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紅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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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措夜裏盡興,  不管有多少睡眠,累不累,  接下來的一天總是心情舒暢。

    以至於下午送秦霧去他朋友家,兒子走後,纖纖忍不住提醒“秦先生,收斂點。你兒子心情不太好,你看不出來?”

    司機駛出花園停車場。

    秦措神情再平淡不過,“學社交禮儀的茶會,很少有孩子真正喜歡。”

    纖纖問“你那時候也不喜歡?”

    “我?”秦措自嘲,  “我比小霧不幸。他麵對的是路平平,我麵對的是你那位假哥哥。”

    “路洄?不像會為難你的樣子。”

    “當時他剛被領回路家,急於融入父母安排的社交圈,比別人更努力。”秦措淡淡道,  “身體不好,可茶會從未落下,次次參加,就坐我旁邊。”

    纖纖等他下文,沒等到,  催他“然後?”

    “他咳嗽。”秦措不喜說的太直白,但一想對象是她,  也沒什麽顧忌,“茶杯的蓋子不能一直蓋著,  總要喝茶。路洄有兩次病發,  咳吐了。”

    纖纖想笑又覺得不厚道,  憋著問“你不能換個位置?”

    “有失禮儀。”

    “那你缺席過嗎?”

    “沒有。”

    “難怪你那麽能忍。”

    “……”

    禮儀老師說“今天是聖誕前最後一次茶會,  宋小姐為大家準備了薑餅人餅幹。”

    路平平討厭這股味道。

    他皺鼻子,  環視一圈四周,  目光落在沉默喝茶的秦霧身上。

    “秦霧。”

    對方看他一眼。

    路平平心頭升起一絲雀躍。

    經過這麽多天的緩衝,他已經能接受壞女人是他的親姐姐。這固然倒黴,但不幸中的萬幸,有一件事能給他帶來快樂。

    秦霧。

    路平平清清喉嚨,“各位,你們聽說了嗎?很多年前,我走丟的姐姐……我們家找到她了。”

    有幾人送上祝賀。

    “真好,平平,一定因為你爸爸媽媽做了好事,老天爺獎勵你們一家。”

    “我聽媽媽說過,你姐姐五歲就走丟了,能找回來真不容易。”

    “恭喜你,平平。”

    路平平等他們都發言完,才不慌不忙的開口“那你們知道,我姐姐是誰嗎?”

    “這我們怎會知道。平平,你有照片嗎?”

    “跟你長的像不像?”

    路平平露出狡黠的笑容,吊人口味“跟我不像,但是和秦霧長的很像。”

    “唉?”

    “怎麽會啊,她不是你姐姐嗎?”

    路平平更為嘚瑟,“是我姐姐,但也是秦霧的親人。秦霧,你說對不對?”

    秦霧說“不知道。”

    “你騙人!”路平平冷哼,雙手環胸,當眾宣布,“我姐姐就是你媽媽。”

    眾人驚呆。

    路平平抬一抬小下巴,“秦霧,以後你要叫我舅舅,過年我給你發壓歲錢!”

    他嘻嘻笑起來。

    秦霧無動於衷。

    路平平感覺沒達到他要的效果,又說“你叫我一聲。”

    秦霧淡然“我媽媽姓白。”

    路平平不耐煩,“傻啊你。你媽媽走丟了嘛,走丟前她姓路,我爸爸很快會帶她去改名,改回路寧寧。”

    沒人說話。

    路平平聲音大了點“我說的是真的!我姐姐就是他媽媽,秦霧以後要叫我舅舅。”

    仍然一片寂靜。

    路平平發氣“你們不信我嗎?我——”

    他剛想站起來,不料碰掉了放在托盤邊的小勺子,一聲脆響。

    禮儀老師注意到,拉他去一邊進行重點指導,重複示範正確的動作。

    路平平又不耐煩又暴躁,好不容易等老師放過,他往回走著,突然停住。

    他那一桌其樂融融。

    幾個男孩圍著秦霧問東問西,滿臉含蓄的笑意。

    “秦霧,你媽媽居然會是路平平的姐姐,那以後路伯伯就是你的外公,對嗎?”

