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清潔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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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子讓你見識什麽叫作真正的男人!”

    常佑對著這一份全網獨家的未消音版視頻,  已經扶額長歎了整整兩天。

    頭痛。

    這句之後,還有更不堪入耳的話。

    直到被抬上救護車,張啟聖人都快昏迷了,  還在那裏念叨白纖纖、白纖纖……沒完沒了。

    有聲視頻網上早就刪的幹幹淨淨,唯一幸存的版本,他有,他的頂頭上司也有。

    常佑摘下眼鏡,忍住頭疼擦拭鏡片,再戴上。

    網頁版微信多了好幾條新消息。

    [老婆所以仙聖是真的?我前天晚上看同人文都看哭了,好虐心的絕美愛情。]

    [老婆現在可以正式嗑cp了嗎?]

    [老婆你老板是綠了還是真的從中阻撓啊?]

    [老婆能不能不刪視頻?這不欺負人嗎!]

    他的手放在鍵盤上,  很久都打不出字,歎口氣,點開別的對話框。

    [葉子常哥,  我現在請白小姐幫我要聖聖的親筆簽名,會不會被原地開除?]

    [小蘇剛才十一樓的鄭經理進了秦總辦公室。]

    常佑心神一凜。

    十一樓的鄭經理主管網絡大數據及輿論分析部門。

    他起身,走向上司的辦公室,到門口,遇見從裏麵出來的鄭經理。

    常佑問“秦總狀態怎麽樣?”

    鄭經理一愣,脫口道“就和平時一樣,沒差別啊。”

    常佑“他問你要什麽?”

    鄭經理“關於張啟聖和白纖纖救護車事件的網絡輿情報告。”

    常佑臉色一變,  “你給他了?”

    鄭經理反問“秦總要求的,換你,  你不給?”他頓了頓,  “這是非常經典的案例,  具有極高的分析學習價值。”

    他看著神色越來越晦暗的常佑,  搖搖頭,  “秦總這是想通了,  不就是炒cp嗎?大家心知肚明是假的。以前你動不動叫我們刪帖、壓新聞、禁通稿,這套早不行了,防人之口甚於防川!”

    常佑黑臉,“我叫你刪的?”

    “就是你啊,每次接你電話就是刪這個、刪那個。”鄭經理早有不滿,“不像秦總,他多開明。我剛才作總結報告的時候,也解釋過,星耀的這個影視項目之所以備受矚目,一是因為張啟聖參演,二是因為近期熱度可觀的仙聖cp。如果張啟聖和白纖纖能配合營業,這部劇的成績也許會令所有人大吃一驚——秦總回答我兩個字。”

    “哪兩個字?”

    “很好。”

    “……”

    常佑又戴起職業背鍋俠的微笑麵具,“好,是我,都是我自作主張。”

    鄭經理笑一笑,拍拍他肩膀,“年輕人,思想要開放。”

    常佑開門。

    辦公室異常安靜。

    秦措獨自站在書架前,背影挺拔、冷硬。五年來,從未變過。

    他在擺弄花店前幾天送來的玫瑰花。每周兩次,白小姐會訂花送他,都是紅玫瑰。

    因為太寂靜,常佑心裏發怵,走過去一看,報告翻開的一頁,下方有一張截圖。

    [送某大佬兩個字——嗬嗬。刪的了帖,你能刪的了愛情嗎!]

    常佑額頭滴下冷汗。

    背對他的男人輕笑一聲“……愛情。”

    常佑站的筆直,脊背僵硬,“秦總,您想開點,這都是小姑娘發的東西,也許人家還未成年,想象力過於豐富。跟小孩子計較什麽?”

    秦措不語。

    他又勸“從高中開始,這麽多年了,白小姐心裏隻有你。她又不瞎,能看上張啟聖?那人腦子不太好,嘴上沒把門,您就當他也是小孩子,無視吧。”

    依然無聲。

    常佑艱難吞口水“白小姐說什麽?”

