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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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件鏽跡斑駁的青銅爐是典型的漢代博山爐,是一種焚香用的香爐。青銅爐的爐身呈仙山狀,上麵有著許多鏤空的孔洞,當香霧從爐子滲出時,整座爐子就如同海上仙山般在霧氣中若隱若現。

    

    “三兒,收拾的時候小心一點!這些屍毒沾著的話會鑽到肉裏。”周慕兒指了指地上的黃膿,擔心地叮囑道。

    

    “放心吧,小姐!”周三輕巧地蹲下身子,打開博山爐蓋子,從裏麵取出一個十厘米左右的木夾子。然後從自己的衣裳兜裏掏出一小團棉花,用木夾子夾住棉花後,蘸在地麵的膿水上。

    

    隻見棉花剛觸碰到黃膿,膿水裏的白色小線蟲便如同瘋了一般,拚命向著棉花鑽,沒過幾秒時間,被膿水染黃的棉球表麵晃蕩著一層白白的小線蟲。

    

    “當!”

    

    周三麻利的將掛滿線蟲的棉團丟進爐子裏,然後迅速掰下一小節黃香,手指輕彈,黃香因為與空氣快速摩擦瞬間被點燃,化作一道火線,掉進了博山爐中。

    

    “劈裏啪啦!”

    

    博山爐冒出縷縷白煙,不時有著輕微的類似烤肉般的滋滋聲響起。

    

    “三兒,你先把蠱爐帶出去,對了,別又忘了,等到爐子不燙的時候,記得把桃木夾丟進去!”周慕兒說道。

    

    “好嘞小姐!上次是四兒給忘了,不是我!”周三一臉悶悶不樂的樣子,小聲嘟囔道,一邊將博山爐用木盤承著,向門外走去。

    

    “你們怎麽給博山爐取了個蠱爐的名字?”我好奇道。

    

    “嘻嘻,終於有你不知道的了!”周慕兒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說道。

    

    “蠱爐,蠱爐,焚盡天下萬蠱之爐!”

    

    “這爐子說起來還有些來曆,家裏長輩告訴我,蠱爐我們從宋代開始便在使用,這千百年來一直流傳到現在。”

    

    “雖說這蠱爐是漢代的博山爐,但宋代的金石學非常流行,整個社會上層都熱衷收藏更早時候的青銅器,你們周家在宋代得到一鼎爐子,也是很有可能的。”我附和道。

    

    “蠱爐的重要性不在於它的年代,而是它的傳承,我們周家世代使用了上千年,你想想,這爐子裏燃燒了多少種奇奇怪怪的毒物呀?”周慕兒一臉驕傲地反問道。

    

    “爐子裏的爐灰可是寶貝,是全天下最毒的蠱物,黃香便是用這個爐灰做的。所以剛剛治病的時候,你身體裏的屍毒一感受到黃香的味道,就嚇得亂竄。多虧你找著我了,隻有周家的九針才可以控製住經脈,不讓屍毒到處亂跑。如果你去外麵看西醫,醫生給你當寄生蟲處理,一手術刀下去,隻要見著血了,屍毒便全往一個地方湧,你剛剛也看見了,這麽多白色的小線蟲,如果不走經脈通道,肯定把你的內髒全部鑽成篩子。搞不好,動手術的醫生都得被屍毒弄死。”

    

    我聽後倒吸一口冷氣,沒有想到自己剛剛竟然處於這麽危險的境地。

    

    “周家九針是什麽?我看不就九根銀針嘛~”我問道。

    

    “也就?給你個機會,好好說話,別忘了你現在可是在周家!”周慕兒臉上的笑意突然一收,兩手橫抱在胸前瞪著我道。

    

    “我開個玩笑,我聽說過周家九針,據說與黃帝內經有些關係。隻是不太清楚九針到底有多厲害罷了,這次感受了一下,果然非同凡響!”我連忙說道。

    

    “算了,懶得和你講這些,說了你也不明白,知道周家厲害就行!”周慕兒笑道。

    

    “對了,唐天,你怎麽會中這種屍毒?這種屍毒名叫一線天,今天我也是第一次親眼見到,之前都隻是在我們家的煥蓮轉生經裏麵看到過。”周慕兒微皺著黛眉,語氣略顯嚴肅地問道。

    

    “一線天,是將螞蟥的幼卵在剛剛被孵化時,帶到極寒的深水中,在水下低溫和高壓下,使這些螞蟥幼蟲自己弱肉強食,活下來的被帶到岸上,丟到腐爛的屍體裏。棺材裏邊的氧氣會漸漸變少,螞蟥幼蟲在吸食屍水的時候,也會適應缺氧的環境。這些幼蟲在屍體裏一般活不過半月,所以都是新鮮的,現做現用。這種螞蟥幼蟲本身就吸食了大量的屍液,隻要鑽到人的身體裏,被溫暖的血液一衝,肯定會發瘋的到處亂鑽,吸食血肉,而且它們還適應各種惡劣環境,生命力極強,很難祛除。”

    

    “隻要有一條螞蟥幼蟲還在體內,被感染的人最終也會上天,所以這種屍毒得名一線天!”周慕兒用手撐著下巴,盯著我說道。

    

    聽她講完,我總感覺身上癢癢的。

    

    “你不會還給我留了一根吧?”

