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七、法不輕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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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銓揮了揮手,那人被放起身,抬頭向周銓拜道:“周老爺,是我,兩年前奉老爺之命,前去運送鬼奴者!”

    果然是當初的大食商人蒲麻勿,隻是兩年未見,這廝瘦了些,另外全身黝黑,說他自己是鬼奴,也沒有人會懷疑。

    “鬼奴倒還罷了,大食良馬可有?”周銓擺手問道。

    當初要鬼奴是為了解決勞動力不足的問題,但是現在,先是有了遼東的移民,接著從山東又可以弄到一二十萬移民,人口緊缺的問題已經不是那麽迫切,周銓自然不將鬼奴放在第一位了。

    蒲麻勿苦著臉道:“老爺可難為我了,在大食,那邊的王爺們不準良馬出海……”

    周銓麵色頓時一沉,蒲麻勿慌忙又道:“但是小人奉了老爺之令,哪敢不盡心盡力?花費不少氣力,小人終於帶來了良馬,原本帶了十二匹,可沿途艱難,隻有一半活著,幸好都是公馬……”

    “行!”

    周銓心中欣喜,在很長時間內,戰馬對於戰場的作用都是很大,他奪濟州為基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濟州適合養馬,區區一座濟州島,養二三十萬匹戰馬沒有問題,到時每年可以提供兩到三萬匹戰馬,他完全可以憑借戰馬和火槍,組成一支橫行草原的龍騎兵!

    不過周銓還是想差了,他知道阿拉伯馬是良種,卻不知道這馬未必適合東亞的戰場。

    “就這幾匹馬?”周銓不滿地哼了一聲。

    “還有象牙,還有鬼奴,我給你找來了大量的象牙、犀角和鬼奴!”蒲麻勿叫道。

    周銓對象牙、犀角完全沒有興趣。

    這些玩意兒,就是有錢人弄出來唬人的勾當,於國於己,他看不到有什麽實際用處。因此他擺了擺手:“象牙犀角之類,我不要,鬼奴麽,現在在哪?”

    “廣州!”蒲麻勿心裏登的一跳,哭喪著臉說道。

    “數量?”

    “兩千……”

    

    聽得這個數字,周銓嚇了一跳,不是少,而是多。

    這廝乘的阿拉伯帆船,排水量最多也就是幾百噸罷了,甚至可能隻有幾十噸,裝兩千黑人從非洲萬裏迢迢過來,這可需要不少本領!

    “嗬嗬,我這一次帶了不少船來,事實上,我原本是搭載了五千名鬼奴來的,但是路上出了些意外,中途還賣出了一些,所以隻剩餘兩千……隻要老爺要,我可以大量供應!”蒲麻勿信誓旦旦地道。

    周銓有些狐疑地打量了他一會兒,總覺得這廝說話有些不實在。不過大食人都是如此,特別是信了他們的所謂聖教之後,按他們的教詣,騙了異教徒或不信教者不算是騙,反正按人頭算錢,兩千多鬼奴,也可以供一兩個大點的田莊用了。

    “十貫一個,去海州尋東海商會結賬。”

    對周銓來說,這是小生意,根本不值得他過多停留,隻交待了一句,便驅馬前行。

    那邊蒲麻勿笑得眉眼都睜不開,十貫一個,兩千個就是兩萬貫,加上周銓許諾的馬匹價格,他這一趟的成本就已經到手了,剩餘的全是淨賺!

    而周銓身邊的段和譽,卻是滿臉震驚。

    大理與西南諸國貿易,故此對大食人也有所耳聞,這些大食商人的眼色是最厲害的,如今卻如奴仆一般,匍伏在周銓腳下,周銓一開口便決定了幾萬貫的生意,而且還滿臉鄙視的神態,仿佛這點錢根本不值得他開口!

    大理國小,很重要的一個收入來源,就是茶馬古道上的馬幫貿易,便是段氏自己,名為國王,實際上也在經營馬幫。所以,對能賺錢的人,他還是打內心敬佩,段和譽此次大宋之行,便有宋國商人暗中推動。

    周銓賺錢之名,他隻是聽說,但現在,他算是親眼見到周銓花錢之能了。

    “果然,回去之後,一定要將嫣兒送來!”心念一轉,段和譽麵上笑容更深。

    周銓不知道自己一擲千金的豪客行徑,讓別人更加想招他為婿,打發走蒲麻勿之後,他發覺段和譽看自己的眼光又有些不一樣,不免毛骨悚然。

    “周製置,我大理情形,製置可知曉?”猶豫了一會兒,段和譽問道。

    “略有耳聞。”

    “製置足智多謀,威加異域,能否指點小王,小王欲振興大理,當如何去做?”

