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八、兩相離忘再無恩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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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廷監視著周銓家人,周母和師師隻要出府,她們的一舉一動,都受到監控,這是大夥嘴上不提但心知肚明的事實。

    監視便是從東海商會成立那一日開始的,若非如此,朝廷也不會放心周銓一個人在外折騰。畢竟象周銓這般富可敵國,還在海外擁有一支私人武裝,這等事情實在駭人聽聞,自苦以來從未有過。

    隻不過此前這種監視,從來沒有出現在明麵上,監視之人,也都躲著杜狗兒等。

    可今天,這監視之人,卻出現在他的麵前。

    “原來如此,不知閣下姓字名誰,身屬何司?”知道情形有變,杜狗兒麵上卻還是笑嘻嘻的。

    這些年,曆練出來的可不隻有周銓身邊的那些人,象他這般,留在京師中獨當一麵者,也同樣曆練出來了。

    “小人物,萬保,小地方,皇城司。”那人笑了笑道。

    “皇城司……可是直通官家的好去處,怎麽還說小地方!”杜狗兒一邊和他瞎扯,一邊用眼角餘光看著左右。

    在街邊的陰影中,似乎還站著人,剛才他都沒有看到,可現在卻露出身形來。

    “哪裏比得上杜管事,在東海商會做活兒,領著小周財神的錢,一年便是一萬兩千六百貫!嘖嘖,七年前,杜管事身上連一百二十文錢都拿不出來吧,這七年,變化可真大啊。”

    杜狗兒心又是一跳。

    東海商會賬麵上給他的薪水,隻是一千二百貫,但實際上他有商會的暗股,每年能從周銓那裏得到分紅。去看他分紅和年薪相加,確實是一萬兩千六百貫!

    對方把他的底細打聽得如此清楚,中間想來是出了不少氣力。

    “皇城司啥時對我這般小人物也如此關心了。”他攏了攏袖子,雖然養尊處優好幾年了,但他袖子裏藏著匕首的習慣卻沒有變。

    “別動你袖子裏的家夥,不過是替人幹活,用不著如此賣命,你杜狗兒義薄雲天,卻也別給大周小周二位官人惹禍。”皇城司那人說到這,終於從暗巷中走了出來,看得出,他隻是一個青衣的小吏,年紀也不大,眉眼之間,隱隱藏著一絲快意。

    “閣下這是何意,莫非將我視作人犯?”

    “嗬嗬,不敢不敢,誰不知道,得罪了周小財神,就連官家麵前的紅人都吃罪不起,不是被趕出京師,就是被折騰得沒有見人……我今日隻有一件事情想問問,杜管事,你深更半夜往周家跑,是想做什麽!”

    “周儻是我大哥,家中有事,喚我供奔走,這莫非也犯了王法?”

    “王法自然沒犯,我隻是有些好奇,這麽晚的天,你在水門那兒收買了幾名門丁,還在水門外安排了兩輛馬車……究竟是想送什麽人犯禁夜出,又有什麽事情,讓你要冒此險?”

    杜狗兒臉色大變,微微向後退了兩步。

    對方連他在水門收買門丁,準備夜間用船將人送出去的事情都知曉了!

    皇城司這幾年看來沒有閑著,趙佶雖是昏君,可對如何維護自己的皇權,卻還是非常上心嘛。

    “怎麽,杜管事不說話了?莫非還指望著蒯櫛?嗬嗬嗬嗬,依我之見,你還是最好放棄這打算為妙,蒯櫛此時,應當也落入我們手中了,或許用不了多久,你便可以在皇城司的大牢中見到他。”

    杜狗兒臉上肉抽動了兩下,果然,這些鷹犬真動手了!

    他們的鼻子還真靈,自己這邊才準備撤人,他們就搶先動手!

    “我不知道你所說何意,我奉公守法,便是有些小過錯,也用不著皇城司來收拾。不知閣下背後是哪位大人物在撐腰,隻是提醒一句,咱們都是小人物,若真有什麽事情,小人物不是拋出來挨刀,就是拋出來頂罪,做事做人,須得留上一線,日後才好相見!”

    自稱萬保的皇城司人嘿然一笑:“說的好有道理,不過麽,在下可是使命在身,怕是由不得杜管事了……怪隻怪,你這邊行事太不謹慎,讓某家得到消息……”

    話說到這,萬保麵色突然一變:“你在拖延時間?”

    “終於發覺了,嗬嗬,確實是在拖延時間。”杜狗兒爽快地認了。

    “這有什麽用處,隻要周製置老母親和小媳婦兒不離京師,你拖延時間又有什麽用?”

    “抱歉,讓汝等失望了,我家大嫂和師師小娘子,已經離了京師許久,皇城司現在去追,或許還能追得上。”

    “這不可能,你與蒯櫛都被我們盯緊了,根本不可能將人送出去!”

    “這兄弟當久了,有些人就會心生怨氣,覺得自己應當獲得更多……休要裝了,我知道,鄆王執掌皇城司後,便數次密見蒯櫛,所以你們以為,今日之事,我就沒有防備?”

