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如臨大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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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角號在山間響起,仿佛要將濃霧撕裂一般。

    霧氣茫茫之中,依然十步之外難見人影,但武鬆知道,無數人正朝殿門前奔來。

    王青覺得自己快死了。因為他心裏清楚,就算武鬆真一刀抹了他,那些紅衣軍卒也不會退讓。

    和那座大殿的威嚴相比,他的命一文不值。盡管他是山寨二當家的。

    武鬆也察覺出一些異樣。他將戒刀橫在王青的脖頸上,向往邁了兩步,可那隊紅衣軍卒非但沒退,反而也向前進了兩步,絲毫不讓。

    武鬆掃了一眼殿門前,紅衣軍卒約有二十人,以自己之力,若要硬闖入殿並不難。但如此一來,殺戒必開。

    “爾等當真就不顧你家二當家的性命了嗎?”武鬆喝道。

    “無論何人,沒有大當家的允許,擅入大殿者,格殺勿論!”那名領頭的軍卒沒有半點妥協的意思。

    “好,那就休怪爺爺無情了!”武鬆左手一挺,推著王青直直向殿門走去。眼看王青就要撞上那頭目的刀尖了。

    “好漢且慢動手!”突然,一聲叫喊從殿門內傳來,緊接著是幾聲咳嗽聲。

    隻見一個大漢在一人的攙扶下,緩緩從殿內走出。

    一見此人,眾紅衣軍卒立時收了刀,讓到了兩旁,垂首而立。

    武鬆抬眼一看,大漢身形高大,就比自己矮了那麽一點,臉很黑,也就比李逵白那麽一點。

    不用問,此人應該就是“黑奉先”孟憲了。

    “來人可是孟大當家的?”武鬆朗聲問道。

    “正是在下,敢問好漢是何方神聖?”孟憲道。

    “我是何人不要緊,我隻是想問問孟大當家的,我等有心來投,投名狀也納了,爾等卻要暗算於我?這是何道理?”武鬆不想多囉嗦,單刀直入。

    “好漢何出此言?”孟憲一臉茫然。

    然後,他又看了一眼王青,“王青兄弟,這是何故?”

    “大哥,此事一言難盡。”王青道,“小弟隻是一心為山寨著想,才出此下策。”

    孟憲顯然還未明白究竟發生了何事,但眼前的情景他卻看得明白,隻要武鬆手腕一動,王青就會血濺當場。

    “這位好漢,在下數日來身體抱恙,故而對寨中之事過問不多。”孟憲道,“好漢上山之事,在下也隻是略有耳聞,若是有何誤會,還請好漢多多擔待,莫輕易傷了和氣。”

    “誤會?”武鬆冷冷道,“難道拒而不見,又逼我等下山,再引金兵截殺,此等種種皆是誤會?皆非爾等所為?”

    孟憲越聽越吃驚,也越聽越明白了。

    不過,他實在不敢相信,王青居然會瞞著自己獨斷專行,還引來了金兵。

    “王青兄弟,他所言可是實情?”孟憲明顯加重了語氣,說完還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王青此刻自知難以抵賴,索性也坦然了許多。

    “不錯,一切皆是小弟所為。”王青道,“為山寨計,小弟問心無愧。”

    “你!”孟憲氣得又咳嗽了幾聲,麵色已是愈發難看。

    “我一向待你不薄,還讓你坐了山寨第二把交椅。沒想到,你卻如此陽奉陰違。”孟憲道,“王青兄弟,你為何如此啊!”

    王青沒有回話,他隻是默默地低下頭。

    “孟大當家,小僧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亥言突然閃身上前道。

    亥言一直在旁邊暗中觀察,他覺得這孟憲應該不是在演戲,而是真不知道王青所為。既然如此,此事也還有轉圜的餘地,並非一定就要動手。

    “小師父請講。”孟憲定了定神。

    “我等本無意刀兵相見,隻是貴寨這位二當家的逼人太甚,我等又一直未能麵見大當家,這才不得已出手。”亥言道,“如今既然有誤會,不如坐下來好好談談,到時候是走是留,我等聽大當家的安排便是。”

    “小師父之言也正合我意。”孟憲道,“那就請好漢先放開我王青兄弟,我等入殿再敘。如何?”

