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零、或以子為使,或以父為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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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和八年三月暮春時分,離開京師近四個月的趙構終於踏上了返回京城之旅。
看似一臉愉悅的他,究竟帶了多重的負擔回去,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終究還是少年,哪怕已經有政客潛質,城府深得與年紀不合,卻還是沒有玩過周銓。
回程途中,他都是乘船,歸初時他暈船,但現在已經習慣了。
將他送走之後,周銓就沒有過多地關注他。
對周銓來說,這是一步閑棋,留在宮中,能用就用上,不能用……那就讓他去死好了。
周銓現在最關注的,還是在日本的談判。
白先鋒抵達下關之後,立刻派出使者,要求遼國、高麗和金國還有日本都派人來下關會麵。
“奉大宋皇帝禦旨,不忍見戰事遷延,生靈塗炭,故此邀各國各派使者,於大宋政和八年五月初五相聚於下關港,共商彌兵事宜,為便於準備,請於四月十五日之前,將參會人等消息回傳與大宋東海製置使駐日本總理衙門。”
耶律大石和高麗王英對這份文書都是大為歡迎,戰至如今,他們兩國士兵都搶肥了,戰意不是那麽堅定,現在主要靠仆從的日奸打仗,因此需要一段時間的和平來消化勝利果實。
而金國兀術的反應,據說是打了三個仆人,砸了幾套瓷器和玻璃器,然後還威脅了白先鋒派出的使者一頓。
不過使者隻一句話,讓這廝將這口氣咽了下去。
“我們有炮。”
這邊倒是好辦,可是日本那邊有些難辦。
日本國此時已經分裂為兩大勢力,還有無數的地方小勢力。兩大勢力一是控製著其本州南部未被遼、高麗占據部分和四國島的白河法皇,他們聚於倉敷,但實際控製軍權者乃是平忠盛之父平正盛。平正盛已經開府,自稱大將軍,執掌軍政大權,白河法皇實際上被架空控製起來。
另一邊則名義上以鳥羽天皇為至尊,藤原忠實為攝政關白,實際上大權卻掌握在同樣自稱大將軍的源為義手中。如今鬧得正是沸騰,源為義與藤原忠實也開始爭權,為了便於控製,源為義放火焚燒平安京,謊稱是平正盛遣人所為,將鳥羽天皇遷往神奈川,卻棄藤原忠實於不顧,於是這位攝政關白勉強控製著殘破的平安京及周邊地方,夾於平、源二氏勢力中間,滅亡指日可待。
這一時刻,原本主導日本局麵的院政派和攝關派,全部坐蠟,他們雖然心有不甘,卻也無可奈何。因為時代變了,他們的風雲已經散去,接下來是武家的時代了。
但平氏與源氏也未必能高興到最後,且不說諸國虎視,就是日本內部,地方豪族也紛紛占地割據,在一些地方還鬧出農民和僧人暴動,響應侯秀吉的召喚,要搞什麽“一揆”。
其實這背後,就是以東大寺、興福寺、三井寺等諸多寺院,乘著亂世,借助佛家教詣和侯秀吉從九河道人那學來的“三座大山”思想零星碎片,擴大寺院的經濟政治利益。
好在白先鋒得到周銓的授意,既然是“彌兵”之會,凡是有參與戰事能力實力者,就都被邀請而來。
平忠盛與源為義都是到過大宋,也見識過周銓手段,在接到日本商人所傳來的消息之後,當時就有些慌了。
源為義倒還好,他自家就可以做決定,但是平忠盛雖然手掌兵權,可名義上的征夷大將軍還是他老子,曾經殺了源為義父親的平正盛手中。
“你是說,要我理會這個商人送來的所謂文書,按照上麵的說法,暫時停止討伐逆賊,去與諸夷和談?”
平正盛目光冷漠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心裏飛快地打著算盤。
權力之爭無父子,平正盛這個征夷大將軍位置是平忠盛給他拱出來的,但掌權之後,平正盛就不滿足當個名義上的最高統帥,他希望平忠盛將手中的兵權也交出來。
而這份通告,在他看來就是一個機會。
平忠盛控製的軍隊,以原來的北麵武士為核心,都是狂熱的武家,此時都一個個叫嚷著尊王攘夷,或者討賊除逆,要他們去談判?
“父親是沒有見過宋軍的精銳,他們擁有不可思議的武器,戰力也倍於我軍。就連那三夷都被他們壓製,沒有人敢反抗他們的意誌。”
“你這是長敵人之誌氣,滅自己之威風!”平正盛哼了一聲:“忠盛,我看你已經不適合再帶領軍隊了……你還是留在這裏,看我平定天下之後,再領軍前去與宋國談判吧!”
