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郭晟表現得再和顏悅色，劉瘸子仍舊心中害怕。

    哪怕他回到家中，仍舊是坐立難安。

    明日還要去嗎？

    劉瘸子心中有個很明確的答案，去！

    劉家離京城遠，劉瘸子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劉瘸子做的這個蒸餅有講究，得算著時辰發麵，麵發早了不行，發晚了也不行。所以劉瘸子都是半夜起來，一個人忙著發麵。

    劉瘸子有不少兄弟，早些年劉瘸子幹活不行，沒家中幾個兄弟多，加上兄弟們年紀大了，都要娶妻生子了，家中房屋位置不夠。

    劉瘸子就“自覺”搬去了後院的雞窩，在雞窩邊搭了鋪蓋。

    鄉下人家日子過得苦的多得去了，許多人覺得劉家人不厚道，甚至請了村長來說教他們。

    劉瘸子幹不了重活，種不了多少的地，得靠著家中兄弟來幫襯，村長不好把話說得太絕，便從中調解了一番。

    許是劉家的兄弟自己心中愧疚，打算在雞籠旁邊另外起了一個小木屋，給劉瘸子住。

    劉瘸子是個有骨氣的，當著村裏人的麵問家裏要了些東西，在劉家對麵的坡上蓋了間小土屋。

    土屋是劉瘸子自己花了半年的工夫蓋起來的，屋子是春天開始蓋的，蓋到冬天才差不多蓋成，耗費了劉瘸子不少的心血，更是把口袋掏得一幹二淨。

    從此也跟家中人的關係淡了起來，各過各的日子不怎麽往來。

    直到劉瘸子有了這蒸餅的方子，把蒸餅生意做得火熱。

    窮無近鄰，富有遠親。

    劉家的幾個兄弟說心中不後悔是假的，可關係鬧成這樣，也不好上前跟人直接討方子，隻好做些小事來修複關係。

    劉父劉母更是如此，是不是來劉瘸子麵前示好，送點飯菜過來。

    今日劉瘸子離開的時候，他們去地裏幹活了，沒注意到人走了。

    眼瞧著天都黑了，還見不到個人影，心中難免著急。

    正琢磨著派家裏幾個兒子去找找看看，是不是在哪裏摔著碰著了，還不起來。

    就瞧見那邊屋子裏亮起的火光。

    劉家灣除了村長家有油燈外，其他人家都是沒有的。

    村長家有油燈還是因為家中有念書的子孫，晚上需在燈光下看書。

    劉瘸子一賺到錢就把油燈給備上了，村裏人人都覺得劉瘸子這手藝轉了大錢，都能布置得起燈了。哪裏會知道劉瘸子蒸餅發麵的講究。

    劉瘸子回到家，才把推車搬進屋子裏，心神未定，就聽到院子口傳來的腳步聲。

    “大河，是你回來了嗎？”一個蒼老的男人聲音傳進院子內。

    劉瘸子坐在榻上應了一句，“是我！”

    “你怎麽這麽晚回來啊！”另一個蒼老的婦人聲說道。

    緊接著一對老人從暗處走了進來，兩人身上穿的皆是打著補丁的衣服。

    劉瘸子身上也好不到哪裏去，上麵的針腳更是歪歪扭扭的。

    “去賣餅了！”劉瘸子說著，舉著旁邊的水瓢舀了一勺水，咕嚕咕嚕灌了下去。

    劉父看著這間小屋裏擺著的推車，麵帶憂慮道：“你在家賣蒸餅不也賣得挺好的，為什麽要去遠的地方賣呢？”

    “你一個人要是遇到了什麽，腿腳不便沒個幫襯的！”

    “我去京城了！”劉瘸子直接道。

    兩個老人臉上頓時浮現驚訝的神色，“什麽，你去京城了？”

    “京城裏都是貴人！你要是不小心得罪了貴人……”

    父母對他的關切他知道，可劉瘸子就是不耐煩聽。

    “你們好幾年沒去過京城了，哪裏知道京城是什麽樣子？我今天就碰到一個當官的貴人，說我蒸餅做得好吃，讓我明日再做。”劉瘸子壯著膽子道。

    他說的也不算假話！

    那下車的官人和那錦衣少年那麽親密，肯定是一家的，當官的兒子還是當官的，以後還是貴人。

    “啊！這，你明天還去？”劉母擔憂道。

    “去，我肯定去的！我蒸餅賣的隻剩一塊了，就被那當官的貴人買了，那當官的貴人看著高興極了，給我賞銀我都沒接，沒吃飽讓我明天再去。我要是不去，貴人找不到我，指不定會找家裏來。”劉瘸子強裝得意道，心中卻是沒底。

    他說這些話主要是不想被父母念叨了。

    “這……”

    “那你去吧，早些回來，要是你車推不動，喊你大哥去幫你推推。”劉父無奈像，像是怕極了貴人會上門。

    劉家人祖祖輩輩都是種地的，對於當官的態度是又敬又怕。

    劉父少時出去服徭役，見過同服徭役的人得罪了官爺死掉的。

    那人挑的擔子不小心在官爺麵前撒了，把土撒到了官老爺的靴子上，被人帶下去活活打死了。

    雖也聽說過哪個村的某某某被當官的賞識，帶去了自己的宅子裏，從此吃喝不愁。

    相對於吃喝不愁，劉父更怕得罪了上麵的官老爺，輕則挨打，重則命都沒了。

    近些年他聽說上麵皇帝殺了不少的貪官汙吏，但他還是怕得很。

    “你小心一些，對待老爺客氣一點，別做錯了事。”劉父叮囑道。

    劉瘸子有些不耐煩點點頭，“知道的，知道的，你們放心吧。”

    眼見著兩人走了，他才把家中的木門合上，脫去鞋子躺在床上歇息。

    第二天一早，劉瘸子帶著蒸好的餅推著車出了院子，就看見自己大哥站在院子口，看樣子是等他許久了。

    “爹喊我過來給你推推車，送你一程。”劉家大郎說道。

    劉瘸子把車推了出來，再把蒸籠搬到外麵，又在上麵綁了一層結結實實的草繩，確定蒸籠不會掉下來，才搭理了旁邊的大哥。

    “我推得動的，大哥你還是自己幹活去吧。”劉瘸子拒絕道。

    都分家了，他不想占家裏人太多的便宜。

    “我送你到村口吧，咱家的地在那邊。”劉大郎站在原地沒走。

    “行了，我真推得動，你別來。你要是想幫我，就幫爹娘多幹點兒活吧，這地裏的活我是幫不上忙了。”劉瘸子說著，把自家的門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