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零、捅馬蜂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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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楷是在躍躍欲試。

    他受到趙佶偏愛,卻隻因年紀問題,坐看太子之位落入兄長之手,心中確實不甘。

    此次皇城司與太學生的衝突,消息在第一時間就傳回到他這裏,畢竟他執掌皇城司,底下人不敢不報。他在大罵萬保無用的同時,也召集智囊,想出了應對之策。

    變不利為有利,乘著這機會,將太學掃一遍,把自己的人安插入太學之中!

    趙楷和他的手下,將太學生與皇城司的衝突,看成是周銓的垂死掙紮,隻要打勝這一仗,哪怕不能給周銓坐實謀逆之名,居心叵測是少不了的。坐實罪名之後,以他們此前的布置,必然可以分一大塊肥肉。

    趙楷已經看上了狄丘,那裏的鋼鐵、水泥、玻璃三大支柱產業,是他的囊中之物,正好他的官職之中,還有徐州牧這一名號,雖然隻是遙領虛職,但若能控製狄丘,那虛職就成了實職。

    有此三大支柱產業打底,再想辦法爭一爭鍾表,至於海州的造船、紡織,看上的人太多,可以充當籌碼,拿去與人交換。

    所以今天朝堂上這一戰,他必勝,也隻能勝!

    但是除了趙佶看出他躍躍欲試之外,朝中的各方大佬也同樣看出來了。

    不知出於什麽目的,各方大佬都沒有開口,隻有王黼,隱隱覺得不妙。

    與未曾親自嚐到周銓厲害的趙楷不同,王黼可是幾乎被治得身敗名裂的。此次推動周銓倒台者中,他也是重要勢力之一,但他並不認為周銓會這麽容易垮掉,也不指望憑此一役,得盡全功。

    而且他與趙楷關係非常好,也非常希望這位嘉王可以登基繼位。越是如此,嘉王就越不能犯錯,特別不能在現在的情形下,更是不能犯錯。

    所以他毫不猶豫,搶在趙楷之前,先出班拜倒。

    此時王黼雖然因為阻撓征日本之事,被從戶部尚書的關鍵位置上罷去,卻沒有被逐出京師,而是擔任宣和殿學士、翰林院承旨之職,趙佶甚至為了安撫他,賜第於昭德坊。

    他站出來說話,還是很有份量的,趙佶也神情一緩,露出滿意之色。

    “臣以為,此事乃小事,官家遣一禦史,督察此事即可,不須太過勞心,以免給宵小小題大做之機。”

    王黼是臨時出來的,因此思慮頗為不周,他雖然有點急智,卻都用在溜須拍馬上,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還是很不足。此時他也隻能泛泛而談,先走一步再說了。

    但趙楷聽得此話,卻是極不滿意。

    他不知道,王黼是在幫自己,反而認為王黼是阻攔了自己發揮的機會,因此王黼才歸班,他迫不及待走出:“父皇,兒臣以為,此事雖小,卻不可不察。太學乃是為國養士之所,若是太學中養出士子,竟然都是阻撓公務無視王法之輩,則十年之後,朝堂之上豈不無可用之人?”

    他才一開口,王黼就覺得不妙,待聽得他火力全開,將矛頭指著負責國子監與太學的官員,指責他們疏於管理,才不稱職,讓學生聚眾鬧事,甚至還毆打官差,一番殺氣騰騰地話說出來,隻恨不得立刻將這些太學官員都罷去。

    這邊趙楷話才一說完,立刻一群人出來,個個將帽子摘了,表示這官微臣沒法做了。

    趙楷當時就愣住了。

    他放眼望去,這些人當中有禮部的,有吏部的,還有別的部門的,官雖然不大,最高也就是一位郎中,但人數不少,而且最重要的是,趙楷弄不明白,為何自己一番話,卻引得這些人個個都要辭官。

    他終究還是年輕,身邊的人也大多未曾參與過真正的政爭,因此並不知道,大佬對決,往往自己不出聲,而都是底下的一群小官們蜂擁先上。趙楷迫不及待出來,不但犯了大忌,並且他攻擊國子監與太學,牽涉到的層麵太廣,許多人都將之視為對自己利益的冒犯。

    莫說別人,就是王黼自己,也是太學之中出身,在太學中舊日的師長還在,甚至現他也安插了數人於其內,隻等日後提拔任用。趙楷試圖清洗太學之舉,觸怒的不是一人兩人,而是朝廷中幾乎所有的大佬。

    豬隊友。

    王黼想起這一個詞來,據說此詞乃是周銓所發明,專指那些坑了同伴還得讓同伴為他們善後的家夥。

    趙楷在一驚之後,很快就體會到群情洶洶的滋味了,哪怕這些人的矛頭並沒有直接指向他,但他卻發覺,自己竟然感覺極為孤立。

    他此前所倚仗者,最主要的便是趙佶的寵愛,其次有部分投機者的傾向。可如今局麵,這些投機者也摸不清楚風向,不敢輕易下場,象王黼這樣原本想要拖一拖的,都被趙楷自己趕到一邊去了。

    這麽多人出來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聽到風聲了。

    李綱所上奏章,並不是什麽秘密,他前腳剛上奏章,後麵就發生太學生敲響登聞鼓之事,消息稍靈通者,便將這兩件事情聯係起來,在他們看來,朝中有大佬出手了。

    誰能玩得這麽漂亮?

