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殘夢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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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數日的奔波,冷陽還是平安的帶著唐玉兒與夏冰嬋到了深州城外。
殘夢山莊。
冷陽望著殘破的殘夢山莊,心裏忽然生出了一種不詳的預感。
這種感覺,就好似空氣中彌散著若有若無的血腥,竟讓冷陽幾欲嘔吐。
冷陽站在門外,向唐玉兒與夏冰嬋擺了擺手,示意兩人不要輕舉妄動,唐玉兒見冷陽一臉嚴肅,吐出舌頭做了個鬼臉。
夏冰嬋拉了拉唐玉兒,唐玉兒抿嘴一笑,方才作罷,隻是不知怎地,夏冰嬋心裏竟也不安了起來。
可是,聽得南宮大哥曾說過,就算殘夢山莊日漸衰敗,但這普天之下,也絕無一人敢直攖秋一敵其鋒。
冷陽也想不到,這個就連山統也不敢對其輕易出手的人,會出什麽事情。
所以冷陽隻有安慰自己,秋一敵冠絕天下,又怎麽會輕易出事?
但甫一安慰完自己,冷陽卻感到了一絲的後悔,因為這個情景,似乎也是似曾相識。
隻不過這個回憶,卻是那樣的殘忍與絕望。
七年前的深秋,大漠,天狼宮。
這男子年近六旬,卻仍是身姿挺拔。他便是這天狼宮的主人,人稱“嘯月天狼”的冷嘯天。天狼宮在這大漠裏獨占一隅,也算是雄霸一方。
不過此刻的冷嘯天,卻是看不出意氣風發的模樣,&nbp;他坐在裹著狼皮的寬大座椅上,花白的鬢角是說不出的滄桑。
冷嘯天的眉間也不見一絲一毫的狂放,雙目無神的望向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冷陽卻沒有那麽憂愁,笑嘻嘻的靠在了門邊,看著那個一身粗布衣服,年歲比父親還要大一些的錢二爺。
冷嘯天沉吟良久,還是沒有說話,倒是錢二爺率先開了口“你把我找來,就是為了這個?”
冷嘯天仿似被驚醒了一般,低聲道“二哥!”
錢二爺哼了一聲,歪斜著眼睛看向了冷嘯天,怒道“還叫我二哥?你把我當過二哥?”
冷嘯天渾身一震,把頭低了下去,囁嚅道“你……還是我二哥……”
錢二爺哈哈一笑,指著冷嘯天道“我可不敢作你的二哥!天狼宮的冷嘯天!”
冷嘯天又怎會聽不出錢二爺話裏的譏諷,但仍是沒有發作,隻是歎了口氣,苦笑道“這些年來……我知道你過得不容易……”
錢二爺又是輕蔑一笑,似乎頗為不屑一般“我好得很,不勞天狼宮主掛心。”
冷嘯天眉頭一皺,卻仍是沒說什麽,隻是向冷陽招了招手“陽兒,你過來。”
冷陽雖然自幼調皮,但看冷嘯天表情肅然,也知道這次父親應該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便乖乖聽話的走了過去。
冷嘯天將冷陽拉到一側,表情甚是溫柔,用手撫了撫冷陽的頭頂,冷陽還以為冷嘯天要揍自己,忙不迭躲開了。
冷嘯天一愣,旋即又把手慢慢垂了下來,向錢二爺說道“二哥,我知道我對你不住,我也知道這都是報應,但是這次這個事情,也隻有二哥才能幫忙了。”
錢二爺看向冷陽,不知為何,眉目間竟緩和了下來,終於柔聲道“小子,你叫什麽,幾歲了?”
冷陽乜斜著看了一眼錢二爺,也冷哼了一聲,朗聲道“你又叫什麽,你幾歲了?”