    

    “哼!我原來在你心裏麵就是這般歹毒?”周慕兒將雙手撐在台案上,上半個身子向我傾斜,氣憤地說道。

    

    “我隻是再確認一下,你知道現在醫患矛盾為什麽這麽嚴重嗎?就是你們這些醫生不讓我們病人質疑!”我見周慕兒嘟著嘴,笑著道。

    

    “江家你聽說過嗎?是江家的儺人傷的我。”

    

    “什麽!”

    

    “江家!”

    

    “你竟然還遇到了儺人!”

    

    周慕兒驚訝道,一臉的不相信,“江家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出現了吧?上一次打交道還是與咱們爺爺奶奶輩吧?”

    

    “江家。。。。。。還真沒聽父親提起過。”我思考著道。

    

    “你在哪遇到他們的?”周慕兒急切的問道。

    

    “在眉山彭山那邊有個張獻忠江口沉銀的地方,你知道吧?最近新聞都在播。我就在在那個地方遇到的他們。”

    

    “你等一下!”周慕兒不待我繼續說下去,轉身走進了白牆一側的內室中,一陣叮了咣當的聲音後,隻見她手提著個黑色方盒子形的老式收音機出來。

    

    談到正事要事的時候,周慕兒如同變了一個人似的,精致的臉上再無一絲笑意,反而隱隱約約透著一股清冷。或許是因為我們巴蜀地區的七大家族默守的規矩,造成的我們比其他同齡人在相同的年紀需要承擔更多的壓力和更大的責任,所以在人格方麵多多少少都有些多重。七大家族的家主都是在二十歲時接任,然後一直擔任到下一代滿二十歲才能退休,所以結婚早的優勢在這種製度中體現明顯,早結婚,早退休。退休後的上一任家主不用再為家族的發展考慮和負責,可以在享用家裏資源的同時,做任何自己喜歡的事情。所以在七大家族中,幾乎所有的家主都盼望著能夠早些時日退休。正是因為每一代家主都是在人生中最年輕力壯的階段掌管家族,所以巴蜀地區七大家族跨越千年,曆經戰亂,也依舊繁榮昌盛至今。

    

    “吱吱!”老舊的收音機傳來電流斷斷續續的聲音。

    

    “據本報訊,此次張獻忠江口沉銀遺址的發掘是華夏考古學曆史上的一次創新,是我國首次對江流進行圍堰處理發掘的遺址。本次發掘的成果非常豐富,出土了大量張獻忠占領川郡時期的文物,對了解研究明末清初川郡的曆史有了很多突破性的幫助。”

    

    “今天我們的記者在現場邀請到了此次負責考古發掘的領隊劉隊長,讓他為大家詳細介紹一下本次考古的重大發現。”

    

    周慕兒單手按在收音機上,雪白的下巴微微上揚,閉目認真聽著收音機裏的內容。

    

    劉隊熟悉的聲音在收音機裏響起,我也仔細的聽著,發現劉隊隱瞞了江下發現金代棺材的事情,隻是說了張獻忠相關的文物發現,以及這次考古發掘要衝刺一下今年的華夏考古十大發現。

    

    “你家沒電視嗎?現在電視上也有直播,看起來更直觀。”我說道。

    

    “我們周家不太用電子設備。”周慕兒捋了捋額前的青絲,淡淡地說道。

    

    “也是,你們全都穿的漢服,這麽複古。”

    

    “慕兒,咱倆不是外人,你這臉變得太快了吧?我不習慣你這樣突然嚴肅的樣子。”

    

    “唐天,你可能對江家不太了解,要是你知道的話,肯定樂不起來。”周慕兒用手指按下收音機的關機鍵,說道。

    

    “江家,每次出現的時候,我們七大家族,不,是整個巴蜀地區,都將刮起一片腥風血雨。”周慕兒一字一句慢慢說道。

    

    聽了這話,我漸漸眉頭緊鎖,如果真是周慕兒說得這般嚴重,關係到家族存亡,肯定是越早做打算越好。同時我也在思考,要不要將我知道的鹽使司印的事情告訴她。

    

    “三兒,四兒,你們去叫王姨準備一些酒菜端上來,今晚我和唐家家主就在這用宴!”周慕兒快步走到今生閣門口,對著下麵廣場喊道。

    

    “嘎吱!”

    

    周慕兒拉上了今生閣的木門,慢慢的點著屋裏的蠟燭。

    

    夏夜漸漸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