    他向周銓求計,當真是病急亂投醫。

    段和譽自繼位以來,一麵與權臣周旋,一麵費盡心力想要振作,有明主之稱,但是積重難返,無論他怎麽做,都覺力不從心。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所以他想要問周銓,可有方法幫他。

    周銓笑而不語。

    段和譽篤信釋教,自然明白法不輕傳的道理。他默然無言,良久之後,才歎了口氣。

    當夜宿於館驛之中時,段和譽披衣望天,隻見星辰點點,光輝燦爛,但自己麵前,卻是一片愁雲。

    他沉吟許久,身邊的隨臣李紫琮低聲問道:“陛下何事憂愁?”

    “卿知我來中原之意,隻是如今大宋忙於邊事,無暇顧及大理,我欲求助於周製置,奈何他不肯開口建言……”

    李紫琮麵有愧色:“是臣等無能,方須陛下問計於外人。”

    “非是汝等無能,實是國事如此,積重難返,唉!”

    李紫琮垂頭想了會兒,白天時他離得遠,因此沒有聽到段和譽想要將女兒許與周銓之事,此時他心中的想法,竟然也是請公主下嫁,換取周銓的支持。

    隻不過他身為大臣,不好直說,因此拐彎抹角地道:“陛下,大宋天子且不說他,大臣之中,我看蔡相足智多謀,古之智相亦難企及,他這數年間,又是攤丁入畝,又是錢幣革新,陛下何不現在遣一使者去問他?”

    “蔡元長天下智者,但見識仍在朝堂之中,未能跳出巢穴別出心裁。他的攤丁入畝、錢幣革新,全是周銓為他獻策。倒是周銓,我觀此人,舉措不可以常理推斷,智慧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我大理如今之弊,唯有跳出舊的杠架,另辟蹊徑才可以解決。宋廷雖是人才濟濟,也唯有周銓,可供我求教!”

    李紫琮大吃一驚,不想自家國王,竟然如此推崇周銓。

    他低頭又想了想,再次開口道:“陛下如此看重周銓,可仿效先主劉備三顧孔明之故事,反複求之,其人念陛下心誠,或有言語相助!”

    這與段和譽心中所思不謀而合,他點頭道:“卿說的是,孤這國王,若得不到破解之策,也就要當到頭了!”

    心意已定,顧不得天色已晚,段和譽擁衣來到周銓所宿院子裏,輕扣院門。早有侍衛喝問,他低聲道:“請上稟周製置,小王段和譽求見。”

    他深夜來訪,所行者是當初宋太祖雪夜訪趙普的故伎,隻不過可惜天未落雪,不能顯出他的誠意。

    片刻之後,院門裏卻傳來侍衛聲音:“天色已晚,製置已眠,請大王明早再說話。”

    段和譽嗟谘了一聲,當真沒有糾纏,自回去睡去了。不過他對李紫琮有吩咐,次日大早,東方還隻是魚肚泛白,他便起床,侍立在周銓的門前。

    周銓推開門,便看到這位中年大叔的笑臉,不由嚇了一大跳:“段王爺可是有事?”

    “無事,無事,隻是想跟在周製置身邊聆聽教誨。”段和譽道。

    周銓不傻,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段和譽做出這模樣,分明是要向他問計。大理如今的局麵,除非他親自去,否則也想不到什麽好的辦法,而且對周銓來說,大理是必得之地,唯有得了此處,才可以進一步經略西南,將蒲甘也納入華夏治下,取得進入印度洋的出海口。

    此時還忙不到這裏來,那至少是二三十年後的事情了。

    “我每日晨起,都要小跑一段時間。”周銓對段和譽道,然後不再管他,自己繞著驛館開始晨跑。

    段和譽麵色有些僵,不過想到自己國內情形,他便也跟在周銓身後開始跑步。這一跑,周銓確認,這位“段譽”的曆史原型,確實是不會什麽輕功。雖然他身體也算不錯,可是跑了十餘圈後,段和譽就跑不動了,周銓跑了二十圈回來,隻看到他倚在門口喘氣。

    “周……周製置……”

    段和譽見他終於跑了回來,一邊喘氣一邊上前見禮,卻見周銓笑道:“且等在下沐浴。” △≧△≧,

    洗完澡回來時,段和譽自己不好意思了,他也是大汗淋漓,因此隻能也去洗澡。泡在澡桶之中,段和譽心中有些沮喪,很明顯,周銓不願意為他獻計,他不知自己這樣糾纏,究竟有沒有結果。

    “不管許多,大不了就不要臉麵了!”他心中拿定主意,飛快地洗好澡,連頭發都沒有幹,又去尋周銓去了。

    此後一路上,無論周銓做什麽,段和譽總是跟著,每每周銓問起,就道自己心中敬服,願以師事之,在旁聆聽教誨。他一個快四十歲的大叔,稱呼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為師,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周銓也不好驅趕,於是隻能聽他任他。

    但是,隻要段和譽一提正事,周銓必定顧左右而言它,就是不為他出一計。

    他越是如此,段和譽就越覺得他成生在胸,更想要從他口中得出如何壯大大理的計策。

    這一糾纏,便從汴京糾纏到了徐州。

    眼見海州在望,到了那時,雙方就要分手,段和譽心中焦急,又召李紫琮等問策,眾人一起商議,倒真給他想出了一個辦法。(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