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零七、敢言退者,當如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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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嗣先,你自己說說,我該如何處置你!”

    倒楣的蕭嗣先,就是北營守將,耶律淳還曾經反複交待他要小心,他也確實小心了,但他能防止護衛軍入寨劫營,卻防不了炮擊。護衛軍夜間將小型野戰炮拉到了距離營地兩裏許處,數門火炮齊齊轟擊,殺傷力倒是有限,至少事後調查,確認死於炮彈的隻有十一人,疑似死於炮彈的還有五人。

    但整個北大營傷亡人數,卻高達一千六百餘人,失蹤人數,則有三千二百多!

    這加起來,近五千的人數,要知道,耶律淳撥給北大營的總兵力是二萬,四分之一人沒了,其中大半是跑散了!若說被敵人夜擾情有可緣,但收攏不住散兵,則是主將的能力了。

    蕭嗣先低頭默然無語,心中滿是怨恨。

    他覺得,自己的倒楣,是耶律淳造成的。

    “知兵者方可善戰,你屢失軍機,我都不曾追究,如今之事,已經證明你不適合領兵,蕭嗣先……”

    這是一個訓斥打壓蕭嗣先的機會,耶律淳忍他很久了,因此再不客氣。但他訓到這兒,突然聽得外邊一亂,他閉住嘴,心中惱怒,正待喝問是誰驚擾軍營,便聽到了“敗了”的呼聲。

    昨夜雖然是小敗一場,也沒有必要這樣大呼大喊吧?

    耶律淳心中一凜,顧不得蕭嗣先,快步到了營帳前,他擔憂是堡寨中的敵軍出寨襲營,在昨夜破了北寨之後,又攻破了南寨。

    但是出營之後,迎麵看到的,卻是蕭達珣。

    連帽子都跑丟了的蕭達珣,顧不得軍中不可奔馬的訓斥,奔到耶律淳麵前,翻身下拜,帶著哭腔:“大帥,敗了,敗了,耶律和尚奴敗了!”

    耶律淳隻覺得血往上湧,眼前發暗,整個人頓時向後栽過去。

    他畢竟是一個老人,千算萬算,原本以為最不可能出問題的糧道,結果還是出了問題!

    身邊的將領將他扶住,他喘著氣,厲聲問道:“和尚奴呢,他有一萬人,再加兩萬民夫,還有我給你的五千人……他怎麽會敗,怎麽連傳遞消息都沒有,就敗了?”

    “昨日下午,賊人於途中截攔,先以火炮轟擊,耶律和尚奴原地布防,準備派人求援,但民夫乍聞炮聲,驚恐異常,衝亂我陣……”

    如同昨夜北營營嘯一樣,對於沒有見識過火炮的人來說,火炮的威力不在於它能轟死多少人,而是它能造成多大的恐慌。

    為了給十萬兵馬運送糧草,遼國動用了兩萬民夫,這些人可都是未曾訓練的。雖然他們得到了軍士的警告,知道敵方可能會動用一種其聲如雷的武器,但就連那些軍士自己,也被火炮嚇得不輕,何況這些百姓。

    他們首先亂了起來,衝破了耶律和尚奴的陣型,向外逃竄。他們又將恐慌和混亂傳遞到了遼軍之中,當耶律馬哥率領騎兵突擊時,耶律和尚奴根本無法組織有效的防禦,更別提反擊了。

    絕望中的耶律和尚奴孤擲一注,帶領親衛逆擊耶律馬哥,結果被跟隨耶律馬哥學習騎兵作戰的嶽飛陣斬!

    遼人原本裝備就差,戰意不強,又失主將,全軍大潰。而當蕭達珣帶的五千援軍趕到時,正值遼軍崩潰的尾聲,蕭達珣見事不可為,當機立斷,轉身便逃,卻仍然被耶律馬哥、嶽飛追上。

    好在他的五千援軍尚算完整,因此稍作抵抗,隻不過當護衛軍步卒與炮兵跟上之後,他的部隊也迅速崩潰,隻是倚仗騎兵逃得快,這才僥幸逃走。

    饒是如此,他還是給嶽飛射了一箭,將帽子射飛,險些丟了性命。

    “怎麽會這樣……”耶律淳喃喃地道。

    不等他說話,方才被訓得連話都不敢接的蕭嗣先跳了出來:“豬,當真是蠢豬,和尚奴是蠢豬,你蕭達珣也是蠢豬,不到一個時辰……你們加起來,再帶民夫,那可是三萬五千人,就是三萬五千頭豬,也要捉上半天,你們倒好,這才多久?”

    他一邊大罵,一邊睨視耶律淳,隻覺得心中快意了幾分。

    方才耶律淳不是指現他領兵不力麽,耶律和尚奴與蕭達珣都是耶律淳看中的愛將,如今這二人更差勁,那麽任用二人的耶律淳,豈不是眼光差指揮弱?

