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零、皇上要謀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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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朝文武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雖然自靖康之變後,大宋的朝會就變得不是那麽重要了,可是再怎麽不重要,也是一個程序,例行公事將之完成,是從趙構到大臣們定期的任務。

    但現在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還是沒有開朝會。

    趙構早就到了,隻不過被宰相李邦彥邀去了樞密廳,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原本百官還議論紛紛的,可是時間久了,他們都意識到極度不對,因此連議論都不議論了,隻是一個個麵色鐵青,等著結果出現。

    這些年來大宋小朝廷不停縮減編製,但是朝廷的財政收入卻沒有減少,周銓控製的地盤雖然不向朝廷納稅,可是因為商業繁榮、工業興旺,所以小朝廷的財政收入反而一倍於靖康之前。

    故此文武諸官的待遇是隨風上漲,就算還比不得周銓那邊同樣等級的官員,也遠勝以往。大夥當然希望這官能夠長久當下去,可是若朝廷中有什麽變化,他們的如意算盤可就撥不響了。

    “政事堂的幾位,如今都不在啊。”良久之後,不知是誰悠悠歎了口氣。

    眾人早就發現了,他們在這裏枯坐苦等,政事堂的那六位卻是一個都沒看到。

    有幾人已經在盤算著,若是真出了什麽問題,他們是不是該挺身而出,或許一次冒險,就能讓他們也躋身政事堂中。

    就在百官的耐心即將消耗光時,終於聽到了一聲磬響。

    百官紛紛站到自己的位置上,跟隨著引導的班直武官進入大殿。

    大殿內自然是陰沉沉的,剛從光明走入黑暗之中,眾人視線都有些模糊,但當他們定了定神之後,隊伍就有些亂了。

    禦座之旁,沒有人!

    禦座上沒有人是正常的,朝廷以趙桓多病為借口,已經剝奪了他參與朝會的權力。但是在禦座之側,有一張小些的椅子,是攝政王趙構的位置。

    可現在趙構沒有出現在他的位置上!

    那肯定是出事了,是什麽事情,會不會過一下子,趙桓從偏門走進來,再度坐上禦座?

    眾人目光再度集中在最前列,那原是政事堂六位宰執與參政的位置,可是現在仍然空空蕩蕩的。

    片刻之後,終於看到李邦彥領著五人走出來,五人的神色雖然有些異樣,卻讓人看不出喜怒。

    他們就位之後,李邦彥帶頭,向著禦座方向一揖:“請攝政王!”

    幾位參政同聲道:“請攝政王!”

    然後諸官亦是行禮,齊聲道:“請攝政王!”

    也有些官員驚疑不定,沒有加入這個行列的。他們都盯著方才李邦彥等出來的側門,個個麵色凝重。

    然後就看到一人身著親王之袍服,一步一顧地走了出來,再邁步登上台階,來到攝政王位前,先也是向禦座一揖,然後才坐下。

    “這……這……”

    “怎麽是他?”

    那些盯著的官員們都愣住了。

    因為走出來的人,並不是趙構,更不是趙桓,而是趙佶的第五子肅王趙樞。

    這位肅王博聞強記,是個學者型的人物,但是為人懦弱不爭,在趙佶諸子之中,並不太顯眼。而且他的年紀比較大,僅小趙桓兩歲,比趙構則要大五歲。

    他若是攝政,那趙構呢?

    “康王何在,康王人呢?”朝中有人叫道。

    趙構攝政這麽多年,雖然實權不多,但也足以讓他在朝中培養出一批心腹來了。這些人見趙構不在,頓時發作起來,紛紛喝問,不少人甚至開始向著大殿大門外張望。

    “都肅靜!”李邦彥厲聲一喝。

    殿中的武士用力頓起手中的武器,咚咚的聲音,讓眾人都閉住了嘴。

    “有一件事情宣告……請攝政王宣旨。”李邦彥道。

    趙樞一臉便秘模樣,從攝政王座上站起,李邦彥上前兩步,將一道旨意遞給他。

    如果可能的話,趙樞真不願意站在這裏。他以文學之士自居,一向敏於行而訥於言,加之母親在後宮中地位卑微,所以趙佶選皇儲時從來沒有考慮過他,他自己對此也沒有什麽想法。

    可沒有想到的是,到後來這事情卻落到了自己頭上!

    “孤從五國城來,帶來父皇旨意。”雖然不願意,趙樞還是開口道。

    然後下麵群臣中有些人才反應過來,這位肅王和景王趙杞二人,已經很長時間未在京中出現了。似乎是說太上皇趙佶有些想念兒孫們,所以攝政王趙構送他們去五國城服侍太上皇了。

    可現在,趙樞卻悄然回到了京中,而且還不聲不響站在了攝政王的位置前!