    杜狗兒笑得多少有些蒼涼。

    蒯櫛同樣是老兄弟,在京中長袖善舞,比起他這個粗人來說可是受歡迎得多。結交都是權貴,往來皆為豪門,他從一個好賭的遊手,到今天這一步,卻還是不滿足,政和六年起,鄆王趙楷兼領皇城司,將皇城司的規模從四指揮加到五指揮,二千二百七十人變成了二千九百七十人,蒯櫛便秘密成為其中一員。

    或許他是想著成為鄆王親信,要知道鄆王甚得趙佶歡喜,民間都有傳聞,說他有可能取代太子趙桓成為皇儲,若此時能抱上鄆王大腿,那麽日後,蒯櫛的飛黃騰達可以預期。

    但無論是出於什麽目的,蒯櫛這種行為,相當於對周家父子的背叛,特別是他負責替周家父子在京中經營人脈,手中掌握的秘密不少,比如說,火炮的事情,別人不知,他是知道的。

    隻是此前,因為周銓並沒有異動,鄆王認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他還想著借助周銓之力來爭奪皇儲之位,故此一直沒有動靜,甚至還主動替周銓隱瞞其事。但現在,周銓秘令將母親和師師等人撤離京師,趙楷覺得事情可能脫離自己掌握,這才令人動手。

    “你如何知道的……”萬保麵色陰沉,再沒有方才的從容了。

    “今日撤離之事,隻有我與蒯櫛知曉,我沒有問題,那麽蒯櫛必有問題,況且,你們以為以大郎的才智,有了足夠人手之後,京師之中會沒有別的暗線?”杜狗兒嘿嘿笑了兩聲:“實話實說吧,大郎早就提醒我,蒯櫛未必可靠,念在舊日情份,他這些年也為大郎做了不少事情,故此大郎不取他性命,但從此之後,兩相離忘,再無恩義!”

    周銓之所以留了蒯櫛性命,歸根到底還是要考慮周儻手中的人。他如今手裏人才濟濟,可以不依賴於周儻的老兄弟們了,但是在起步階段,象杜狗兒、武陽、狄江等,都是出生入死,為他效命。周銓不忍冷了這些人的心意,反正蒯櫛的行動在他掌握之中,不能造成什麽傷害,故此才網開一麵。

    杜狗兒此語一出,在那小巷深處,一個身影猛然顫抖了一下。

    正是蒯櫛。

    此時蒯櫛心中又驚又怕,同時也是無限悔意。

    他此前能交結權貴,得到這些人的拉攏,原因很簡單,他背後是周家父子,他在某種程度上是二人在京師的代言人。

    可今日之後,“兩相離忘再無恩義”,他立刻就要被打因原形,哪怕家裏積了些家當,但京師之中的門道他很清楚,沒有實力保護自己的利益,越多的家當,就越是取死之道!

    “嗬嗬,杜狗兒,你這般說,莫非就不念一念你家中嬌滴滴的娘子和孩兒麽?”

    萬保陰沉著臉,好一會兒後又說道。蒯櫛沒有用了,那如果能借此機會將杜狗兒控製住,同樣是功勞一件。

    “我媳婦前幾日出去走親戚,還將孩兒都帶走了,如今想必也在去徐州的路上……這位萬先生,其實廢話何必這麽多,你背後的主子,有人質在手才敢與大郎對上,若無人質在手,他敢咬我個鳥?”

    說得後邊一句,杜狗兒哈哈大笑,原形畢露,粗口也爆了出來。

    偏偏他說的是事實。

    若周母與師師在手,萬保背後的鄆王做什麽,周銓都得忍著。

    可是周母與師師走脫了,情形就變了,周銓做什麽,他們就都得忍著。

    否則的話,周銓直接砸個幾十萬貫百萬貫錢,將太子扶植上位,鄆王竹籃打水一場空,九五至尊的位子就休想有指望。

    現在麽,還可以讓周銓保持中立。

    “杜管事當真是伶牙俐齒,今日之事,全是誤會。”沉默了一會兒,萬保緩緩開口。

    然後,他身影就隱入黑暗之中,再也沒有出現。

    那些原本藏在陰影中的身形,也隨之退走,夜晚長街,隻剩餘杜狗兒一人。

    杜狗兒抹了抹額頭的汗,晚風吹過,渾身涼嗖嗖的。皇城司的人退走,沒有讓他放鬆多少,因為他知道,對方明麵上是放手了,實際上,必然是連夜出城,追往徐州。

    甚至有可能,官家趙佶也會被驚動,前去緝拿周儻的使者,已以在途中了。

    “昏君,狗官,奶奶的,替他們趙家賣命,最後卻是如此結果,若不是大郎早有準備,恐怕就要完了,果然,還是大郎說的對,這些君王之家,最是無情!”杜狗兒籠起手,轉身向回處行去,此行吸引皇城司人的目的已經達到,他用不著再做樣子給誰看了。(未完待續。)(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