    蕭達珣不能不自辯:“一來敵軍數量並不少,宋人雖然隻有五千,可是耶律馬哥卻帶著七千人馬,而不是此前所說的三千,和尚奴手中戰兵隻有一萬,與他們相比,數量算少的,更何況民夫不習陣戰,聞炮則亂……待我趕到之時,局勢已經不可收拾……”

    “方才大帥說了,知兵者方可善戰,你們敗就敗在不知兵上!”蕭嗣先又道。

    “夠了……我是說,夠了!”耶律淳厲聲喝道,蕭嗣先還想再說,卻看得他一臉鐵青,隻能閉嘴。

    “達珣,你繼續說,逆賊的情形……為何耶律馬哥的三千人,會變成七千?”耶律淳又道。

    “我們也擒了幾個耶律馬哥的手下,卻是……朝廷有段時間沒有關餉,士卒多饑寒,耶律馬哥他得了周銓的錢帛,不但有足夠的衣食,還能按時關餉……”

    若隻是部族兵,對外作戰,那麽靠著劫掠,大夥就心滿意足了。

    可南京道之邊,漢人居多,契丹兵也有些漢化,他們出動,都要關餉和賞錢,偏偏這幾年遼國財政不寬裕,時有拖欠,如今天又寒冷,這些士兵在周銓強大的物質攻勢下,直接給跪了。

    耶律淳想明白這一點,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停了一下,他急切地問道:“和尚奴的敗兵,你看到逆賊是斬殺他們還是在收攏他們?”

    蕭達珣初時不曾注意的,但旋即明白過來,臉色同樣慘白:“是……是……是在收攏他們!”

    “嘶!”

    大帳之中,稍有些頭腦的人,都是倒吸了口氣:這仗沒法打了!

    本來他們擁有兵力上的優勢,隻要和對方拚消耗,哪怕兩個換一個甚至三個換一個,最終勝利的也是他們。

    可現在呢,對方每一戰戰勝之後,隻要大把的錢財撒出去,便可以將俘虜轉化過來,變成對方實力的一部分。也就是說,對方可以越打越多,而他們卻隻能越打越少。

    不僅如此,耶律和尚奴的敗滅,證明他們這近十萬大軍的糧道時刻都在敵人的威脅之下,隻要這支威脅他們的敵軍不被消滅,他們就雖想有順暢的補給!

    原本物資就算不上豐裕,再屢屢被敵斷絕,戰事拖延下去,那就是等死。

    “大帥,此戰不能打了!”

    “正是,逆賊勢大,又有火炮之利,不可力敵,當以智取為上,大帥,先回燕京,憑借城池緊守,同時堅壁清野,令百姓全都退至堅城之中吧!”

    “大帥,若這些兵馬有失,整個南京道都危矣!”

    方才大夥都不作聲,是因為覺得此仗還可以打下去,可是現在麽,眾人都明白,拖的時間越長,他們就越危險!

    前方是那堅固的無名堡寨,不但攻不破,還得擔憂對方會不會再度夜擾。

    後方則是威脅自己糧道的敵軍,一兩萬人派出去未必能勝敵,而派多了敵人必然避而不戰。

    “大帥,事不可為,兩害相權取其輕,唯有撤軍啊!”

    “你們在胡說八道什麽!”就在眾人紛紛勸解,耶律淳也大為意動,準備下令撤軍時,有一個人突然跳出來大叫道。

    又是蕭嗣先。

    滿營帳的人都無語了,這廝就不能不跳出來搗亂麽?

    “國家危亡之時,你們卻一個個畏戰怯戰!不就是小敗一場麽,如今我軍仍占優勢,最重要的是,我們這裏還有七八萬人馬,而對麵,一座小小的堡寨之中,周銓隻有三千人,三千人!莫說是去廝殺,七八萬人就是用牙齒用指甲,也足以將這三千人吞得幹幹淨淨!”

    蕭嗣先此時滿膽子都是歇斯底裏的念頭,他越是咆哮,越是怒吼,就越覺得自己說的有理。

    “滅了這三千人,有周銓在手,無論是死的還是活的,我大遼局勢,便可一新!諸位,大遼國運,就在此一戰,此時畏戰避戰,是自取滅亡,唯有勇猛拚命,才有一條活路!”

    眾人真想把他那張嘴堵起來,隻不過這個時候,誰都不好動手,因為這廝為了表明自己的決心,竟然將腰刀都拔了出來。

    握刀在手的蕭嗣先,眼睛橫了一下耶律淳,心裏嘀咕了一番,自己要不要象項羽奪取宋義軍權時那樣,先將耶律淳砍了。但他色厲而內荏,終究沒有這種膽子,因此一刀劈在自己的座位上。

    他是國舅,耶律淳優待他,別人都是立著,他卻有個小馬紮,這一刀下去,馬紮變成了兩半。

    “再有敢言退者,當如此物!”他厲聲道:“魏王,你是宗室親王,他們還可以去周銓身邊搖尾乞憐,如同耶律馬哥一般,若我大遼不振,你能如何,莫非去阿骨打腳下下跪匍伏麽?”

    此語一出,耶律淳再無退路。

    他閉上眼,長長吸了口氣,蕭嗣先這廝雖然是在胡說八道,雖然他所說所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他自己的私利,但他有句話沒錯。

    若真給周銓從容從南京道搜刮人口,憑借文妃的號召力,數十萬人當真會被他帶走。

    那樣的話,遼國,滅亡不遠矣!(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