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二、這還有王法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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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宋政和八年十一月份,眼看到眼底了,因為一般道士的胡謅,趙佶決意改元,從此年號變成了重和。

    蔡潔生這日回到家中,見到自家女兒蔡瀛正笑嘻嘻地繞樹而跑,他心中微微歡喜。

    以往他這個秀才身份,除了幾畝薄田之外,並沒有更多的收入,女兒想要件新衣,都很難能夠辦到。但這一次不同,他出聲聲討鐵路,儼然成了反鐵路者的代言人,私底下不少人給他塞來銀錢,用這些人的話來說,他們雖然不象活財神那樣富可敵國,但也足以讓敢為他們說話者衣食富足。

    因此,蔡瀛此時穿著的,便是一件新衣裳。

    蔡瀛的兄長蔡治,已經開始讀書了,手中正捧著一卷蒙文,口中念念有辭。蔡潔生又是一樂,望了一眼門上“耕讀世家”的匾排,他捋須一笑:“再多過些時日,自己可以買上幾十畝田,那時耕讀世家就名符其實了。”

    正這時,突然間聽得外頭有響動:“蔡先生麽,蔡先生麽?”

    蔡潔生聽得這聲音有些陌生,因此沒有急著開門,而是問了一聲:“誰啊?”

    “學生裘過裘補之,冒昧前來拜訪蔡先生。”

    蔡潔生略一沉吟,自己去開了門,便看到一個胖胖的文人打扮的男子,在幾個伴當相陪之下立於門前,見到他出來,眾人齊齊拱手,執禮甚恭。

    裘過的名字他聽說過,乃是鄰縣的一大地主,讀過書,也進過學,但是學無所成,在鄉裏風評並不是很好。但是,如同他一般,這位裘過也是激烈反對修建鐵路者,他們甚至在村口立有木牌,上麵寫著“鐵路奸賊入境殺無赦”字樣,據親眼見到過木牌者說,寫時用的是朱砂,因此字跡宛若鮮血淋漓,看上去極是嚇人。

    “裘先生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入內小坐。”蔡潔生招呼眾人進來。

    “坐就免了,我們上門來,是給先生送一份書信的。”裘過行完禮,然後雙手捧出一封書信來。

    “不知信中是何事?”蔡潔生接過來之後問道。

    “是咱們相鄰數縣士紳公議,上書朝廷請停京徐鐵路事,如今方才小勝,必須乘熱打鐵,請官家出明旨,否則……”

    裘過口中滔滔不絕,蔡潔生聽了卻想笑,因為這廝所說,很多就是自己在河南商報上發表文章的內容,其中不少句子,幹脆就是照搬照抄。

    “此事乃是好事,不知何人牽頭?”蔡潔生故意問道。

    “不知蔡先生可曾看過河南商報上反對建鐵路的雄文,在下不才,出麵牽頭,但到時將延請那位考城不忿生先生主持此事。”裘過道。

    蔡潔生最初時愣了一下,然後心裏突然生出一個念頭來。

    來了,來了,從一開始他就期待的機會來了!

    蔡潔生化名考城不忿生,第一個站出來公開反對鐵路,除了他背後蔡氏宗族鄉黨的推動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個人的野心。

    此事和去年太學生對上皇城司也有關係,考城離京師近,消息也傳到了考城鄉野,蔡潔生聽過之後,對陳東極是羨慕。對方一舉成名,天下知聞,哪怕後來離開京師,今後也必然是要大用的。

    他們這些讀書人,總有科舉走不通的,於是得想辦法讓自己“脫穎而出”,能夠通過一些出格的行為來博取聲名,給自己被破格任官積累資本。蔡潔生便有這個打算,出麵反對鐵路,無論成與不成,他個人都會積累巨大的聲望。而蔡氏宗族也願意到時推他一把,讓他步入仕途,可以實現自己的平生抱負。

    而現在,就是他走上前台的機會。

    “不知先生如何求考城不忿生出來?”蔡潔生又問道。

    “此事易耳,河南商報必有考城不忿生的聯絡方式,在下到時……”

    裘過正說間,蔡潔生突然麵上帶有異色,他回頭一望,隻見一隊人馬行了過來,大約二十餘名。

    這小河口莊少有外人來,這夥人出現得有些突兀,而且他們的衣著打扮,蔡潔生看得甚是眼熟,正是當日那些勘測鐵路者一般裝飾!

    而且仿佛唯恐別人不知一般,在他們衣服後邊,還繡有“京徐鐵路”四個字。

    他們正在這討論阻止鐵路事宜,這修鐵路的人就到了門口,當真是一種諷刺。

    蔡潔生狐疑地看了一眼裘過,裘過神情也很難看,大步向那些人走了過去:“你們來此做甚?”