    秦措淡然,“自己看。”

    常佑低下頭。電腦屏幕上有一個微信對話框,不同於一般的網頁微信,界麵簡潔的多。

    [纖纖張啟聖熬夜上火,流鼻血進醫院,今天還在休息,我去看過,無大礙。]

    [纖纖我後天就回來。]

    常佑鬆口氣“原來上火。”

    秦措從花束中揀出一支玫瑰,插進辦公桌一角的花瓶,終於落座,“常佑。”

    “秦總,有什麽吩咐?”

    秦措雙手交握,抵住下巴,閉眸沉思,“你說,白纖纖為什麽臉紅?”

    常佑胸口一悶,熟悉的窒息感又回來了。

    消音版的視頻隻在張啟聖哇哇大叫後有聲音,之前他們交談的內容,根本聽不清。

    白學妹為什麽臉紅?鬼知道。

    他艱澀道“我……我不太想說。”

    秦措冷淡道“白纖纖心理素質過硬,在外最多裝羞怯,隻在我麵前真的會臉紅——她為什麽要對張啟聖臉紅?”

    常佑嘴唇蠕動“這個問題太深奧,我……無能為力。”

    秦措睜眸,目光冷箭似的飛射過來,“張啟聖侮辱她。”

    常佑“……”

    “隻有這個解釋。”

    常佑一直覺得張啟聖宛如智障,人品不佳,紅的沒天理,但在這問題上,他是無辜的。任憑秦總這麽發散下去,恐怕下場淒慘。

    於是,他正義發言“秦總,我認為不是這回事。張啟聖流鼻血止不住,白小姐遞給他麵紙,如果受到侮辱怎麽還會幫他?還有,視頻開頭這段,他倆坐一起聊天,你看他們笑的多開心啊——”

    “常佑。”

    他閉嘴,恭恭敬敬立在一邊。

    秦措心平氣和,“記得梁副總嗎?”

    常佑回答“當然記得。梁副總四月調去了非洲東部,負責那一帶的市場開拓。兩周前人事部還收到他的信,據說鄰國內戰,不知是否會受到波及,他申請年底回國。”

    秦措麵無表情,“他缺一名秘書。”

    常佑“……”

    半晌,他立正,擦擦額角的汗,俯首微笑。

    “秦總,我剛才表達有誤。我的意思是,張啟聖總是對白小姐大吼大叫,言語粗鄙,性情暴烈。白小姐一定慘遭人神共憤的侮辱,才會羞紅臉。秦總,請給我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我願意留在秦園,為您、為集團鞠躬盡瘁,日夜加班。”

    十分鍾後,常佑從辦公室出來,回到自己工位,出了一身虛汗,沉默地喝咖啡。

    同事們見他臉色慘白,都圍過來。

    葉子問“常哥,秦總他——”

    常佑定了定神,依舊悲觀,搖頭,“……越來越凶殘。”

    眾人紛紛倒吸涼氣。

    “爸,你說uia到底什麽意思?”

    書房裏,路洄捧著一杯養生茶,思索不出答案,分外疑慮“溫德爾先生讓祿通參與研發計劃,可他們不打算申請獨家專利,他們的法律團隊瘋了嗎?一旦化學試劑x問世,那將是劃時代的科研成果,震驚世界。”

    路守謙坐在他上首,手裏一支雪茄靜靜地燃燒,過好久,他才抽一口。

    路洄問“為什麽uia對我們那麽放心?”

    路守謙默然良久,答道“也許自視甚高,認為我們無法構成威脅。”

    路洄神情冷漠,“驕傲自負。”

    過一會兒,他輕輕咳嗽“聽說,等到成功研發試劑,uia準備將成果與世界共享,不申請專利,也是為了能讓價格盡可能的低廉,好讓更多國家大規模投入使用。”

    路守謙勾起唇,笑容帶幾分嘲弄,“真沒想到,r  gf還是一位大慈善家。他那麽在意財富榜排名,如果申請專利,優先商業化運作——超越秦氏,不是輕輕鬆鬆嗎?”

