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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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娘家見到戴譽, 讓何妍頗感意外。有那麽一瞬,她甚至以為對方是為了新聞版麵特意找來家裏的。
不過,戴譽臉上的驚詫神色不似作偽, 也許真的隻是個巧合也說不定……
這會兒聽到母親為雙方所做的介紹, 她有些好笑地糾正“媽,您弄錯啦, 這位同誌姓戴, 叫戴譽!我們昨天才見過麵呢!”
外婆怔愣片刻, 反駁道“呿, 你少作弄人, 你媽我還沒老糊塗!”
她有些歉意地覷一眼戴譽,似是對二女兒莫名其妙的言行感到抱歉。
繼而轉向她強調道“這位雷同誌是受你姐的委托過來送東西的, 你姐在信裏寫得清清楚楚,捎東西的同誌姓雷。是吧,雷同誌?”
何妍微哂, 眯著眼轉向戴譽“你不是叫戴譽嘛, 怎麽又成雷同誌了, 趕快跟我家老太太解釋解釋,到底是怎麽回事?”
被何家的四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戴譽不自覺吞咽了一下口水。
搓了搓手心裏的汗,他硬著頭皮自報家門“我確實叫戴譽。”
隨後還給何家眾人看了自己的工作證和介紹信。
見狀, 何妍對著母親聳聳肩“看吧,我說什麽來著!”
她不覺得這是什麽大事,隻當是父母上了年紀記錯人家名字了。
外公也覺得沒什麽,都是老伴一廂情願地喚人家雷同誌, 人家小夥子也沒說自己姓雷啊。
這麽想著, 他便說了“這小夥子在院門口時就跟我通報姓名了, 說了自己叫戴譽。這不是你自己一個勁兒的叫人家雷同誌,鬧了笑話嘛!”
可是,老太太並不這樣想。按照大女兒信中所述,她委托了一位雷同誌捎帶東西。然而真正上門的人卻是姓戴的,那信裏提的那位雷同誌去哪了?
以她對大女兒的了解,對方是絕不可能將被委托人的名姓弄錯的。
安逸日子才過了十來年,老太太在解放前也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這會兒覷著戴譽強裝鎮定的神色,她已經滿腦子陰謀論了。
戴譽報了姓名以後,就一直關注著幾人的動靜,此時見外婆露出居委會大媽的同款警惕臉,就心知要完。
果然,接下來便聽她戒備地問“既然你不是雷同誌,怎麽是你上門送東西呢?雷同誌去哪裏了?”
戴譽張口結舌,“雷同誌”就在您麵前啊!我能把自己弄去哪裏?
“明白人”外公再次上線,他覺得事情很簡單,沒有必要複雜化,主動替戴譽解釋“也許是雷同誌比較忙,才委托這位戴同誌幫他送東西的。”人家小夥子剛來的時候確實沒打算多留,明擺著是送了東西就想趕快離開的架勢。
戴譽“……”
盡管他很想順著外公的話,將事情就這樣含混過去。然而他前麵已經說了,自己與何大夫和夏露都熟識。撒了這個謊以後,不知後麵還要耗費多少腦細胞來圓謊,他有點承受不來啊!
何況,雖然說出來會有些尷尬,但咬咬牙也就過去了,他其實是不怎麽介意掉馬的。若不是顧及何大夫的身體情況,他早就自爆了!
想到此處,戴譽輕咳一聲,十分光棍地坦然道“我就是‘雷同誌’。”
何家四口“……”
外公以防自己理解錯了,又確認了一遍“你說你就是受我閨女委托,來家裏送東西的雷同誌?”
“嗯。”戴譽點頭,“這事情說來有點話長。”
出於記者的直覺,何妍敏銳察覺到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會是個很長的故事。於是,先將父母拉到椅子上坐下,才對站在飯廳中央的寸頭青年道“那你就慢慢說吧。”
戴譽將自己與何大夫認識的經過詳細說了,並強調“我當時隻想著做好事不留名了,何大夫一直問我名字的時候,我就隨口編了一個。可是,那時誰能想到她會是夏露的媽媽呢!”
外婆聽了他幫助自己女兒的經過後,神色和煦很多,但還是指出問題核心“既然你不是故意騙她的,之後說清楚自己叫什麽名字就好了,為什麽還讓她一直誤會你是雷同誌?”
這就很說不通嘛。
戴譽無奈地歎口氣,又將自己跟夏露的緋聞說了“那會兒我跟夏露還不怎麽熟呢。我上學的時候不愛學習,在學校裏又總是調皮搗蛋,再加上高中畢業以後安排不上工作,在家待業了一年,所以在家屬院裏的名聲不咋好。”
外公接話“年輕人的日子還長呢,也需要時間成長,你現在工作不是挺好嘛。”
戴譽上前握住外公的手,仿佛俞伯牙遇到鍾子期,鮑叔牙遇到管夷吾,一副找到知音的模樣“您說得太對了!不過何大夫不這麽想啊!聽說了我和夏露的緋聞,被氣得夠嗆,要不是被夏廠長攔住了,差點就去找夏露對峙了!”
