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三、詹天佐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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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遼國監國耶律淳病死的消息,在大宋京中又掀起一波債券*,但此後傳來的金國失利消息,則就債券的市場交易價格應聲而挫。好在此時朝廷從財政困難中緩過氣來,而被綁上債券戰車的各家大小商會,也不會容忍上一次債券變廢紙的舊事重演,暗中托底,將價格又穩住了。

    因此,在短暫動蕩之後,債券又開始回升,不過此事讓大宋朝廷開始重視報紙:有關遼、金的事情,都是報紙裏泄露出來。

    朝廷的注意力轉到報紙上的時候,京徐鐵路則進入了最後的鋪軌階段。

    動員了近二百萬人力,前後消耗了一千八百餘萬貫的投入,這條總長近八百裏的鐵路,花了五年時間,終於到了最後階段。平均下來,每長一裏的工地上,有用了兩千五百人數年的勞力,而每一裏花費的錢,則高達兩萬兩千五百貫!

    以工程目前進度來看,全部鋪軌完成,還需要一年左右的時間。在這個時代,可以說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全世界也唯有大宋,能夠組織起這種規模的工程。

    就是大宋,能夠組織起這樣的人口規模並不意外,但能夠如此高效,靠的卻不是大宋的官吏,而是鐵路總商會派來的一群年輕人。

    這些年輕人或是出自龍川學堂,或者是來自濟州學堂,也有海州學舍的,總數達到了一萬之眾,年紀最大的不過二十四五歲,年紀最小的隻有十四歲——但他們一個個精通算數,懂得統籌,配合默契無間,都受過四年以上的專門教育。他們最初時還有些生澀,可不到一個月功夫,就能將自己手頭中的事情做得妥妥帖帖,即使是朝廷委派來的能員幹吏,對他們也得挑出一個大拇指說一聲服字。

    他們在這次工程中也得到了巨大的鍛煉。

    在一群這樣的少年人簇擁下,詹天佐很滿意地望著望著麵前這一段路基,枕木已經放好固定,接下來就是固定鐵軌了。不過等正式鋪軌時,他恐怕已經不在京徐鐵路的工地上,而是轉道向南,為從徐州通往鎮江的新一條鐵路做準備。

    這條新路因為要跨越眾多河流湖澤,所以難度更大,哪怕如今的橋梁施工技術也有了突破,但在一些特殊地方,為了給船隻留下航道,都會采取蒸汽吊橋的方法。這一切,還需要進一步摸索,也就需要詹天佐這樣的專家前去。

    “諸位,今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見了,或許十年之後,在江南我們修橋修路時,還能夠相互配合。”詹天佐對圍著自己的年輕人們拱手:“好生做事,莫要辜負了周公的一片期待!”

    眾人都是向他還禮,但當他們直起腰時,卻發現詹天佐麵露古怪之色,望著一個方向。

    卻是一位女郎,不安地抓著自己的發辮,咬著唇,正躲在一邊望向他。

    這女郎秀麗可親,一雙眼睛透著倔強,眾人看了之後,都會意地微笑起來,然後散去,讓那女郎可以走過來。

    “你要離開了?”女郎小急步上前,輕聲問道。

    “秀姐兒,你……”詹天佐有些苦惱,這問題,可比如何在百丈寬的大河上修建鐵橋要麻煩得多啊。

    這女郎與他結識的時間並不長,也就半年左右,可是仿佛是認定了他一般,隻要有閑,就來尋他,外頭風言風語甚至她父母的咒罵毆打,都改不了她的主意,往往是上午挨了一頓打,下午她還是一拐一拐地跑來詹天佐身邊。

    “先生是不是要離開了?”女郎又問道。

    “是。”詹天佐點頭。

    “先生是有大學問的,奴不敢留先生在這裏,但奴有一樣東西,還請先生收下,就象是奴……能陪先生走遍天下。”

    那女郎說著說著,從袖子裏拿出一柄剪刀,不等詹天佐反應過來,喀的一聲,就將自己的大辮子剪下一截,然後用根紅繩紮住。

    她的手又快又巧,雖然有些粗糙,卻用最短時間將那斷發紮好,還打了個漂亮的結,然後將之遞了過來。

    詹天佐有些猶豫。

    女郎徑直將發辮塞入他的掌中,兩人手掌輕觸,女郎的眼中盈盈鼓滿了淚珠,卻強忍著不令其流下,然後向詹天佐又是行禮。

    “先生是做大事的……若是先生覺得我送的東西又賤又麻煩,隨意扔在哪兒就是。”

    “不,不,這是、這是我收到的最寶貴的禮物……”詹天佐非是鐵石心腸,隻是念著自己這一世恐怕都要在荒郊野外奔波,永遠不可能在一個地方久呆,這才會如此。此時他心中激蕩,想了想,從腳邊的行囊裏翻出了一個錦盒,將錦盒打開,把那串發辮放進去,而將原本在錦盒中的東西拿了出來。

    這是一枚徽章,乃是銅、錫合金所鑄,閃動著青色的金屬光澤,上麵有一串字:鐵路功勳章。

    “這是周公……就是濟國公親手賜予我的,我沒有什麽可以送你,把它留給你作個紀念,若今後你有了孩子,想要學鐵路,便拿著它去尋鐵路總商會!”