    路洄也笑,“可能上了年紀,錢賺夠了,開始做拯救世界的春秋大夢。”

    “他想做夢想家,我卻隻在乎實際利益。”路守謙冷靜的說,“小洄,這次機會,說不定比我們想象的更為珍貴。”

    “爸,你的意思是……”路洄心中湧起熱血沸騰的念頭,喃喃道,“我們擁有最先進的生產線和設備,如果我們能早一步自行研發出試劑,趕在uia之前申請專利……可是,會不會有法律方麵的問題?”

    路守謙成竹在胸,從容道“事在人為。隻要能先於uia取得進展,這些都是小問題。”

    路洄看著茶幾上攤開的一本《財富》。

    路守謙的視線移過去,笑一笑,他拿來放在麵前,盯住榜首的秦措,眯起眼,又盯著排行第三的r  gf。

    最後,他翻一頁,總算找到自己的名字。

    路洄因為激動和振奮,咳嗽兩聲“一旦成功,爸,你的名字也會出現在第一頁!”

    路守謙緩緩道“我要的不是第一頁,是第一。能當第一,誰會甘當第二?r  gf的心情,我多少能理解。”他歎一聲,“我和他,英雄惜英雄。可惜,他老了,居然會在關鍵問題上犯傻。”

    路洄看著他,笑意一點點攀上清俊的麵容,“r  gf老了。爸,你正值壯年,未來在你的掌握中。”

    路守謙大笑。

    半小時後,路太太從朋友家回來,笑個不停“小洄,你也在?正好,我在王太太家聽到一個笑話,大家一起高興高興。”

    路洄替她掛起裘皮大衣。

    路太太笑容滿麵,實在覺得可笑,“是咱們小盛和白小姐。他們拍戲拍出感情了,你們能想到嗎?好在外麵的人都不知道白小姐是秦措的人,萬一傳出去,秦家顏麵盡失,可怎麽辦啊!”

    她說著擔心秦家的話,笑的更開心。

    路洄問“拍出感情?”

    “是啊,親親密密的。其實他們也算登對。一個是司機的兒子,一個是——”路太太接過傭人遞來的茶,不想明說傍大款以色侍人的撈金女,覺得有辱斯文,便用英語替代,“gold  digger,  social  cliber”

    路洄皺眉。

    他是路家的少爺,白纖纖拒絕了他提出的優渥條件,為什麽還會選擇張啟聖?

    路守謙說“過幾天,我們一起去探望秦伯父。”

    路太太點點頭,“好,正式提退婚吧,拖著沒意思。”

    路守謙把玩著一支新的雪茄,笑意越發詭譎,“這大概是最後一次……我們向秦家低頭。”

    纖纖回淞城的那天,是個陽光明朗的好日子。

    她沒帶大行李箱,輕裝簡行,在酒店大堂遇上張啟聖。對方打量她一眼,“回去陪秦措?”

    纖纖說“還有兒子。”

    “不行不行。”張啟聖忽然哆嗦一下,摸摸胳膊,“雞皮疙瘩都出來了。現在我一想到秦措就……媽的以後還怎麽直視他。怪你,亂講什麽!”

    纖纖搖搖頭。

    張啟聖又說“我想來想去,我他媽真是個憐香惜玉溫柔的好男人。你運氣差,落到他手裏。”

    纖纖說“張老師,我走了,你工作加油。”

    秦措今早有事,派車來接她。

    路上,纖纖一封封查閱信件,等到車在服務區停下,她一個人走開,給奧斯汀打電話。

    “祿通不可信。”奧斯汀說,“我們一再討論過,他們必然會盜取我們的研究成果。”

    “我知道。”

    “那你還不申請專利?”

