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二一、應天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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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天府乃是宋太祖起家之地,不過這邊最著名的名勝,乃是應天書院。

    這座書院是彼時天下四大書院之首,在慶曆年間,甚至升格成了國子監,王安石變法之後,在這裏也行三舍法,學子數量,雖然比不得京師,卻也頗多。

    這書院中出現過不少閣臣、名臣,象範仲淹,曾在喪母守製之時,應當時應天知府晏殊之請,主持此書院,學生之中,也有張方平、富弼、石介等重臣名儒,就連遠在遼國的餘裏衍,也聽說過此書院之名,故此到這書院遊玩,便成了次日一行的主要目的地。

    隻不過身為女子,餘裏衍她們三人想要進入應天書院,可不件容易的事情。

    周銓又不願意弄得滿城皆知,故此一行人輕車簡從,他扮成一位來此求學的富家公子,而餘裏衍等人準備好的衣裳自然是穿不得了,隻能穿著使女丫環的服飾,跟在他的身後。

    李寶當然是帶著十餘個衛士,化妝成仆役,也跟著周銓一起進入了應天書院。

    雖然這兒很有名,不過周銓一直忙著實務,對於這種地方敬而遠之,因此前未來過。此次前來,也沒有驚動書院中的官員,他們一行走走停停指指點點,倒也是悠哉遊哉,周銓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閑了。

    因為在外,而且身邊跟著衛士,三位女郎的明爭暗鬥都很收斂,周銓算是不必為此煩惱,隻用放鬆下來享受這遊玩之趣就行。

    但他不欲惹事,卻並不意味著事不欲惹他。

    這書院之中,是學子讀書之所,他帶著一群人招搖,偏偏身邊還跟著三個巧笑倩兮的使女,豈有不令那些年輕的學子嫉妒得發狂的!

    一般人見他這等行跡,不會多嘴,可是總有那麽幾個自我感覺良好的,會要跳出來。

    故此,當他們到得一塊據說是當初範仲淹手書的碑文前時,梁紅玉向餘裏衍介紹範仲淹的功績,師師則以手撫碑,正在臨摹前人的墨寶,卻聽得有人冷哼了一聲:“此乃斯文之地,文脈所在,豈容汝等如此不恭,還不速速退出去!”

    周銓有些吃驚,回頭望了望,卻看到三個青裳學子,背手而立,見他們望過來,特別是餘裏衍、紅玉和師師望過來,他們三人一個個都挺著腰,眼睛閃閃發光,隻怕不得將周銓趕到一邊去,自己取而代之。

    見此情形,餘裏衍抿嘴一笑,當真能令百花失色,也讓那三名學子更是魂不守舍。

    “就你好惹事。”周銓瞪了一下餘裏衍。

    餘裏衍咯咯嬌笑,輕輕推了一下他的胳膊,兩人親昵的模樣,更是招來了潑天的醋意,那三學子中的一個正聲喝道:“說的就是你,汝等何人,竟然在此招搖過市,有辱斯文!”

    “這個,此地可是應天書院?”此時周銓身份地位,已經遠非過去,居其體養其氣,對付幾個書生,他當然用不著自己出馬,甚至不需要他示意,便有一人走了過去,迎向那三個書生道。

    見迎上來的不是正主,那三個書生多少覺得沒趣。

    在他們想象之中,可是要憑借自己滿腹學問和三寸不爛之舌,好生駁斥眼前這紈絝子弟一番,讓他身邊的三位美人,得識自己大才。沒準還能象現在市井裏流行的傳奇評話一般,讓美人為自己的才學所動,來一場大宋版的紅拂夜奔。

    嗯,三個美人如春花秋月,各有所長,不知哪一位會來夜奔——她們既已為人使女,出身差了點,不能為正妻,隻能為妾。

    書生自古以來就會自作多情,而且想象力豐富,以為真有什麽才子佳人的佳話,他們在那裏想入非非,應付上來的這位,就有些不太專注,左邊一人開口道:“正是應天書院,你這仆役之流,連自己到的是什麽地方都不知麽?”

    他一邊說,還一邊向周銓這裏瞄來,畢竟罵一介仆役能有什麽威風,罵他主人,那才能顯得自己的本領!

