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幫我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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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單論景的話,此處說聲人間仙境也不過。

    山、樹、天地全都銀裝素裹,雪水形成的小河尤其清澈,河底的鵝卵石也都清晰可見。

    如果放到景區,這樣一條小河一定會引得無數人為之駐足,但這裏是邊境的無人區,它成了一道攔在所有人麵前的坎。

    從這樣一條冰冷刺骨的河裏蹚過去,並不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

    任銘還在原地癱坐,幾名戰士就已經麻利的清出一片空地,架起了火堆。

    在這樣的環境裏,停下來的時候,一定要保證身體的熱度。

    王家豪打開自己的背包,從裏麵掏出一袋自熱食品。

    經過一代代的改良,它的味道方麵已經非常不錯了。

    將少量河水注入自熱袋,趁著袋子還不燙手,他趕緊拿著來到任銘身邊放下,“任記者,這個等十五分鍾就能吃了。”

    任銘還在喘,“呼,謝……謝謝。”

    王家豪一笑,開始去弄自己的那份。

    人不會莫名其妙的對另一個人好,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這麽照顧一個,才認識不久的記者,或許是被那份堅持感動了吧。

    五六分鍾後。

    任銘總算又活過來了,除了身上有點冷,喉頭有些發甜以外,其餘地方並無不適,雙腿也沒有想象中的疲累,應該是恢複藥劑的作用,優秀的體質帶來的好處初顯。

    他很餓,可飯還沒好,隻能找點別的事情做了,他想起了自己的本職工作。

    將相機架好,他繞到一名正在烤火的戰士跟前,道“可以采訪一下你嗎?”

    戰士抬起稚嫩的臉,指指自己,“我嗎?”

    任銘點頭,“嗯。”

    路上他注意到,這位是第一次參與巡邏,因此想采訪一下。

    “當然可以!”

    ……

    任銘站在鏡頭後,看著大石頭上,坐立不安的戰士,笑道“別緊張,你先介紹一下自己。”

    戰士點點頭,看著任銘道“我叫王磊,家是南江慶臨的,這是我第一次參加巡邏。”

    任銘聞言,用南江話說了一句“咦~原來是南江老鄉啊,咋怎巧啊,我也是南江嘞。”

    老鄉見老鄉,雖然不至於兩眼淚汪汪,但欣喜總是免不了的。

    熟悉的鄉音,讓王磊的緊張都緩解不少。

    任銘又切回普通話,畢竟是《主持人大賽》是麵向全國的,還是說普通話比較好,“第一次參加巡邏的感覺怎麽樣,累不累?”

    王磊瞟了眼正在拍攝的鏡頭,莊嚴的吼道“不累!”

    剛說完,他的視線就不自覺向下,膝蓋上的手也無意識的摩擦著大腿,帶著稚氣的臉有些微紅。

    抬頭對上任銘的笑眼,他不好意思的補充道“不累是假的,但是我能堅持。”

    僅僅兩句話,他的表情卻經曆了由心虛到堅定的轉變。

    不到二十歲的他,還做不到隨意控製自己的麵部表情,因此,雖然累,但“能堅持”,是他此刻的心聲。

    任銘“你現在腦子裏最想的是什麽?”

    就在他以為,王磊會說出“想吃飯”,“想休息”,或者“想保衛好祖國的邊疆”這類答案時,王磊卻說“有點想家,想我媽包的餃子……”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睛再次看著自己不安分的手,臉比剛才還紅,隻是這次不是心虛,而是害羞。

    他怕全國的觀眾看到自己的采訪後,會覺得自己不夠爺們,不是一個合格的戰士。因為想家和想媽媽,似乎是小孩才會說的話。

    而害羞的同時,他又有點委屈,他突然想自己媽媽了。

    入伍前,他是全家最受寵的一個,如今,卻在全國最艱苦的地方,走著一條最艱苦的路,一不小心,還有生命危險。

    如果媽媽看到現在的自己,絕對會心疼的哭出來吧。

    他不是後悔來戍邊,隻是在最累最苦的時候,想到了最溫柔,最溫暖的媽媽,那種委屈讓他的眼淚直接下來了。

    他手擋著自己的臉,直接從石頭上起身走了。他不想讓觀眾們看到這麽懦弱的自己,那樣會給邊防33連丟人,也不想讓媽媽看到哭泣的自己,那樣會讓她擔心。

    采訪對象中途走人,任銘並沒有感覺尷尬,反而覺得很真實。

    他是守護祖國邊疆的英雄,但英雄不是機器,他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

    天上的雲隨風移動,越來越厚。

    等他們吃完午飯,太陽不見了,天變得陰沉沉的。

    任銘身邊,班長抬頭看著空中翻滾的陰雲,罵了句,“這艸蛋的天氣。”

    “集合!”他站起身,大吼一聲,“把火滅掉,準備趕路!”