    “這麽一來,財富榜首是你的爸爸,財富榜第三十九名是你的外公。真是羨慕你啊。”

    “秦霧,你長大了想去祿通,還是去秦氏?”

    “真是清華與北大的甜蜜煩惱呢。”

    ……

    路平平氣的臉都綠了。

    回秦園路上,司機先開到祿通位於海榕路的研究所,停好車,便聽秦先生吩咐,進去簡單交代幾句。

    纖纖開門。

    秦措拉住她的手,“我陪你?”

    纖纖說“不要。”

    他沉默片刻,“晚上錦和酒店……”

    纖纖“我自己去。”

    “我接你。”

    “好。”

    路大小姐走失二十年後回歸,祿通的員工多少都聽說了,研究所這邊是第一個知道的。

    隻沒想到,這位命途多舛的千金小姐,居然會是當初路先生帶來修手機的女孩。

    更沒想到,她今天獨自一人又來了,傳話的竟然是秦先生的司機。

    今時不同往日。

    娘家是祿通的大老板,曖昧對象是秦氏的掌舵人。

    於是負責接待她的變成了研發部的馬總監,一位五十多歲、麵貌剛硬的男人。

    纖纖叫他“馬叔叔。”

    “你還記得我?”馬總監一愣,接著苦笑,諸多感慨,“想當年你出生時,我還抱過你。滿月宴、周歲宴,我都在……唉!”

    他擠出一點笑,“都過去了,回來就好。”

    纖纖說“給我一套防護裝備,我想看看實驗室。”

    馬總監驚訝“實驗室?”

    纖纖點頭,“隨便看看,不用很久。”

    實驗室逛完一圈,確實不久,她走走停停,從第一間到最後一間,出來也就用了二十多分鍾。

    馬總監在旁陪著,很是尷尬。

    聽說大小姐被抱走以後,去了窮苦人家,想來也沒接受什麽高等教育,因此他隻能撿最淺顯的東西解釋,比如實驗用的器具。

    纖纖隻聽,隻看,什麽也不碰。

    出去後,又說“我想再看工廠。”

    馬總監說“寧寧,我們的工廠不在淞城,都在另外的省份。”

    “郊區有兩家。”

    馬總監怔了怔——她居然知道。

    能怎麽辦呢?小姐要來巡視。

    他一邊叫人安排車,一邊叫秘書給路先生打電話。

    去往郊區路上,纖纖和馬總監同在後座。她沉默了會兒,開口“馬叔叔在祿通,有二、三十年。”

    “三十一年。”馬總監回答,“你爸爸對我有知遇之恩,我一直記在心上。”

    纖纖的語氣稀鬆平常“聽說國外曾有一家大公司重金挖你過去,你不僅沒答應,談都不肯談。”

    馬總監毅然擺一擺手,“不去,多少錢都不去。”

    纖纖笑了笑,“不愧是行業頂尖技術人才的底氣。”

    馬總監正色道“做人要會感恩。寧寧,你爸和我的交情,那是比親兄弟還親。當初uia開價——”

    說到這,他停下,難為情的笑笑,“是守謙跟你提起的嗎?uia就是當初想挖我的那家外國公司,開出的條件確實優渥,但這不是錢的問題,這是人情!”