錢二爺聞言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來“這小混蛋,倒是合我的胃口。”
冷嘯天急急喝道“陽兒,不要無禮,這是爹爹我的……我的結拜兄弟,你要叫他錢二爺。”
冷嘯天說起“結義兄弟”幾個字時,眼神不住的瞟向錢二爺,似乎害怕錢二爺會嗬斥他一般。
冷陽笑嘻嘻的不以為意,錢二爺沉下了臉,低聲道“老幺,那年的事情,我勸過你,你不但不聽,還騙得我一路南下,等我回過神來,你已經把我的人屠戮殆盡,逼得我遠走他鄉。”
冷陽人小鬼大,聽後似乎不可置信,轉頭看向了冷嘯天,冷嘯天一臉愧疚,又礙於冷陽在身邊,滿臉通紅的說道“二哥!”
錢二爺卻是管也不管,繼續說道“事情做都已經做了,還怕別人說什麽不成?這是你自己的孩子,你還要瞞他一輩子?”
冷嘯天痛苦至極,雙手死死抱住了頭,沉聲道“二哥,我……我的報應還不夠麽?我年近五十才要得陽兒這一個孩子,他娘親生下他就撒手人寰了,好不容易把他拉扯長大,這……這又出現這樣的事……”
錢二爺沉吟半晌,一字一句的說道“老幺,今日,我是為了這小子,所以才幫你,不過其他的事,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冷嘯天重重點了點頭,苦笑道“二哥,你能過來,我就已經謝天謝地啦。”
錢二爺那瘦削的身子鬆弛了下來,低聲道“不過,秋一敵的武功太高,就算我倆聯手,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冷嘯天哈哈一笑“二哥,你多慮了!”
錢二爺皺眉道“此話怎講?”
冷嘯天道“我叫二哥來,本就不是為了秋一敵!”
錢二爺一怔,未待他說話,冷嘯天把冷陽推到了錢二爺的身邊,低聲道“二哥,我這輩子從未求過人,我隻求你一件事,把陽兒好好帶大,不要讓他再涉足江湖就好了。”
冷陽“咦”了一聲,但終究是小孩子,尚還不能理解眼前之事,撇撇嘴道“我可不要和他一起走。”
錢二爺也不答話,看著冷嘯天一臉凝重,歎了口氣,道“我答應你。”
冷嘯天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微笑,道“那我就先謝過二哥了。”
冷嘯天說完話,又轉向了冷陽,柔聲道“陽兒,你先和錢伯伯一起走幾天,爹爹要和那個秋一敵分個高下,現在也沒時間照看著你。”
錢二爺拉起冷陽的手,笑道“小子,跟我走,二爺我會說書講故事,你想聽什麽,二爺就講什麽!”
冷陽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聽得錢二爺這樣一說,便蹦蹦跳跳的跟著錢二爺走了,早已忘了冷嘯天道憂心忡忡。
況且,在冷陽的心裏,冷嘯天武功卓絕,天狼宮在這大漠裏所向披靡,又怎麽可能會有事情?
當他知道冷嘯天戰死在秋一敵的手中,冷陽陡地明白了,自己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可是今天,他又有了那種安慰自己的感覺,就在這個破敗的山莊之前,而且這個感覺愈發的強烈。
秋一敵一定是出事了!
這個殘夢山莊了無生息一般的死寂!