    隻要看李綱的舉主就知道是誰了,李綱可曾經在蔡京之子蔡攸那兒充當了一段時間門客,他能夠升官提職,特別是在言官位置上狂噴兩個月就去職,但竟然沒有離京,甚至沒有降品貶職,若說背後沒有蔡家的支持,誰都不相信。

    既然可能是蔡京動手,目標直指嘉王,太子一脈若不會抓住這機會,那就有鬼了。

    蔡京和太子聯手——這樣的機會不抓住,同樣也是枉在朝中立足了。

    聽著鬧轟轟的一片,禦座上的趙佶歎了口氣。

    這還隻是前戲呢,自家喜愛的三子就已經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正在這時,突然間,他看到有人從班列中移動出來,聲若洪鍾:“臣李綱,劾嘉王有違祖製,信用奸邪,放任宵小……”

    李綱是個噴子,而且是個大噴子,他當言官的那兩個月裏,朝臣們就都知道了。當時隻要有爭端,無論與他有關無關,他都要出來狂噴一番,朝中大佬,哪個不給他噴得麵紅耳赤,就是他身後的蔡京,都被弄得尷尬了好幾回呢。

    隻是現在聽他噴嘉王,眾人都覺得痛快。

    本來就是,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無論是對周銓,還是現在太學的事情,都是嘉王一派吃飽了撐了多事而至!

    趙楷這個時候回過神來,他也知道李綱剛上了一份彈章彈劾他,隻不過他沒將李綱這小角色放在眼中,此時才意識到,自己可能忽略了什麽。

    李綱最初所言,與他奏章上並沒有太多區別,無非就是趙楷任職皇城司,有違祖製,也逾國法。但到末了,李綱拿出太學生敲登聞鼓之事,懇切地道:“太學生皆是讀聖賢書者,若非小吏跋扈,官差橫行,將其逼迫至極,何至於以登聞鼓驚動君父!臣見朝中諸公,群議洶洶,卻無一人請陛下召見太學生,以問其事,以察其情,臣以為,此乃諸公畏懼嘉王,不敢得罪之故也。陛下若欲徹察此事,當召太學生上殿,以對質當場,中庸執平,此方為君之道!”

    不偏不倚謂之中,李綱隻差沒有點著趙佶鼻子罵他偏心了,趙佶這個時候也不能再裝糊塗,隻能勉強道:“那就召太學生中敲登聞鼓者陛見……隻召三人,說清事實即可。”

    幾千太學生,來敲登聞鼓的也有幾百,趙佶當然不肯全見,隻召三人其實也是惡心一下這些太學生,畢竟麵見天子是難得的機會,讓他們自己先撕一番,待撕出名單來,今日的朝會沒準都結束了。

    但出乎趙佶預料,很快名單就呈來,一看到其中那個名字“陳朝老”,趙佶就覺得頭痛,這家夥可是個不穩定份子,完全就是破壞社會和諧的專業戶,怎麽又摻乎到這件事情上來了。

    然後他才注意到,在陳朝老名字之上,還有一人:陳東。

    這倒是個新麵孔,隻不過既然和陳朝老混在一處,而且名列其人之上,毫無疑問,也是個刺頭。

    所以趙佶心裏已經給陳東的仕途判了死刑,這種不穩定份子,放在太學裏養著是怕他們去外地搗亂,至於放入朝堂之上,那是想也休想。

    那邊趙楷已經是羞憤交加了。

    他堂堂親王,又是皇子,要與幾個沒品沒秩的太學生對質……這本身對他就是極不公平之事!

    甚至可以說,是一種羞辱。經此一役,他就算大獲全勝,也會削減聲望,別人一談到他,不會說那是官家最寵愛的兒子,而會說“哦就是在大殿上和太學生撕逼的那一位”。

    但他還抗議不得,除非他真舍得將皇城司拱手讓出,請辭其職,讓別人與太學生對質。

    沒多久,陳東、陳朝老還有另一位太學中的活躍份子,施施然走上大殿,拜倒在殿中。

    陳朝老名聲極大,陳東對他很是仰慕,兩人此前在幾件事情上還有過配合,但正式見麵,今日還是第一回。

    方才在殿外,他們二人略作商議,因為整件事情都是陳東搗鼓出來的,所以,陳東是一辯,陳朝老是二辯,另一位負責打醬油,若還有總結陳詞階段,則以實際情況隨機應變,從二陳中派一人上陣。

    趙楷此時忍住羞憤之心,開始準備辯論,他自恃博學能言,因此對自己還是有信心的。

    隻不過他想不到的是,自己是業餘的,而即將麵對的這兩位則是趙佶一朝最大的噴子,真正的職業選手。(未完待續。)(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