    “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我們來此做甚,須得你這廝管?”對方中一個黑臉漢子哼了一聲。

    “這……”裘過一時無語。

    “我是本鄉之人,見到形跡可疑的陌生人,自然該問一下。”蔡潔生虎著臉也上前道。

    這些人二十多個,他根本不怕,畢竟就在自己村莊之中,隻要一聲高喊,幾十號人隨便喊出來。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後冷笑:“形跡可疑?看你模樣是個讀書人,連我們身上的字跡都看不明白麽,我們是來修鐵路的!”

    蔡潔生二話不說,回頭對自己家院子裏喊了一聲:“閉緊門戶,敲響銅鑼,路賊來了。”

    頓時蔡家的門關了起來,緊接著,院子裏響起急促的銅鑼聲。隨著鑼聲,村子裏家家戶戶出門觀望,片刻之後,便圍上了幾十號人。

    有潑皮地痞,上回打了詹天佐等得了好處的,此時見到又是修鐵路的來,哪裏耐得住,上來便叫道:“打路賊啊……啊!”

    他伸手來捉所謂的路賊,然後給一根突如其來的棍子捅了腰眼一下,砰的一聲栽倒在地。

    卻是這些自稱修路者當中一人,從他們在大車上的行囊中掏出了一根棍子:“上回被打過,以為我們還沒有準備?”

    “打,打他們,奶奶的,疼死我了!”

    那潑皮在地上嚎叫,他叫了兩聲,沒有人動,他雙眼一轉,又叫道:“搶他們的車子,搶他們的行囊,還有那牲口……”

    這一嗓子,讓眾人都動了起來。

    確實,這夥外來者身上都有好東西,上回那批身上,可是被搶了百餘枚銀圓,頗讓村裏的漢子們喝酒吃肉吹牛賭博了幾日,這一次人多,又有車又有馬的,肯定收獲不少!

    眾人一擁而上,但這回來的可都是壯漢,而且各個皆有準備,轉眼間,在村民麵前就舞起一片長棍,他們二十餘人竟然結陣而行,直接將村民打得落荒而走。

    這些人下手雖然有分寸,不打頭,不打要腰,專打胳膊手腳。但一棍子下去,少不得要骨裂,而且動作迅捷窮追不舍,轉眼間,就打翻了一大片人。村民們出來時最多也就帶著兩根棍棒,雖然也有身手好的,卻各自為戰,根本不堪一擊。

    轉眼間,蔡潔生家門前,就被清出一大片,那些村民們躲回家中,開始尋找各種武器。

    雖然也有刀槍,可是想得拿著這些武器去與外邊那些強人拚命,村民們不免還要猶豫一番,就算有個別衝了回來,也是被亂棍打翻。

    局麵很快得到了控製。

    蔡潔生此時也心生恐懼,因為他看到,這些外來者中為首的大步走向自己。

    “把門撞開。”為首者叫道。

    六七個壯漢衝過來,直接將蔡家的院門撞開。蔡潔生上前想要阻攔,又不大敢,他看向裘過,裘過身邊帶著幾個伴當,可此時卻縮得一邊,根本不敢開口。

    蔡家裏麵傳來了哭聲,蔡潔生厲喝道“我和你們拚了”,但他人卻向後跑去,結果被兩個漢子一左一右夾住。

    “你就是考城不忿生,對不對?”為首的漢子來到他麵前,咧開嘴笑了笑:“幸會幸會,令郎與令愛都挺可愛啊,當真讓人一見生喜……”

    蔡潔生哆嗦起來。

    也不知道是為自己的子女,還是為了自己可能麵臨的事情。

    “我也不多說什麽,本來麽,你在報紙上說些屁話,沒有人與你一般計較,但打了詹師匠,這事情可就大了,你知道麽,在我們那,師匠的身份可高了,而鐵路師匠,如今總共也隻有五個,你們竟然敢將其中最有可能升為大匠的詹先生給打了,還打斷了骨頭……他一根骨頭,抵你們百十人的全身骨頭。”

    蔡潔生結結巴巴地道:“我……不是我……不是我打的!”

    “自然不是你親自動手,你看,這次我們來,也不是詹先生親自動手對不對……喂,我說你們,動作利落些,將大車弄進去,還有,旁邊那幾個嚎叫的,讓他們閉嘴!”

    那為首的漢子喝斥了一聲,他的同伴將大車趕進了蔡家門內,而讓幾個被打翻在地的村民閉嘴的方法,當然是再打斷他們兩根骨頭。

    “行了,收工,走人!”為首的漢子見事情了結,對手下吩咐了一聲,然後再回頭衝蔡潔生一笑:“考城不忿生,這次看你忿不忿,對了,以後咱們可能要多親近親近,但願不要再以這樣方式相見,否則下回我再來,令郎令愛是否還能這般可愛,就很難說了。”

    這正是蔡潔生在報紙上隱隱威脅的話語,蔡潔生驚恐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待這些人揚長而去之後,他才回過神來,跳腳大叫:“反了反了,這還有王法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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