出的縫隙流入一口巨大的鐵鍋。

    他們到來的時候,正值煮鹽之時,就見火焰借著海風之勢從鍋底衝天而起,鹽戶們赤著上身,用一丈多長的長叉,將成捆的紅草、皂角樹枝塞入灶中,那長叉太重,這些鹽戶們倒是想出了個主意,在灶邊樹起一根粗木杆,粗木杆上端鑽了孔,孔中穿過一根橫枝,而長鐵叉就用繩子掛在這橫枝之上。

    看到這一幕,周銓微微點頭:“鹽戶還是很聰明,知道利用杠杆之理,啟年,還記得什麽是杠杆之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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