    “因皇兄與九大王卷入謀逆之事,故此上皇有旨意,廢黜趙桓,罷去趙構攝政王之位。上皇複辟,小王我暫代攝政之職。”趙樞也不管那麽多,閉眼開口念叨了一遍,然後殿開手中的聖旨,駢四驪六開始念了起來。

    旨意大致就是說,他趙佶老人家不幸,生子不肖,逼父退位得為皇帝,此後卻是昏悖無道,引來外侮,還殘害忠良,迫害有功之臣,致使民怨沸騰,天意不再在趙氏。為此趙佶不得不以老朽退養之身,再度出來,撥亂反正……

    這上皇旨意不能算是聖旨,但是群臣們顧不得這麽多了,這個時候,大夥神情沒有一個能安穩,已經有修養欠缺的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皇帝謀逆?當真是天下奇談!

    哪怕朝臣中大多數明白這背後的意味,大宋立國這麽久,總還會有些人願意為趙家開口的。

    這邊旨意剛剛念完,立刻有人跳出來道:“自古以來,有權臣謀逆者,有軍閥謀逆者,皇帝謀逆,聞所未聞!不知天子謀的是何家的逆,也不知是攝政王又如何與天子一起謀逆,今日不給我們一個交待,不如將我們全殺了,看看能否堵住天下悠悠眾口!”

    李邦彥大怒,瞪向那人,那人隻是一個小官,卻夷然不懼,與李邦彥對視過來。

    “趙桓謀反,有其自述為證!”見對方這神情,李邦彥冷笑了一聲,然後又從袖子裏掏出一卷紙來:“請諸位看看!”

    眾大臣哪裏還顧得上朝堂禮儀,紛紛擁來,想看李邦彥拿出來的究竟是什麽。

    李邦彥幹脆讓人拿來木牌,將那紙釘在木牌之上,高高舉起,讓圍作一團的眾人都可以看到。

    那是趙桓親筆所書,在場大臣中倒有三分之一都認識。

    紙上所寫,是趙桓的自述,說他如何以禪位給趙構為餌,誘使趙構同意將李綱帶入宮中,他又是如何傳出手帕詔,令李綱將之送給忠義之士。李綱將手帕詔帶給了楊時,楊時又將手帕詔交給文維申等,然後韓膺胄以手帕詔說動宋行風,試圖扣押害死周銓。

    趙桓當時可是將此當作自己的得意之作來寫的,故此對自己的“聰明才智”頗多渲染,甚至將一些原本不是他的“功勞”,也生生戴在自己頭上。比如說策劃這件事情的其實是李綱,李綱先說服了趙構,然後趙構才與趙桓聯絡,可在趙桓筆下,卻成了他主動發起此事。

    若他真成事了,這是他英明神武,但若未成事,則是讓他的罪名更加幾分。

    眾朝臣看到這,一個個都呆住。

    “陛下是君,周銓是臣,君要治臣之罪,有何不可?”方才那小官還要強辯。

    “趙桓無寸功於國於民,反而有大罪,喪師辱國、殘民害民,這等昏君,若遇周公、伊尹,理當廢之!濟王寬厚,仍以他為君,以趙構為攝政,原是濟王善待趙氏。可此二人,不思濟王之仁,反倒要害濟王,這就是倒行逆施,欲與天意民心相悖,這不是謀逆,什麽是謀逆?”李邦彥急著表現,說起話來毫不客氣,一連串的批駁,讓那小官啞口無言。

    若說趙氏還有民心天意,誰都不相信,因此說趙桓趙構是圖謀逆天悖民,這個“謀逆”的罪名,他們還真推不掉!

    “可是天子究竟是天子……”

    “上皇還是天子之父呢!”李邦彥哼了一聲:“上皇苦心,莫非你這愚頑之輩還不能體會?”

    趙樞在高高的禦位前看著底下鬧哄哄如同菜市場的朝堂,搖了搖頭,悄悄歎了口氣。

    這夥人,在這爭什麽呢!

    如果說此前他還沒有看明白天下大勢,但自從去了五國城,跟在自己父親趙佶身邊將濟州轉了一遍,又在周銓的安排下去了流求,加上海州、徐州的見聞,此時趙樞的眼界,要開闊許多。

    他也更清楚,周銓擁有什麽樣的力量。

    這種力量麵前,一切試圖阻攔周銓的行動都是徒勞。唯有順勢而為,才可能在周銓掀起的這一場巨大的風暴中保全自己。

    他父親去寫香色秘聞,在某種程度上就是韜光養晦。

    可是趙桓趙構卻不明白,不,趙桓是真不明白,趙構是被權力迷昏了頭,試圖螳臂當車,結果當然要被車輪碾碎。

    想到這裏,趙樞清了清嗓子,突然喊了一聲:“就這樣吧!”

    他突然一嗓子,讓鬧市一般的朝堂安靜下來,眾人都轉向他,就連李邦彥都盯著他,神情有些異樣。

    “大哥與老九參與謀逆,我們不好處置,將他們送到父皇那邊去,由父皇親自處置。”趙樞緩緩道:“朝堂之上,政務繁多,休要為我趙氏家事,浪費更多時間。諸公皆是國家柱石,非我趙氏私臣,一應舉措,當以對國家最有利來做。”

    這話語之中,透出來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趙氏與國家,不是一回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