    “總要給人選擇的權利。”纖纖說,“是合作共贏,是一敗塗地,是生是死,他們自己決定。”

    奧斯汀笑了聲“好。”停頓片刻,又道,“我下月去你那裏,到時……一起回來。你走了那麽久,我接你回家。我承諾,你要的商業版圖,我將付出一生陪你征服——”

    纖纖掛斷。

    下午一點,常佑午休回來,小蘇告訴他秦總找。於是,他進辦公室,“秦總。”

    男人頭也不抬,“下午行程。”

    常佑一愣,“你上午見黎總、沈總後,下午沒有安排——白小姐要回來。”

    “原定行程。”

    常佑心想,他怕不是被氣壞了,又要和女朋友冷戰,不理人,那這幾天的加班不都白費了?

    他默默歎氣,點兩下手機,“原定一點半,和您的表叔,還有通久的蔣總一起去農家樂釣魚——秦總,我都取消了,現在打電話過去約嗎?”

    秦措“等白小姐到,你就這麽說。”

    常佑一怔,忽然有種詭異的不詳預感。

    一點二十分,纖纖來了。

    她先把一張存在文件袋裏的簽名照給常佑,“學長,你女朋友要的張啟聖的簽名。”

    常佑說“太麻煩你。”

    纖纖“沒什麽。”她一轉身,發現有個小姑娘鬼鬼祟祟看她,問道,“怎麽了?”

    葉子臉紅了紅,“能不能請你——”

    “要簽名?”纖纖接話,“可以,下次帶給你。”

    葉子喜不自禁,“白小姐,謝謝你!”

    等小姑娘回到工位,纖纖問常佑“秦總在忙嗎?”

    常佑說“現在不忙。”

    纖纖望一眼辦公室緊閉的門,又問“學長,他是不是生我的氣?這兩天電話裏總覺得他奇奇怪怪的,今天沒來接我,真有事還是在生氣?”

    “真有事,早上剛開完會。”

    “哦,那是我小人之心。”纖纖笑,走出兩步,又回來,“他下午有事嗎?”

    常佑有點胸悶,鬆鬆領帶,內心天人交戰。

    一會兒想,學妹那麽信任他,千裏迢迢帶回簽名照,怎麽能坑她呢。

    一會兒又想,秦總不至於那麽禽獸,大白天的,外麵那麽多員工,不能真的發瘋。

    最後想,遠在非洲的梁副總缺一名秘書。萬一他說錯話,工作調動的通知隨時會發他郵箱。

    ……

    常佑看看手表,正色道“他一點半要出去。”

    纖纖沒多想,“現在一點二十幾了,那我先進去看看他。”

    常佑對著她的背影,露出‘我他媽真不是人,我是助紂為虐的幫凶’的悔恨表情。

    辦公室外間沒人。

    纖纖叫了聲“秦措?”關起門,往裏走,休息室的門半掩。

    她推開,“你馬上要出去,我就跟你說一聲,我等會去幼教班等小霧放學——”

    那人站在落地窗前。

    纖纖一怔,突然想起秦霧說過的,父親休息室很大,三麵都是窗戶,從這裏往下看,路上的車和人都很小。

    她走過去,停在窗口,腳下便是城市最繁華的景色。登高望遠,眾生之上。

    秦措偏過頭,看她一眼,“回來了?”

    纖纖“我人不就站你麵前麽。”

    “是。”他微微一笑,“很好。”

    纖纖蹙眉,總覺得他古怪,又說不出具體哪裏違和。

    人還是那個人,看起來十分正常,從穿著到儀容無可挑剔,所有細節堪稱完美。

    有點……太正常,太平靜了。

    “你有話就說——”她伸手觸摸玻璃,想起一個問題,指腹用力往下按壓,“玻璃質量行不行?能承受多少壓力?”

    “你好奇嗎?”