    緊緊攥著勳章,那女郎的淚珠叭噠叭噠往下落。

    “依我之見,詹大匠,你自個兒的孩兒,就該自個兒管!”

    那女郎正無聲流淚之際,突然聽得有人說話,她忙擦去眼淚,卻看到自己心中宛若天人一般的詹天佐,正向人下拜行禮,那態度之恭敬,簡直從未有過!

    她回頭望去,卻不知何時,自己身後站了一行人,為首者年紀甚輕,長得也極是俊美,笑吟吟地向她抱拳:“見過嫂夫人!”

    女郎頓時鬧了個大紅臉。

    “你,你……我不是……”

    “你隻說願意不願意就行了,隻要你願意,那麽這嫂夫人我就叫定了。”

    女郎心中怦然一動,卻又不服氣:“你以為你是濟國公啊,這麽大的本領?”

    她在詹天佐麵前倒是羞澀得緊,可對著這年輕人,卻是潑辣大膽,叉著腰說話時,當真是剛健婀娜,一看便知是個辣妹子。

    “濟國公算什麽,他能做的,我都能做!”那年輕人撇嘴道。

    女郎可是不信!

    如今這京徐鐵路兩邊,濟國公周銓的名頭可謂深入人心,在民間傳聞中,這位乃是天巧星轉世、財神爺下凡,隨手一點,便可就山中現金,張口一呼,就可令天雨落錢。而且女郎跟在詹天佐身邊半年,最是清楚,詹天佐常說他的本領,就是從濟國公那兒覺得了一點皮毛。

    眼前這年輕人,連胡須都沒留,看上去俊秀得過了份,怎麽可能有濟國公的本領?

    她還待再說,卻見詹天佐苦笑道:“秀姐兒,休要胡言,這位就是濟國公……還不速速見禮!”

    那女郎秀姐兒嚇得一大跳:“怎麽……怎麽這秀年輕?”

    然後鬧了個大紅臉,慌忙下拜,然後躲到了詹天佐的身後。

    詹天佐望著周銓,心裏有些不解,這個時候,周銓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詹大匠要南下,我總得來送一送,另外,提前將一樣東西送你。”周銓向旁邊一招手,立刻有個少年衛士上前,捧上一個紅色錦盒,周銓打開錦盒,從裏麵拿出一枚勳章,與方才那柄外型相似,但卻銀光閃閃,是純銀所鑄。

    “鐵路功勳一級銀質勳章,原本是要等鐵路正式通車後再發的,但你此次南去,恐怕要錯過到時的慶功會,我便提前發給你——就是儀式簡陋了一些,還請你勿要怨怪!”

    詹天佐哪裏會怨怪!

    他可是知道,銀質勳章要拿到有多麽困難,那些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戰士,在海上風來浪去的水員,都沒有幾人能夠拿到銀質勳章!

    他鄭重地將銀章接了過來,很小心地別在自己胸前,然後又向周銓行了禮。

    周銓將手舉到自己眉間,詹天佐明白,這是東海護衛軍的新式軍禮。

    “去了南方小心一些,那邊的摩尼教鬧得有些凶,我安排了護衛,在安全問題上,你要配合他們,你們這些大匠,一個個都是至寶,休要出意外。至於嫂夫人,她家人那裏自有我去說,她就充當你的生活勤務,隨你一起去南方,條件雖然艱苦些,但我想,嫂夫人應當不會有怨言吧?”周銓又看向那位名為秀姐兒的女郎。

    她如今臉紅得厲害,卻堅定地點了點頭。

    於是詹天佐的行程計劃就發生了改變,從一個人離開,變成了兩個人同行。他原本顯得簡單的行囊,也被加入了許多東西,直到他們啟程,才有一對中年夫婦跌跌撞撞跑了來,哭哭啼啼的,可秀姐兒拉著詹天佐跪下向他們磕了幾個頭後,他們也隻能無奈地被帶到周銓麵前。

    不過來時哭哭啼啼,回去就笑逐顏開了。

    成就一對有"qing ren",這種感覺讓周銓非常歡喜,再望著這工程緊密的工地,他心中的成就感就越深了。

    直到嶽飛出現在他麵前,他才稍斂麵上的笑意:“有關那個無麵人之事,你在報告中說是有些線索了,莫非查到了他的身份?”

    無麵人的秘密,兀術一直保存得很好,直到嶽飛橫掃北九州,拎獲不少兀術的親信,才得知兀術身邊有這樣一個人物。

    兀術在日本乃至女真的許多手段,都是此人出謀劃策,雖然周銓對此人的所謂謀劃不以為然,但對此人的身份,卻是很感興趣。

    這人對周銓相當了解,做過很細致的研究,其策略也學到了周銓的一些皮毛,這不是單槍匹馬或者臨時起意能夠做到的。

    他究竟是誰?他想做什麽?(未完待續。)(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