對於秋一敵,冷陽的心情一直是複雜得很,秋一敵殺了冷嘯天,可冷陽卻根本恨不起來這個昔日的殺父仇人。
秋一敵與冷嘯天確實是公平決戰,生死有命,怨不得別人,秋一敵雖然毀了天狼宮,卻也沒有濫殺無辜,況且,殘夢山莊也不見得就好到哪裏去,一樣也是損失慘重,日漸衰敗。
冷陽也曾懷疑過,他也曾問過錢二爺,他與冷嘯天之前究竟為什麽反目,和殘夢山莊又有什麽關係,錢二爺隻是搖搖頭,告訴他,那是過去他們兩個人的事,和這個事沒有關係。
一旦冷陽還想要問下去,錢二爺就開始發火了,久而久之,冷陽也不再關心這個事了。
他開始關心究竟是誰陷害天狼宮,勾起了殘夢山莊與天狼宮的鬥爭,又是誰殺了那個十方渡外的秋家姐姐,這件事成了冷陽的心魔,他甚至開始哀求錢二爺,帶他回到中原,探查這件事情。
錢二爺早已答應了冷嘯天,不讓冷陽涉足這江湖中的事,自是沒有同意,可又耐不住冷陽沒日沒夜的哀求,加之冷陽總是趁著錢二爺不注意,偷偷跑出去私自探查,讓錢二爺苦不堪言。
轉眼間,三年的時間過去了,冷陽挖空心思,千方百計的想要脫離錢二爺的控製,錢二爺年歲見長,對冷陽的嚴看死守也是有些力不從心了。
錢二爺從未婚娶,行將就木之際,身邊突然多了一個孩子,雖然頑劣非常,卻也讓錢二爺的內心得以一絲的慰籍,因此自是對冷陽視如己出,冷陽這幾年日夜哀求,錢二爺也終於心軟了下來,答應冷陽一件事情,那邊是陪他去探查十方渡一事。
幾年的探查,雖然微有頭緒,卻也讓冷陽暗暗心驚,十方渡一事的主謀,將此事做的簡直是天衣無縫,無懈可擊。
因此,若是有誰敢在這殘夢山莊造次,恐怕也隻有那個幕後之人了。
冷陽原以為山統的宗主便是當年的幕後之人,可這山統的所為,卻又不似與當年一事有關,況且,山統的趙富貴在這裏蟄伏了好幾年,仍是不敢擅入殘夢山莊一步。
但這種讓人心悸的感覺卻是愈演愈烈,冷陽覺得口幹舌燥,數九寒冬之時,後背上居然慢慢流下了汗水。
冷陽慢慢走進了山莊之內,諾大的殘夢山莊仍是空無一人,想必是蔡嬸還沒來到這裏,匾額上的“幾欲壺觴驚心夢,且將鐵血飲殘陽”看起來還是那樣的蒼涼。
緊接著,冷陽便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端坐在了那廳堂之上,背對著冷陽,向著北方。
這孤獨的老人,仍在等待秋婉如的歸來吧?
可他也許並不知道,秋婉如應該已經不在了,不過,冷陽心想,還是先不要和這老人說這件事好了。
冷陽慢慢踱了進去,心裏仍覺得有些不舒服的感覺。
當他離那老人隻有幾尺遠近的時候,他終於發現自己的不安來自於哪裏了。
在這個距離,秋一敵仍是沒有回頭,仿佛沒有發現他的存在一般。
冷陽心念一動,急急向前掠去,秋一敵的身形仍如泥塑木雕一般,一動不動。
可冷陽明白,這個老人,應該是逝去了。
就這樣端坐在這破敗的庭院裏,仍在毫無希望的等待愛女的歸來,卻連給他處理後事的人都沒有。
一代的武林神話,就這樣可悲的隕落了。
冷陽正獨自感歎,卻又突然心裏一驚,時令寒冬,可這秋一敵的身上,穿的卻是深秋的衣裳!
冷陽快步走上前去,仔細端詳那秋一敵的麵龐,卻見秋一敵的雙目微閉,臉色極是安詳。
人死為大,冷陽跪在了秋一敵的身前,磕了幾個頭,低聲道“秋莊主,小子心裏有一事不解,得罪勿怪!”
言畢,冷陽摸了摸秋一敵的屍身,隻覺得秋一敵的屍體堅硬如鐵,仿似被一層極是堅硬的外殼包裹住了一般。
冷陽站起身來,正要向莊外走去,卻聽得莊外人聲鼎沸,夾雜著夏冰嬋與唐玉兒的驚呼之聲。
“你們是什麽人?”
“什麽人,在這殘夢山莊之外,又要做些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