何娟插話問“那你跟我家露露到底是什麽關係?那個傳聞是真是假?”
戴譽斬釘截鐵地答“假的。”
外婆與他們的關注點顯然不一樣,聽說傳聞是假的,她直接問“那露露拒絕廠長兒子表白的事也是假的?”
戴譽不給老太太留有任何遐想空間,冷酷答道“是真的。不過廠長兒子現在已經與其他女同誌奉子成婚了,國慶前領的證,估摸著明年初廠長就能當爺爺了!”
外婆“……”
何家人齊齊想,這廠長兒子確實不怎麽樣,拒絕了也對。
何娟看他振振有詞那樣,就覺得有貓膩,小聲嘀咕“既然你和露露的傳聞是假的,跟我姐解釋清楚就好了,幹嘛弄得這麽複雜?我看你還是居心不良。”
“那會兒確實是假的,不過現在不是啦!現在是我單相思!”戴譽笑,“我臨出發前去夏廠長家的時候,還想把事情跟何大夫解釋清楚呢。不過被夏廠長攔了下來,據說是怕被何大夫知道以後動了胎氣。”
“那你這名聲得差成什麽樣啊?居然能差到讓我大姐動胎氣的地步?”何娟瞪著眼睛揶揄。
“嗐,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著我長得比較俊,在家屬院裏本就引人關注。所以,本來沒多大的事,被人傳著傳著名聲就莫名其妙地響亮起來了。何大夫之前連見都沒見過我,就對我有這麽大的成見,足可見流言蜚語的殺傷力了。”戴譽擺出自己也是受害者的姿態。
“你們肯定是無法對我的難過感同身受的!這麽說吧,同樣一個人,相貌工作性格完全相同,隻差在一個名字上,那待遇簡直天差地別呀。我頂著雷同誌的名頭登門時,何大夫對我可熱情了!不但寫了你們家的地址給我,還叮囑我若是遇到麻煩要上門來求助。我被何大夫關心得心裏熱乎乎的!可是每每想到她得知我是戴譽以後,那個橫眉冷對的情景,我這心就涼透了!”戴譽垂頭喪氣的,語氣很是意興闌珊。
外婆年紀大了,最看不得小輩露出可憐相,見他蔫頭耷腦的,不禁出言勸道“我看你這孩子還是不錯的,要不我寫封信給何婕,幫你說說好話。”
“算了,還是聽夏廠長的吧,別影響孕婦的情緒。”戴譽搖頭,“我已經答應夏廠長了,在孩子出生前,我在何大夫跟前就一直是雷同誌。”
當然還是自己女兒身體重要了,外婆見他推辭,便也沒再說什麽。
何娟聽了前因後果以後,對這件事的未來走向十分感興趣,她興致勃勃地問“那你之後打算怎麽辦啊?一直頂著雷同誌的名頭在我姐麵前出現,萬一哪天被人揭穿了呢,你怎麽辦?”
“嗐,為了讓何大夫滿意,我最近在廠裏努力表現,終於爭取到了來北京出差的機會。我琢磨著要是再能考個大學,何大夫肯定更滿意,所以正在積極複習備考呢。”全然是一個拚命討好丈母娘的傻女婿形象。
外公外婆都在暗忖,這小夥子恐怕是白費心思了,他們那個大女兒主意正得很,要是真打定了主意不接受他,做啥都是白搭的。
這樣想著,不禁讓二老對他生出了些許憐憫來。
何妍聽了一個精彩的八卦,還有些意猶未盡。她對大姐如何選女婿不予置評,更不知戴譽的人品如何。不過通過前一天的接觸,單從工作能力上來看,戴譽這個人還是值得肯定的。
飯廳裏有些安靜,何妍決定幫他打個圓場,遂出言道“說白了,這就是我大姐家裏挑女婿的事。我看小戴跟我大姐還挺有緣的,沒準真能成。咱們就別瞎操心了!”
說著轉向還皺著眉頭思索的母親,問“媽,不是說做了蟹殼黃讓我來吃嘛?這麽半天了,也不見你端出來,我還沒吃晚飯呢!”