    “是嗎。”

    “uia這幾年越做越大,異軍突起啊。誰能想的到,四年前這還是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馬總監歎了口氣,“對了,他們和祿通有合作。r  gf果然和別人說的那樣,眼光毒辣,一眼就相中你爸爸的能力和才華。”

    “看中的是祿通的根基,還有像你這樣的技術人才。”

    “哈哈,你說的我都不好意思了。”馬總監赧然,望向窗外,“寧寧,能為你們路家工作,真的是我的福氣。”

    奧斯汀·溫德爾即將來華,就這幾天的事。

    作為uia在淞城往來最多的合作夥伴,路守謙理所應當盡地主之誼。

    他打算在這之前,先把家事處理妥當。那位先生一來,他分不出心思管別的事。

    今晚訂在錦和酒店吃飯。

    路守謙換完衣服,從樓上下來,正看見路洄進門。他笑道“小洄?來的巧,等你媽接平平回來,我們一起走。”

    路洄說“爸,借一步說話。”

    路守謙頷首,往書房走。

    一進門,路洄輕輕咳兩聲,說“下午,白小姐去過海榕路的研究所。”

    路守謙皺眉,“她去那裏幹什麽?”

    路洄說“參觀我們的實驗室。”

    路守謙嗤之以鼻“她一個大學都沒讀完的小女孩,懂什麽?”

    路洄“馬叔叔的秘書告訴我,接著她又去了郊外的工廠。”

    路守謙越聽越覺得離譜,“她從劇組回來,不陪著秦措,一會兒跑實驗室,一會兒跑工廠,腦子想什麽呢。”

    “爸。”路洄輕聲喚,欲言又止。

    路守謙道“小洄,你盡管有話直說。你對這事有看法?”

    路洄遲疑良久,才說“白小姐並非第一次來海榕路,之前我也帶她去過。以前不覺得有奇怪的地方,可現在她又去了,由不得我不多想。”

    路守謙慢慢點頭。

    “會不會……”路洄緩緩道,“秦措叫她來的。”

    這可能性被路守謙第一時間否決“不會。”

    他笑了聲“秦氏和祿通的業務重疊率,遠沒uia和祿通的高。再說了,秦措想派商業間諜,也不會派她啊,她又不懂。”

    路洄垂眸,“您說的對。”

    “隻是。”路守謙眯起眼,“回頭你跟老馬說一聲,以後別由著那丫頭胡鬧,別的還好,就怕耽誤工作!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搶在uia之前,先一步研製出試劑。”

    路洄說“我晚上就打電話。”

    路守謙沉著臉,“uia的發布會,沒提開放專利。”

    路洄“可據我所知,他們還是沒有申請專利的打算,更沒有開始辦理相關手續。”

    路守謙靜默一會兒,冷笑“他們也沒提和祿通的合作。小洄,你瞧瞧。”

    他把早上看的報紙往桌上一扔。

    “uia股價全線飄紅,市值暴漲。發布會他們要能提祿通一句,我們也可以跟著獲利。”

    路洄疊起報紙,平靜道“r  gf,秦措,一丘之貉。有意或無意,都在打壓祿通。爸,這也證明,他們都視你為對手。”

    路守謙冷冷道“商場如戰場,各憑能耐,不憑仁義。”他擰開門把手,“走吧,去見見你妹妹。”

    到走廊,忽又止步。

    “小洄。”路守謙放低聲音,“uia這邊,有些事,寧寧不能知道。萬一走漏風聲——”

    路洄微笑,“我明白。”

    錦和酒店訂在六點半。

    路太太回來晚了,一家五口人準備出行,瑣事一大堆,等車到酒店門口,已近七點。

    路平平一路都在訴苦,先抱怨茶會的朋友總不把他當回事,又說大家每次盡知道拍秦霧馬屁。

    進電梯後,他還在說。

    “媽,姐姐,你們是沒聽見——”他學某人的語氣,“秦霧,以後你去祿通還是秦氏上班?唉呀,真是選清華還是選北大的甜蜜煩惱呢!”