    “什麽叫我好奇。”纖纖瞪他一眼,見他往後走,搖搖頭,“小霧平時在這裏玩,他是比較穩重沒錯,不跟有些孩子總是跑跑跳跳,可萬一不小心衝撞過去——你這裏是幾樓你心裏清楚。”

    秦措從冰箱裏取一瓶運動飲料,慢聲慢氣的,“不是玻璃窗。”

    纖纖問“那是什麽?”

    秦措拿起一個小遙控器,按一下。

    轉瞬之間,三麵透明的玻璃,變成三麵動態畫,連成一片熱帶雨林的風景。

    “我投資的尖端科技,是屏幕。”

    “玻璃屏?那外麵——”

    “防彈加固窗。”

    纖纖笑了笑,“原來是這樣。”

    “熱帶雨林,深海萬裏,天空之城,蒸汽世界——”男人輕聲說著,每按一下遙控,風景隨之改變,“冰原雪山。目前有五種選擇,以後會更多。”

    纖纖對此類高科技缺乏興趣,但她知道秦措喜歡,所以捧場,“好看。”

    秦措淺笑,“喜歡麽?”

    “喜歡。”

    “那就好。”飲料開封,他隻喝一口就放下,“選一個。”

    纖纖心裏升起不妙的感覺,“秦措,你今天……你要是生氣就直說,張啟聖那件事——”

    “別提他,掃興。”

    “……”

    纖纖往門口挪,“你等下不是要出去?我先去幼教班——”擰一下門把手,發現開不了。

    鎖住了。

    秦措向她走來,一步一步,圍捕困獸的雅興。他又問“喜歡哪個場景?你選。”

    他進一步,纖纖便後退,直到背脊抵住屏幕。

    ……見鬼的屏幕。

    她看著他。細長鳳眸愈漸深沉,不同於平時疏離的黑,是極具壓迫感令人透不過氣的幽暗。

    全世界不會有人比她更明白,他的眼神意味什麽。

    因此她震撼。

    “你瘋了?這是在辦公室,工作時間,外麵有人,那麽神聖的聚集財富的地方你——”

    “不選?”他打斷,“也好,換著用,一個個來。”

    “……”

    他是認真的,他居然是……認真的。

    直到被他製住雙手壓在冰冷的玻璃上,直到他從身後貼上,細密的吻從耳後沿至臉側,直到他掰過她的臉接吻。

    纖纖深切感知他真瘋了。

    “我不要。”她說,語氣難得急迫,“我要回家,我們回家。辦公室是用來掙錢的神聖的地方!”

    男人呼吸灼熱“不是辦公室,是雨林。”

    “誰聽你胡說八道。你想做什麽?你不是要出去?你就不能等到晚上——”

    纖纖聽見一聲笑,他放開她。

    回頭,對麵鏡子映出她狼狽的形象,長發纏亂,而他——仍是西裝筆挺、道貌岸然的模樣。

    他站在那裏,斯文、優雅,就如清風月明的一幅畫。

    “想做什麽。”秦措扯下領帶,目光深不見底,啞聲道“白小姐,除了幹服你,我還能做什麽。”

    “……”

    他又逼近,倏地壓上來。

    纖纖別過臉,入目是蔥鬱的樹木,鳥語花香。她氣煞。

    秦措一手撐住玻璃屏,雲淡風輕的語調“……質量如何,能承受多少撞擊壓力——我試試。”

    “你神經病!”

    “嗯。”他輕聲,“為你病的。”

    五點整。

    到了下班的點,辦公室沒人動。

    常佑麵前放著一份合同,是兩點鍾拿來的,要秦總最後過目簽名。

    對方說,越快越好。

    他瞥一眼掛鍾,又看向桌上從白纖纖進去後就亮起的警示紅燈。

    紅燈亮,代表那間辦公室的主人正忙,禁止一切打擾。

    這個燈一直在,五年了,從沒亮過。

    今天是第一次。

    他打電話到秦園的別墅,問小少爺怎麽樣。傭人答,高卓帶小少爺玩遊戲,小少爺一直吵著不想玩,想見他母親。

    常佑深深歎氣,掛斷。

    五點四十分。

    常佑從辦公室出去,發現同事全在。他皺眉,“都不下班?”