    下雨或下雪的話,一定會對隊伍的行軍速度造成影響,不趕緊趕路,天黑之前就到不了宿營地點了。

    在大山裏,可不能隨便找個地方就睡覺。

    戰士們訓練有素的處理完所有事物,把垃圾裝到隨身的小袋子裏,快速集結完畢。

    “出發!”班長吼完,正準備跟著隊伍走,突然被光線晃了一下。

    他再次抬頭,看著空中正慢慢變得稀薄的雲層,以及雲層後金光四射的太陽,發出了他對這個世界的靈魂拷問“臥槽?”

    任銘站在不遠處,深藏功與名。

    他也抬頭看著天,心道在我麵前,你還想下雨雪?

    你問過我背包裏的晴天娃娃了嗎?

    班長收回視線,雖然搞不懂,但隊伍已經集合好了,還是走吧,早到宿營地也能早休息。

    他突然又想起什麽,看向任銘,“任記者,你還能走嗎?要不我派兩個人,陪你留下休息會,等休息好了,你們直接返回營地。”

    任銘道“我已經休息好了張班長,咱繼續走吧。”

    班長看著他精神奕奕的臉,點點頭。

    心裏卻嘖嘖稱奇,剛剛明明累成那樣了,現在卻沒事人的樣子,體力雖然不行,可這恢複速度可真快啊。

    半分鍾後。

    “嘶~”

    一腳踩進河水裏,冰涼刺骨的河水瞬間灌進鞋子,將厚厚的棉襪浸透,寒意從腳底直衝任銘腦門,然後迅速傳遍全身,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不隻是他,所有人都冷得夠嗆。

    “快速渡河,不要停留!”班長的一聲大吼,讓所有人動作都加快不少。

    我是傻!

    走到河中央時,水已經到了大腿根的位置,任銘一邊在心裏大罵著自己,一邊忍著那直擊靈魂的寒意前進。

    他的腿,甚至產生了一種類似燙傷的灼痛感。

    這地方真不是人來的!

    他終於知道,為什麽自己背包裏,被硬塞一套新衣服了。

    好不容易上岸,任銘鬆了口氣,他卻不知道,後麵等著他的,還有四條這樣的小河。

    ……

    “呼。”

    “呼。”

    任銘走在一條臨崖路上,氣喘如牛。

    靈霧繚繞在他周圍,讓他有種置身仙界的錯覺,但他卻絲毫沒有停下來,拍張照片的雅興。

    因為在他左手邊大概半米的地方,是萬丈懸崖,而他右手邊,是九十度的絕壁,有小石子,時不時的從他頭上滾落,在風的作用下,飄向左手邊的深淵。

    他走在隊尾,側頭看了一眼左手邊。

    就是這一眼,讓他的腿有些發軟。他並不恐高,就算那座世界著名的,橫亙在兩座大山之間的玻璃橋,他也能低頭看著腳下風景,而後從容走過。

    因為它是絕對安全的,但這時候卻不一樣,一個不慎,可是真的會死人的!

    一陣妖風吹過,讓他的身體晃了兩晃,而後朝左邊歪過去,長時間的負重跋涉,使他身體的平衡係統出了問題。

    他瞬間驚出一身冷汗,就在此刻,他真的嗅到了死神的味道。

    好在他身後的王家豪眼疾手快,及時的扶了他一把,讓他避免因失去平衡而墜落懸崖。

    他慢慢轉頭,感激道“謝謝!”