    周銓如今識人心的功夫已經到家,一看他這模樣就明白他的心思,嘻一聲輕笑,低聲對餘裏衍道:“你想看熱鬧,馬上就有熱鬧了,去的是扈寧,他在這一批親衛中,是最能說的。”

    如同別的親衛一般,扈寧的求學經曆也經過幾個階段,最初是在龍川別院,在這裏的學堂受了三年初等教育,經過考核之後,因為成績優異,便進入了濟州講武堂,先在講武堂學了一年,然後又入伏波堂學了一年,再又回到龍川別院,進入別院中等學堂接受了三年中等教育。

    這樣前後下來,上了八年學,才被挑到周銓身邊。

    周銓辦的新式學堂,可不比老派的書院,學堂裏有非常豐富的學生活動,演講、辯論、球賽、相撲,周銓想方設法消耗學生們因為充足的營養帶來的過多精力與體力。經過這樣培養出來的人,再到各個崗位上去實習一段時間,基本就可以派上用場了。

    而扈寧能夠被挑到周銓身邊來充任親衛,更是數十人中挑出一位來,為著以後獨當一麵而培養的。他所學肯定沒有應天書院的學子這位精,但在廣博方麵,則遠非應天書院學子所能比擬。

    “我還以為走錯了呢,果然是範文正公所在的應天書院啊,不過據範文正公所言,此書院中的學子,居江湖之遠則憂其君,諸位看起來不象是此地學子吧?”扈寧笑嘻嘻地道。

    “胡說八道!”左邊那書生聽他此語,心中更怒,應天書院的學生,個個都以自己的學校為榮,這一個紈絝的仆役,卻敢說自己不象是應天書院的。

    “江兄,與他一個仆役爭什麽。”中間的書生卻驚覺起來,開口能引用範仲淹嶽陽樓記中名句的,可未必是普通仆役。

    那位江兄驚覺,哼了一聲,就要不再理會扈寧。但就如當初他們找到周銓一般,如今是他不找事,事來找他,扈寧噗的一笑:“我哪裏胡說八道了,如今朝廷正在北伐,收複燕雲完成列祖列宗遺願便在此一舉,你們若是應天書院的書生,即使體弱不能軍前效力,也當在此為北伐出謀劃策,怎麽有閑功夫管我家主人在此遊玩?文正公所言,居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看來你們根本沒有學到啊。”

    此語說出來之後,那江兄瞠目結舌,隻覺得這話裏不對勁,可一時間,卻找不出毛病來。

    扈寧這番話的言下之意,是國家都和遼人打起來了,你們不去關心這樣的大事,卻來關心我家主人與姑娘們談人生談理想,實在不象是應天書院的學生。餘裏衍聽不明白他話裏的彎彎繞繞,周銓湊在她耳畔小聲解說,她明白之後,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兒:“你們當真是會說話,我這樣的人,和你們說話有輸無贏……啊唷,紅玉和師師說話,也是這樣的!”

    她想起昨天梁紅玉與師師說一些話兒,她們倆人都明白,會會心一笑,而且自己卻傻乎乎的聽不懂,那們說的那些話兒,很多可都是在說自己啊!

    她瞪著師師與紅玉,這二女對視而笑,三女間的關係頓時又硝煙彌漫。周銓拉了她一把:“看戲看戲,繼續看戲!”

    他們這邊低聲談笑,讓那三位讀書人更是覺得羞辱,中間那人冷笑:“那麽說來,你家主人在此時攜女遊玩,又算是為國效了什麽力氣?”

    “家主人不是讀書人,他所納之稅,足以給大宋添置更多的盔甲弩箭糧草,這便是在江湖之遠亦為君上效力了。”扈寧道:“莫非你們也要學家主人,給朝廷多納稅款?”

    “原來是區區商賈,讀書人的事情,你們這些逐臭之夫也敢評論!”右邊的書聲厲聲喝道。

    “家主人擬過一副對聯來評讀書人的事情,上聯是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下聯是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扈寧又是一笑:“莫非你們覺得,家主人評論得不對?”

    這對聯如何能說不對!

    扈寧說出來之後,這三個讀書人都呆住了。他們咬牙切齒,吱吱唔唔,雖然想要辯駁,可麵對這副對聯,卻覺得自己無論引何經典,據何文章,都會變成讚同這對聯所做的評判。

    “生得好利一張口,以仆觀主,可知你主人如何了!如此奸商,必是為富不仁之輩,還不速速滾出書院,莫非要等我喚人來麽?”

    “家主人說,一般這種情形,就是四個字,惱羞成怒。”扈寧笑眯眯地火上澆油道。

    那三位書生是真惱羞成怒了,他們正待呼人來,卻聽得身後一聲厲喝:“還嫌丟人不夠麽?”

    他們回頭一望,卻看到一個半百老人,相貌堂堂,神情肅然。三位書生愣了愣後,斂容行禮:“見過博士。”

    “範文正公主持應天書院之時,重時務,重實際,以求經濟之才。汝等思不及此,以商賈而輕賤之,實是有失書院宗旨,這終究是學問不足所致,還不速速退下!”那老人又是一喝。

    三個書生灰溜溜地走了,熱鬧沒有繼續下去,周銓等便覺得有些無聊,他正待離開,那老人卻上前兩步,拱手沉聲道:“太學博士、判監南京國子監事宗澤,拜見東海郡公!”

    宗澤?

    周銓隻覺得心微微一跳,不禁凝神看著此人。(未完待續。)(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