    “就……秦總還沒走。”

    六點十分。

    負責清掃最上幾層的馮阿姨推著清潔車過來,發現這裏燈火通明,所有人都坐在原位。

    整整一層樓,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馮阿姨笑道“今天集體加夜班啊?好辛苦!”

    小蘇和葉子尷尬地笑。

    六點半,秦總辦公室的門終於開了。

    所有人像是突然受到驚嚇,目光齊刷刷望過去,不約而同地站起來。

    出來的是纖纖。

    她冷著臉,直直走向常佑,張口就問“常佑,你坑我?”

    常佑苦笑。白纖纖幾乎從不對他直呼其名。

    纖纖盯緊他,一瞬不瞬,“秦措下午一點半有什麽行程安排?”

    常佑沉默,過了會兒,卑微的回答“和他表叔釣魚。”

    纖纖“……”

    她轉身,疾步離開。

    小蘇第五次看手表確認,“一點半不到進去……五小時。”

    葉子拿起杯子,無知無覺地喝了一口,都沒發現連帶著茶葉一起吞下肚,“白小姐脖子上都是印子,她沒發現嗎……”

    小楊臉色蒼白,“不會的。”他突然搖頭晃腦,被動陷入自我安慰,“可能他們在做別的事情,對啊,那麽久不見,可能在談心。一定是這樣的,沒有男人可以——”

    辦公室的門又開了。

    眾人再次起立。

    秦措走出來,泰然自若,冷淡如初。他掃一眼職員,“沒走?”

    常佑呈上合同。

    秦措接過,飛快地看完,簽名。

    常佑機器人似的說“謝謝秦總。”

    秦措往回走去,看見清潔車,忽又停下,拉住推手,悠閑地繼續行進。

    所有人瞳孔的光都顫了顫。

    到辦公室前,男人開門,回眸一笑。

    門關上。

    足足五分鍾,所有人維持站立的姿勢,手指都沒動一下。

    秦總……笑了。

    笑了?

    馮阿姨從另一邊過來,焦急的聲音驚醒旁人“唉,我的車呢?我的保潔車怎麽不見了?楊先生,常先生,蘇小姐——你們看到我的車了嗎?”

    小蘇低聲說“秦總帶進去了。”

    “這怎麽可以!”馮阿姨大驚,就要敲那間辦公室的門,“秦先生也太勤奮了,那麽厲害的大人物,平時經常加班就算了,保潔都親力親為,可怎麽能真讓他動手呢?我會被開除的!”

    常佑攔住她,“放心,由他去,明天給你發紅包。”

    馮阿姨“……”

    小楊驀地癱坐下去。

    小蘇和葉子趕到他身邊,“楊哥,你沒事吧?你嘴唇發白——”

    “他在嘲諷我。”

    “啥?”

    小楊不知受了什麽刺激,抱著頭,“是的,他就是在嘲諷我。沒他有錢,沒他高,沒他好看,沒他聰明,沒有女朋友,沒有姓生活——”

    “……楊哥,你是不是最近壓力太大?秦總肯定不是這個意思。”

    “他就是這個意思!嘲諷,一定是嘲諷。應聘這份工作的時候,我想過一切會發生的最慘的情況,但我怎麽也沒料到,會遭受這種喪心病狂的羞辱!我……我堅持不了五小時,我的人生是失敗者的人生。”

    “……楊哥你,你還是去看看心理醫生。”

    小楊突然精神崩潰,葉子趕緊倒了杯水讓他壓驚。從茶水間回去的路上,撞見倚著走廊看手機的常佑。

    他在打字。

    葉子從他身邊經過,輕易就瞄到他剛發送的消息。

    [寶貝,今晚我們書房py好嗎?]

    她打了個寒顫。

    ——男人真是各有各可怕之處的怪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