    路守謙嗬斥“行了!馬上見到你姐姐,別亂說話。”

    路平平哼了聲。

    出電梯,路守謙當先進去。

    偌大一間包廂,足以容納十四、五人的圓桌擺滿各式各樣的冷菜,卻隻坐了一名穿白色長毛衣的女孩。

    路家的人到了,房間瞬間擁擠,也熱鬧起來。

    氣氛微妙而尷尬,異常的安靜。

    路太太打量著自己盼了整整二十年,才盼回的女兒。

    她那麽陌生。

    ……明明,血濃於水。

    路太太突然想起女兒被抱走後,那一個又一個漫長的夜晚。

    直到這幾年,有時,她還會想,寧寧長大後會變成怎樣的姑娘呢?會有怎樣的人生?

    想過她會貧窮,她會吃苦,她和小時候的性子不一樣,她也許沒受過多少教育,有點粗俗,卻怎麽都沒想過……她會變成白纖纖。

    白小姐漂亮,清純,氣質出眾,聲音好聽。

    可外在條件不過是身外物,心靈和品質蒙塵,才是無藥可救。

    路太太一想到她大學沒畢業就生孩子,後來又拿著秦太太的五百萬出國,太陽穴就疼的厲害。

    這……這不該是她的寧寧。

    所有人圍坐一圈。

    唯一和纖纖比較相熟的路盼寧,坐她身邊。路盼寧問“你等很久了嗎?”

    纖纖說“六點半到。”

    路盼寧道歉“對不起,平平他回來的晚,出門遲了。今天不該讓你等。”

    “沒事。”

    路守謙叫服務員過來,說“上菜。”

    他從脫下的外衣裏取一包煙,看向坐他對麵的白衣女孩,“秦措送你來?”

    “自己來的。”

    路守謙點煙。

    女孩斯斯文文、安安靜靜,瞧著倒沒他印象裏的討厭。

    隻是……

    到底欠缺了二十年朝夕相處的陪伴,即使血脈相連,依舊陌生,不知怎麽和對方交談。

    回憶裏的寧寧停留在五歲,他甚至不知道這女孩愛吃什麽,又有什麽忌口的。

    太陌生。

    “前些日子去劇組找你,沒見到你人。”路守謙說,“本想帶你回老家一趟,現在時間來不及——過幾天,有個重要的客人要來,我和你媽媽走不開。”

    女孩聽著。

    “等開年,到一月份,如果有空,我帶你回去,見見家裏的長輩,祭拜祖墳。先把名字改了,明天就能去登記。”

    路平平插嘴“對對,明天一大早趕緊去。你不改姓名,秦霧不肯叫我舅舅。”

    “你安靜。”路守謙瞪小兒子一眼,接著道,“家裏你的房間都準備好了,搬回來吧,和盼寧做個伴。她的駕駛證考到了,白天你們可以出去轉轉,缺什麽就買,我給你一張卡。”

    女孩仍無言。

    路守謙吸一口煙,瞥向妻子。

    路太太抬起頭,強笑“……盼寧啊。”

    路盼寧看她。

    “溫德爾先生來以後,家裏舉辦晚宴。”路太太笑的生硬,“帶你姐姐多逛商場,穿的、戴的,多買一些。上回你姐姐穿去秦伯父壽宴的晚禮服,太老氣。你挑幾件給她。”

    路盼寧說“我覺得姐姐上次那件很好看。”

    路太太隻重複“挑幾件。”

    說完,包廂再次陷入沉默。

    一盤盤熱菜上桌,沒人動筷。

    最後眼看菜都快上齊了,路守謙說“吃吧,再不吃冷了。”

    他先舉筷,卻沒胃口,於是又放下,隻顧抽煙。

    “還有,寧寧,你小叔那裏——”他停了停,咳嗽一聲,“你哥哥準備了禮物,改天我們帶你一起過去,你給人家賠個禮,這事就算完了。總之,先搬回家,別的不急,慢慢來。”

    滿桌山珍海味,因為客人各懷心事,無人賞識。

    路守謙又瞪妻子。

    路太太緊攥手指,勉強又擠笑,“是啊,先回家。你……你現在的情況,在海之嶼長住,總不太好。”

    纖纖終於開口“不會長住。”

    路守謙點頭,“我叫人陪你過去,幫你搬東西。”

    纖纖又說“到一月,會有自己的房子。”

    路守謙和路太太麵麵相覷,一個抽煙,一個皺眉。

    路洄淡淡一笑,“秦少爺買的?”