“哎呦,瞧我這記性。你等著啊,我去拿來,正好讓小戴也嚐嚐。”外婆將戴譽和雷同誌的事情擱下,匆匆忙忙往廚房去。
何妍給戴譽遞去一個隱晦的安撫眼神,嘴上卻道“我媽做的蟹殼黃是一絕,你一會兒也嚐嚐,若是吃著好就帶回去一些。”
外婆端著一個搪瓷盤子出來,遞了一個蟹殼黃給戴譽嚐,“這是我老家那邊的吃食,我從小愛吃。不過我生的這幾個大多長了北京胃,隻有老三和露露喜歡吃這個。你哪天的火車回去?我明後天再做一些,你捎帶回去給露露吃。”
戴譽接過來咬了一口,覺得就是硬殼的芝麻酥餅,還挺甜,不知道為啥起個菜名。
他吃了一個就沒再伸手,隻說了自己出發的時間。
何妍接話“到時候我給你送到西元大旅社去,免得你還得多跑一趟。對了,你們廠采訪的事有眉目了嗎?”
“昨天請青年報的汪記者給我們廠長做了采訪,不過能否登報還不好說。”戴譽含糊道。
何妍點點頭,等著他接下來的話,卻半天沒聽到動靜。
側頭看過去,發現這小子似乎真的不打算再跟自己爭取一下版麵的事情,不禁問“我看你那天好像挺在意新聞版麵的,今天都知道我是夏露的二姨了,怎麽反倒沒動靜了呢?”
“嗐,公私不能混為一談。我昨天極力爭取機會,那是為了公事。如今知道您是夏露二姨了,又明知提了要求會讓您為難,那我還提它幹啥,更不能提了。”這還是他在宣傳科吳科長身上學到的。當初吳科長明知自己與她外甥是朋友,還欠過她的人情,人家也沒將這點人情搬出來,讓自己去給廠裏拍畫報。
外婆安靜聽他們聊工作的事,隻覺戴譽這小夥子辦事還是很講原則的,很有一套。
“老三,你們那個采訪就不能給小戴他們留一個位置?”外婆覺得女兒既然主動開口問了,應該就不是很為難,不禁出言幫腔。
戴譽雖然嘴上說著公私分明,這會兒也滿眼期盼地看向何妍。
何妍咽下嘴裏的蟹殼黃,不緊不慢道“版麵嘛,擠一擠總是有的,不過我這是一個係列報道,將你們廠加進去以後,版麵可能還沒一個豆腐塊大,你們要是不介意,倒是可以商量一下。”
戴譽滿口答應“不介意不介意,能登上京城日報,哪怕是個中縫都沒問題。那啥,二姨,你什麽時候來采訪?需要提前準備什麽資料?我今天回去就與廠長匯報。”
他昨天問過了,青年報的那個采訪隻是看著熱鬧,多半沒什麽登報機會。京城日報這邊雖然版麵小點,但有總比沒有強嘛,就算隻是個豆腐塊的位置,他們這一趟也不算白來了。
“不用提前準備,我這幾天還有別得安排,等我去給你送蟹殼黃的時候,順便跟你們廠長聊聊就行了。”各廠的情況他們這些記者都大致了解,去現場采訪也隻是走個過場。
得嘞,還是沾了夏露的光,若不是何妍要去給送東西,估計就沒有這捎帶腳采訪的好事了。
跟對方約好了時間,又用照相機給何家人拍了幾張相片,戴譽眼瞅著天色不早了,便與眾人告辭了。
出了何家們,他盤算著再去資本家的後罩院外看看。
不過,此時還不到晚上八點,胡同裏仍有不少來來往往的居民。無奈之下,戴譽隻能故技重施,走出七拐八繞的胡同,在街麵上閑逛了快兩個鍾頭,才在天色黑透以後重新找了回去。
胡同裏雖然有路燈,但是光線非常昏暗,木頭電線杆被架得很高,以致隻有路燈下是亮堂的,走出兩三米便又是一片漆黑。
戴譽穿梭在寂靜的胡同裏,心裏有些緊張,這若是被人逮著了,他就真的啥也不用說了,直接交代了吧……
好在他運氣不錯,而且黑暗確實能讓人莫名生出許多勇氣,他走走停停一路尋到那處青磚外牆的時候,竟真的沒碰上任何一個人。
抻著脖子往那資本家的後罩院裏望了一眼,黑黢黢一片。果真如那拉房纖兒的八字胡所言,看房子的老仆根本沒住在這邊。
反倒是對麵的院子裏偶有三兩咳嗽聲遠遠傳過來。
戴譽借著微弱的路燈光亮,按照記憶中的位置找到寫著門牌號的那塊青磚。
剛從包裏翻出“作案工具”,打算起磚呢,突然聽到一男一女兩道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兩人說著話就往自己的方向走來了,隱約還有手電筒晃動的光線。
戴譽心裏突突直跳。
臥槽,不會這麽倒黴吧……
居委會的同誌們居然還要白班夜班兩班倒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