    王家豪道“不用謝,任記者,你可千萬要小心點啊。”

    ……

    又走了十幾分鍾,隊伍終於安全通過了這段“老虎嘴”。

    踏在實實在在的地麵上,任銘的眼淚都快出來了,他從未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覺得大地是如此的可愛。

    他的腦海裏,突然蹦出一首長詩來。

    ……

    “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衝波逆折之回川。”

    “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

    “青泥何盤盤,百步九折縈岩巒。”

    ……

    這說的不就是自己剛剛走過的路嗎?

    “停止前進!”隊首班長的一聲大吼,讓他清醒過來。

    他走上前去,問道“張班長,怎麽停下了?”

    班長指著剛剛走過的路,臉色沉重道“五年前,我的副班長王銀信就是在那犧牲的。每次經過,我們都會想起他。為了防止類似的事情再次發生,我們都會紀念他。”

    任銘沉默了,然後又感激的看了王家豪一眼,如果不是他,自己怕是也會……

    幾分鍾後,戰士們麵對著“老虎嘴”的方向,神色肅穆的站成一排,任銘從背包裏掏出相機,記錄著眼前的一幕。

    “脫帽!”

    站在排頭的班長大吼一聲。

    戰士們迅速而統一的摘下腦袋上的迷彩頭盔,用左臂夾著。

    “默哀!”

    長久的沉默,空氣中除了風聲,一點雜音也沒有,任銘也放輕了自己的呼吸。

    無論是和王銀信做沒做過戰友的人,此刻都是低著頭,滿臉哀榮。

    任銘心裏也不好受,他雖沒見過那位王副班長,甚至隻是第一次知道有這麽一個人,但這絲毫不妨礙,他在心裏替那位王副班長傷心。

    同時他也將這個名字深深記下。

    為祖國而犧牲的人,值得自己銘記。他也決定,在之後的《主持人大賽》的舞台,自己要讓更多的夏國人記住這個名字。

    “默哀完畢!”眾人抬起頭,“敬禮!”

    唰!

    戰士們齊刷刷的朝那個方向,筆直敬禮,任銘則行注目禮。

    “禮畢!”

    唰!

    敬禮的手放下。

    “全體都有,向後轉!繼續前進!”

    空氣中,除了風聲,又重新響起腳步聲,那些年輕的戰士們,此刻腰挺得筆直。

    任銘看著這一幕,心中很有感觸。

    先輩倒下了,後來者頂上。

    夏國正是擁有無數像他們這樣的戰士,才會成為一個和平的國家。自己才能在休息日的時候,躺在床上喝著可樂,玩著手機。

    隊伍又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到了第一天的宿營地點。

    當張班長宣布可以停下的時候,任銘興奮了一下,然後直接癱坐在地,什麽記者形象,此刻全都拋在腦後。

    他此時的狀態,比上午還要不堪。

    雙腿灌鉛,渾身肌肉酸痛,汗水落了又出,到現在,他已經不怎麽出汗了,反而有些冷,因為他的貼身衣服,和剛從水裏撈出來時完全一樣。

    肺部好像快要炸開一樣,用力全力吸氣,卻還是吸不夠。

    這一路上,他無數次大罵自己是傻,但每次罵過後,他又繼續跟著隊伍前進。

    現在真的到了宿營地點,他心裏是滿滿的成就感。

    背著幾十斤的背包,翻雪山,越叢林,走幾十公裏的山路,期間不喊累不掉隊。如果不是自己真實經曆,他一定不相信自己能做到這地步。

    以後的日子裏,當他遇到困難,感覺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他都會回憶一番這幾天的生活,然後就全都看開了。

    “快!趕緊把你們的濕衣服都脫下,換上幹的。換完以後,就地生火搭帳篷!”班長吼了一嗓子,來到任銘身邊,“任記者,你也趕緊換衣服吧,如果不趕緊把濕衣服換了,這麽冷的天很容易感冒發燒。”

    任銘連動動手指的力量都欠奉,他雖然知道班長說的對,但就是不想動。

    看他這樣,班長道“要不我幫你換吧。”

    任銘不知哪來的一股力氣,騰的一下就坐了起來。

    幫我換衣服?

    開什麽玩笑!自己這麽大的人了,要是被人扒光,那這張老臉往哪擱?

    而且提出幫自己換衣服的,還是一大老爺們,還是當著另外十幾個大老爺們的麵。

    真要被扒光了,這絕對是自己永遠都無法抹去的黑曆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