    路太太斂去假笑,神色變得嚴肅,“有件事,你也許不知道。上次去秦伯父家,秦措他說,短時間內,無意結婚。”

    “嗯,我的意思。”

    “你的——”路守謙一愣,繼而火氣冒出來,  “什麽叫你的意思?秦霧都五歲了,你現在說不結婚?”

    “爸。”路洄喚他,目光卻盯著纖纖,隱含一抹笑,“白小姐為人開脫而已。”

    路守謙深吸一口氣,彈彈煙灰,“寧寧,我們才是你的家人,別說現在沒結婚,就是真嫁出去了,娘家也會是你一輩子的靠山。當初如果有我和你媽媽在——”他冷哼,“你能被人用五百萬打發?”

    “也會拿著五百萬走的。”

    “你!”路守謙氣結。

    纖纖站起來,“三件事。第一,名字不會改。”

    路平平其它都沒認真在聽,耳朵隻能接收‘名字’的關鍵詞,這會兒第一個跳起來“不行,你不改,秦霧不叫我舅舅。必須得改,你明明姓路。”

    “第二,一月會有房子,也會正式公布工作。”

    路太太嚇的不輕,臉色發白,顫聲道“又接戲了嗎?這次又是和誰演?該不會有很多吻戲,還有更親密的……”

    “第三,既然作弊,就不講公平。各憑本事,成王敗寇,有什麽好道歉。”

    路守謙被煙嗆到“咳咳,咳咳咳。”

    纖纖沒再看任何人,轉身離開,也不坐電梯,直接下樓。

    到大堂,她按亮手機屏幕,還早,便想給秦措打電話。

    身後有人連聲咳嗽“咳咳……白小姐。”

    纖纖回頭,挑眉,“路少,病成這樣還追我,有心了。”

    路洄又是幾聲咳嗽,精神卻好,微微笑了笑,“爸叫我送你。”

    纖纖“不用。”酒店的暖氣開太大,吹的人頭暈,她不喜歡,往旋轉門外走。

    路洄跟了出去,站在她旁邊。

    纖纖問“有話?”

    路洄一粒粒係起風衣的扣子,溫聲道“之前,我一直以為,你會想在路家立足腳跟。下午你去研究所和工廠,更證實了我的猜測。到頭來……是我多慮了。白小姐,你從不按正常人的思維行事。”

    纖纖看著手機屏幕,打字。

    [結束了,門口等。]

    她抬眸,“路少,回去,別吵我。”

    路洄冷淡道“他不結婚,你就那麽信任他——”

    話沒完,一輛跑車駛過來,速度非常快,又一個猛刹車,停在大門口。

    這嚇死人不償命的技術,肯定不是司機在開。

    纖纖說“路少,剛才那句話,你對秦先生重複一遍?”

    路洄微笑,“白小姐,晚安。”

    纖纖打開車門。

    車內果然隻有一個人。

    纖纖問“這麽快?”

    秦措說“六點半就在等。”

    纖纖係好安全帶,又拉住扶手。

    他瞥見,“幹什麽?”

    “秦先生——”纖纖斜睨他,“你平時還是別開跑車,你的開車水平忽上忽下,難怪常佑說你死亡駕駛技術。”

    秦措淡然,“見到路洄,不小心刹車踩成油門。”

    “……你騙鬼。”

    秦措笑一聲,“談的怎麽樣?”

    “鬧翻了,跟想的一樣——不要緊。”纖纖說,“我的所有目的,白天已經完成。我就想看看研究所和工廠,恰好你爺爺發現我和路家的關係,所以回來。”

    “看出什麽?”