平忠盛愣了一下:“父親……”
“行了,你就呆在這裏,三餐都會有人給你送來。”平正盛說到這,從榻榻米上起身,而平忠盛才悚然驚覺。
因為是父子秘密商議,所以屋子裏隻有他們二人,平忠盛跳起來就要拔刀,卻聽得身後門破之聲,緊接著,十餘名武士走了進來。
“少主公,請不要亂動,這是大將軍的命令,不要讓我們難做。”在他身後,一名武士語氣平靜地道。
“你們這是謀逆,謀逆!”
“當父親的還要聽從你這個當兒子的吩咐,那才是以下克上的謀逆!”平正盛正要轉到屏風之後去,聽得他的大叫,回頭望了一眼,目光冷漠:“忠盛,你做得很好,但我不想當唐高祖。”
唐高祖李淵在建國之時,兒子李世民立下了大功,後來玄武門兵變,李世民殺兄殺弟,還逼迫李淵當了太上皇。平正盛這一句話,讓平忠盛原本還要叫嚷的話語都縮了回去。
他現在隻恨自己為了父親的號召力,將征夷大將軍之位拱手奉上,否則的話,他父親哪有這樣的機會!
“父親,你會後悔的,不是因為今日囚禁我,而是因為你去招惹宋國人,父親,現在更正還來得及,你不知道宋國那位東海王的恐怖,而我卻是知道的!”
將平忠盛的喊聲拋在身後,平正盛來到外邊,對心腹吩咐道:“就說忠盛病了,暫時不見外客……怕宋國人怕成這模樣,難道不是病了麽?”
沒多久,這邊的消息就傳到了下關。
“斬殺了我們派去的使者,幽禁了主張和談的平忠盛?”白先鋒得到這消息後,不怒反笑,他看了看葉楚和張順:“二位,有人欺負我,你們怎麽說?”
葉楚神態如常,張順卻是一臉舛傲不馴,他獰笑道:“在海邊架起大炮,他們就會答應一切條件!”
“正是……唔,這樣吧,我們稍候幾日,等一等其餘諸方勢力的使節。”
其餘諸方勢力派來的也隻是先頭使節,還不是正使,就連金國,也不知從哪兒找到一個漢人,充當他們的先頭使節。四月十五日使節齊聚,緊接著眾人便登上東海商會的大船。
一共四艘船,其中兩艘炮艦,兩艘商船,徑直闖入倉敷,在一頓火炮演示之後,整個倉敷港中所有的日人大小船隻全部變成了碎片,而且炮口還對著城內最高的建築,一口氣傾泄了數百枚炮彈,將這座建築和它周邊之地,幾乎夷平。
這一頓炮擊,很好地教育了平正盛,在炮擊之後,他懵懂地從藏身處出來時,看到自己的府邸,包括住在這府邸中的白河法皇都成了過去式時,這時才想明白,為何自己的兒子會如此警告他。
但越是如此,就越不能將平忠盛放出來!
平正盛心念一轉,已經決定,將抗拒和談害死白河法皇的罪名扣在平忠盛頭上,自己則要想方設法抱上宋國人的大腿。
“父親,我都說過的!”就在他想著如何抱宋人大腿的時候,耳畔卻傳來咬牙切齒的聲音。
他回頭一看,自己的兒子平忠盛出現在麵前。
“忠盛,你怎麽……你還好吧,沒有事就好,沒有事我就放心了!”
平忠盛沒有被囚在這幢最高的建築中,但當炮擊一開始之後,他就意識到,自己的機會來了。 △≧△≧,
看守他的都是平正盛的親信,但再親信的人,當麵臨著生死選擇時,也會慎重思考。火炮的威力證明了平忠盛才是對的,而平忠盛威脅說他身為使節曾經見過東海王,並且得到了東海王的善待,此次炮擊,就是來解救他的,這些平正盛的親信心腹,立刻倒戈,不但將平忠盛放了出來,還成了他的馬前卒急先鋒。
“是的,你可以放心地去了!”平忠盛麵目有些猙獰,他大步上前,來到父親麵前,一把將係在父親腰帶上的征夷大將軍印綬取了下來。
原本他們的局麵大好,手中控製著白河法皇,又占據日本最富庶的大片地區,雖然直接麵對三國的入侵,可是平忠盛還是有把握,憑借自己此前與遼國的暗中聯係,再能討好宋人,就可以站穩腳跟,發展壯大。
但現在,這一切都要生出波折,而導致此變的,就是他的父親,將他囚禁起來,險些要了他性命的父親!
“忠盛,我願意將征夷大將軍的位置傳給你,然後出家……”
“你當然要出家,然後,為了平家的傳承和基業,請你去下關,作為我的使節,參與宋人組織的彌兵之會吧。我相信,我的父親為使,宋人會非常非常滿意!”
平正盛大驚失色,但看到兒子冰冷的目光,他頓時明白,此事容不得自己拒絕。(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