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一見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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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門之地,你說來就來,當真是豪橫。”武鬆強壓怒火,冷眼看著青衣人,“可你如何知道我一定會等你?”

    “我不知道。”青衣人淡然地說道,“不過我知道,既然破了殺戒,武都頭應該想知道緣由吧。”

    片刻的沉默,武鬆應道:“那一言為定。”

    “隻是還有一事......”武鬆剛欲轉身回禪房,又停了下來。

    “武都頭不必擔心。”沒等武鬆把話說完,青衣人就像知道了武鬆心思一樣。探身,右臂一伸,頃刻就把躺在地上的蒙麵人扛在肩上。

    “告辭。”說話間,青衣人扛著那人的屍體騰身而起,躍過了院牆。

    看著青衣人在院牆上一閃而沒,武鬆明白,就算自己不願意,也沒有辦法阻止他來去自如。

    ......

    一夜的激鬥,卻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武鬆照例頌經參禪。一夜的刀光血影,仿佛都留在了那件被削去了左袖的僧袍上。

    當然,左肩的傷口也隻是劃破了皮肉,並無大礙,而且這個傷害完全在武鬆的可控範圍之內。

    真正讓他心緒不寧的,是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不知其因,也難見其果。

    接下來究竟會發生什麽?完全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這種等待,讓武鬆覺得,這數年來在佛門的修行仿佛一夜之間付之東流。什麽戒嗔、戒癡,在生死麵前還是如此不堪一擊。

    黃昏時分,武鬆用完齋飯之後,並未如往常般回到西院的禪房。

    眼見夕陽餘暉將盡,天色漸漸如墨染般暈開。武鬆避開眾僧,穿過大雄正殿、羅漢堂,繞過藏經閣,直奔寺院東北角而來。

    寺院東北角坐落著一間孤立的僧房。說是僧房,卻比寺中其它僧房簡陋許多,房內除了一方土榻,兩隻條凳,一張方桌,再無任何擺設。

    這間僧房的主人是一個小和尚,一個沒有法號,也沒有受戒的小和尚。

    平日裏,小和尚除了在夥房裏幫忙,就是幹些打雜的活兒,包括但不限於掃地、除草、看門、添香......

    他幾乎什麽活兒都幹,除了念經。因為他是個啞巴。

    在這座僧眾過百的寺院裏,一個不會念經的小和尚自然沒有什麽存在感,顯得無足輕重。

    不過,這個小和尚對於武鬆的意義卻不一般。

    因為他是武鬆在六和寺碰到的第一個人。

    那年,征討完方臘,武鬆隨大軍班師,路過六和寺休整。當武鬆叩開六和寺的大門,開門的正是這個小和尚。

    開門就碰見小和尚也不奇怪,不過當武鬆第一眼看到小和尚時,卻著實吃了一驚。

    眼前的小和尚除了是個光頭,幾乎和當年陽穀縣那賣瓜果的鄆哥生得一模一樣,讓武鬆頓時有些恍惚。

    轉念一想,自己在陽穀縣當都頭的日子已是七八年前了,此時的鄆哥早該是成年男子,而眼前的小和尚卻還是少年模樣。

    不過,不管他是不是鄆哥,或者和鄆哥有沒有關係,都讓武鬆有一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也更加讓武鬆覺得,此地正是自己的歸宿。

    遁入山門,日出星現,菩提無樹,明鏡非台。武鬆放下了屠刀,更想放下心中的江湖。

    寺中的日子平靜而悠長,武鬆對小和尚一直另眼相看。雖然小和尚不會說話,更不會念經,但卻耳聰目明,乖巧懂事。

    這個世界上,討人喜歡是一種本事,而不討人厭卻是另一種境界。

    而小和尚也許就是後一種。

    不會說話,所以他從來不會問起武鬆的往事,盡管武鬆之前的經曆足以成為一段爍世的江湖傳說,若放在說書人嘴裏,隻怕三天三夜也講不完。

    但這段轟轟烈烈的經曆,隻是武鬆了身達命,洞穿紅塵前的過眼雲煙。在遁入空門之後,這過往的一切即是空,皆是因。

    不會說話,武鬆也省去了了解小和尚身世的麻煩,武鬆也不想知道他來自哪裏,經曆過什麽。

    兩個人在六和寺相遇,在佛家看來,這即是緣。在武鬆看來,這場相遇,既是萍水相逢,卻又相見恨晚。

    所以,武鬆喜歡和他呆在一起,或者說很享受和他相處的時光。

    佛門之地本就是修行的地方,而這種平淡如水,卻心有靈犀的相處方式,讓那些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日子,漸漸化為過眼雲煙。

    閑來無事,武鬆也會傳授小和尚一些拳腳功夫,隻因為當年的鄆哥想和武鬆學些拳腳,卻一直未能如願。如今,也算是了卻一樁往事。

    小和尚雖然骨胳資質平平,絕非練武之才,但武鬆發現,他記憶力驚人,無論什麽招數,一學就會,一遍即熟。

    不到三月,武鬆的平生所學,小和尚居然已經把所有招式悉數學會。雖說,自古武學之道,就有“練武不練功,到頭一場空”之訓,小和尚還沒有什麽實戰能力。但他這過目不忘的本事也著實讓武鬆吃驚。

    更讓武鬆吃驚的是:寺中數年,小和尚身量一直不見長,和剛到寺時幾乎一般體型模樣。仿佛這幾年時光在這個本該發育的少年身上完全消失了一樣。

    眾人都覺得小和尚是得了什麽怪病,好在他雖然不見長大,卻也身體健康,吃得飽,睡得香。

    .......

    遁入空門,武鬆原本已然了無牽掛。就算這一夜變故突生,在武鬆看來也隻需順勢而為,隨緣而化,哪怕生死他現在依然無法參破。

    可他卻突然發現,這個小和尚如今卻成了他的一個牽掛。

    至少,他需要對小和尚有所交代。

    武鬆推開僧房的房門時,小和尚正蹲在房角,手裏擺弄著一隻瘸了腳的條凳。

    見武鬆進來,小和尚眉間一挑,笑著放下手中的東西,站了起來。

    武鬆抬手示意小和尚在榻上坐下,自己也拉過一隻條凳,坐在了小和尚的對麵。

    “你聽好,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你須牢記在心。”武鬆神色凝重,目光牢牢地看著小和尚。

    小和尚點了點頭。

    武鬆接著沉聲道,“今夜過後,如果我有何不測,你切莫追查我的下落。隻是把我教你的功夫錄下來,以後如果遇到有緣之人,可把這些功夫傳下去。”

    “他們來了?”小和尚突然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