    “公司是好公司,員工也是好員工。”

    秦措睨她一眼,慢聲道“從你回國,對祿通就很有興趣。”

    “是。”

    “想以後接手?”

    “有可能。”

    “……收購有點難,但也不是沒辦法。”

    “秦總。”纖纖不禁笑出聲,一手覆上他手背,“不勞費心。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秦措回握她。過一會兒,他說“鬧的有多僵?”

    纖纖想了想,“短期內他們不會想見我。正好溫德爾先生要來,他們也沒空管我。”

    秦措“回不去?”

    她反問“秦先生想我回去?”

    秦措說“我手機相冊。”

    纖纖蹙眉,拿起他手機。

    “你指紋能用。”

    纖纖都不記得他什麽時候錄過她指紋。她解鎖,點他相冊,從第一個到最後一個,全都私密上鎖。

    “最後第二,密碼小霧生日。”

    解開之後,顯示出相冊名稱纖纖童年珍貴影像。

    總共三張照片。

    她無語,啼笑皆非,“秦措,珍貴影像?”

    男人目不斜視,輕描淡寫“原本想你去一趟路家,把剩下的照片帶給我。既然鬧僵了,我自己去。”

    “……神經。”

    第二天一早,纖纖回z城。

    臨走前,她到自己房間,打了一通電話給奧斯汀。

    電話那頭雜音較多“我已經在機場。”

    纖纖說“我去過祿通,是家好公司,也是我們目前為止的最佳選擇。幾名主要技術研發人員,更是我們應該爭取的目標。”

    “可是兩位路先生——”

    “這不用你擔心。”

    “好。”奧斯汀笑了笑,“一天後見。”

    “一天後見不到。”

    對方沉默幾秒鍾。

    “為什麽?你在淞城,不是嗎?”

    “會見麵的,急事信息聯係。”

    纖纖計劃隻在z城待一周左右的時間,就能殺青。將來除非有補拍的必要,不用再來回奔波。

    最近幾日,劇組茶餘飯後的話題,都是《千年之戀》項目的另一大投資方,uia的代表人奧斯汀·溫德爾。

    “為什麽他一個經商人士,也會有機場照流出啊?”

    “都是路人拍的。”

    “個子高,金發,帥,太顯眼了,沒辦法。”

    “上一個花癡溫德爾先生的女演員突然戲份被撤了,你小心點吧,禍從口出。”

    “拜托,這兩件事之間存在必然聯係嗎?”

    “魏導昨天說,那個人可能會來我們劇組探視。”

    “臥槽,我們什麽運氣啊?先是秦先生,現在又來個溫德爾先生。”

    “開機儀式祥雲,女主演千秋萬世祥瑞命的運氣。”

    “真的會來嗎?有點期待怎麽辦?”

    兩天後,傍晚時分,星耀的吳總和王秘書來了。

    吳總一下車,又是問人要鏡子,對鏡理頭發、理領帶。

    魏導和王秘書站在一起,看著他,都快麻木了,“這一位比上一位好應付嗎?”

    “不知道。”王秘書實話實說,“隻在新聞和電視上見過,瞧著和顏悅色的。”

    魏導點點頭,“……至少這個不帶娃。”

    吳總終於整理完,滿意了。他走回來,嚴陣以待。

    魏導見他因為緊張,出汗出的臉色都有點虛白,勸道“吳總,您定定心。他不是外國人嗎?來了也看不出什麽名堂。”

    吳總說“這是一生一次的機遇。”

    “不至於——”

    “我的目標可不是隻合作一次。”吳總鄭重其事,“沒有任何一家公司不想和uia達成長期合作的關係,這可是百分百共贏的機會。是你想的太簡單啊,老魏!”

    魏導搖搖頭。

    吳總說“還有十分鍾,清場。”

    溫德爾先生不帶娃,但今天遲到了。他是由祿通的路先生陪同前來,獨乘一輛車。

    路守謙先到,和吳總打過招呼。

    吳總說“路先生,好久不見。”

    路守謙笑笑,“你們這裏的保安,很厲害啊!”

    吳總不明所以。

    路守謙也不多說。

    又等了五分鍾,溫德爾先生姍姍來遲。先由異國麵孔的保鏢開道,最後才見到金發高個子的男人。

    正如王秘書所想,男人麵帶笑容,看起來隨和的過分。可舉止之間,依然能令人感受到自小的良好教養。

    路守謙引路,帶他到吳總麵前,“這位是星耀的吳總。”

    奧斯汀伸出右手。

    他還沒開口,吳總一張嘴,便是練習過數遍的流利英文傾瀉而出。

    路守謙咳嗽了聲“溫德爾先生會說中文。”

    吳總尷尬。

    金發男人一笑,並不在意,“你好。”

    路守謙跟在他一邊,吳總便在另一邊走,“先生,我一直想見見您本人,您選擇我們的影視項目——”

    那人有些詫異“不是我的選擇。”

    “不是您?”

    奧斯汀笑了笑,“r  gf的個人決定,我們也很意外。”

    吳總驚愕“竟然是他老人家親自看中了我們的項目……”

    “無論公事私事,他做決定都不喜歡解釋太多,但總有充沛的理由。”奧斯汀說,“所以他選擇這個項目,一定也是看到了它的潛力與前景。”

    吳總喜不自禁,連連點頭,“是,是。”

    迎麵走來一名沒換戲服的青年。

    路守謙叫住他“小盛。”

    拍戲拍到一半突然叫清場,張啟聖打算回酒店,半路倒黴正撞上領導。

    他硬著頭皮過去。

    路守謙笑著介紹“溫德爾先生,這是男主角的演員,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孩子。”

    張啟聖聽見‘孩子’兩個字,渾身一哆嗦。

    吳總親切的誇讚“他也是現在最受歡迎的演員之一,名氣非常大,所有人都認識他。”

    張啟聖的雞皮疙瘩掉的更快。

    吳總問他“白纖纖呢?”

    張啟聖說“在裏麵放東西——喏,這不就出來了?”

    古色古香的江南庭院,風景如畫。

    纖細的倩影遠遠望去一身雪白,走的近了,才看清袖口裙邊上繡的零落紅梅。

    路守謙平靜的介紹“這是女主角的演員,是我的女兒。”

    吳總“……???”

    這消息來的太突然,他來不及消化,無言以對,一時間也想不出別的介紹白小姐的詞。這是她第一次拍戲,純素人,又不能說是秦先生的女朋友。

    他絞盡腦汁,“是位非常有天分的新演員——”無意間抬頭,他愣住。

    片刻前一臉笑意的金發男人,此刻神情古怪,介於極度的喜悅與極度的震撼之間。

    “溫德爾先生?”

    隻是幾秒鍾,奧斯汀恢複如常,看著路守謙,“路先生,能替我引見嗎?”

    路守謙說“當然可以。寧——”

    他想叫寧寧,記起這是在外邊,臨時改口“纖纖,過來。這位就是爸爸常在你麵前提起的——”

    “溫德爾先生。”纖纖說,表情沒怎麽變,語氣更無波動,“陪我走走。”

    “我的榮幸。”那人聲音瞬間柔和,又低低添一句,“一向如此。”

    路守謙看著那兩人單獨離開,舉棋不定,不知道應該跟過去,亦或留在原地。

    “……”

    與此同時,吳總在一個又一個變故之後,腦子裏想的卻隻有一件事。

    “溫德爾先生,陪我走走。”

    白纖纖的這句話,怎麽那麽耳熟呢?總覺得在哪兒聽過。

    仿佛是……那天,同樣在這裏,秦先生對他說過。

    一模一樣的字,一模一樣的語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