    亥言和武鬆交換了一下眼神,武鬆雖心有不甘,但還是隨即鬆開了王青,將其一把推向了孟憲跟前。

    不過,武鬆戒備未鬆。他雖然相信亥言的判斷,但也做好了萬一的準備,一旦有變,他自信一躍之下就可拿住孟憲。

    話說武鬆這一推,看似隨手,實則卻用足了力道。饒是王青也算是身手不凡,也被推了個趔趄,一頭栽倒在殿門前。

    “來人,將王青綁了。”王青尚未及起身,孟憲突然臉色一沉,喝道。

    左右軍卒當即上前,將還趴在地上的王青用繩索綁了個結實。

    “諸位好漢,請入殿吧。”孟憲隨後手一引。

    此時,山中霧氣已漸漸散去,武鬆回頭往壩子上看了一眼,大殿外已聚集了少說二三百兵丁。

    若是方才真的打殺起來,必是死傷無數。

    一間不小的廳堂內,孟憲招呼武鬆等人入座。不過,屋中隻有桌案,卻沒有椅子,隻是在桌案後輔著毛氈墊,倒像是營帳中的擺設。

    眾人落座之後,孟憲又命人將被縛的王青置於堂中,自己這才坐到了主位。

    隨後,亥言將上山的前後一一講來,孟憲則仔細聽著。

    待亥言講罷,孟憲沉默了片刻。

    他需要消化的信息的確不少。不止是王青的擅自作主,還有武鬆等人的逆天之能。

    孟憲不禁又打量了一番武鬆等人,他實在不敢相信,就憑這區區幾人,居然能滅掉整座金人兵寨。

    他也有一絲後怕,倘若方才真的刀兵相見,自己怕是也討不到便宜。

    “王青,你還有何話說?”孟憲還是決定先解決內賊。

    “事已至此,我也無話可說。”王青雙手被縛,卻麵色不改,“隻是有一件,小弟所為絕非私心,實乃為大哥和山寨著想。”

    “哦?你暗通金賊,引賊來犯也是為山寨著想嗎?”孟憲厲聲道。

    “大哥!金兵如今之勢難道你看不到嗎?”王青道,“一座兵寨盡滅,你以為金人會善罷甘休嗎?你真以為,憑借山寨之險就能擋住金人鐵騎嗎?你難道忍心看著全寨萬餘人丁失去安身之所,讓多年經營之地毀於一旦?”

    “這就是你一直勸我降金的緣故?”孟憲道。

    “不是降金,是歸順。”

    “這又有何不同?”

    “降者,隻能任人宰割。歸順,則可討價還價,甚至大哥還能受封為官。這又豈能一樣。”王青道,“以山寨如今的實力,金人已不敢小覷,卻又不能輕易取之,這正是待價而沽之時啊,大哥!”

    “嗬嗬。好一個待價而沽。”孟憲冷笑道,“能將背信棄義,暗通敵賊說得如此冠冕堂皇,也真是難為你了。可你別忘了,你也是大宋子民。”

    “大哥你錯了,如今二聖北狩,黃河以北已盡歸金國,所謂的大宋業已退守江南,我等又算什麽大宋子民?”王青道,“既無守土之君,我等又何必甘為亡國之民。”

    “所以,你早就有了投金之意,對嗎?”孟憲用手撐在大腿上,一臉冷漠。

    “大哥你又錯了。”此時的王青仿佛已將生死置之度外,隻求盡吐胸中之意,“我等要投靠的並非金人,而是前途生計,是大哥你,還有數以萬計人的未來。”

    “未來?”

    “對。大哥可知,你眼下的生死已不是一人的生死,你之一念可關乎萬千人的生死。”王青越說越是慷慨激昂,“大哥你如今據一山之險可得一時平安,但若以長久計,區區一個白馬山又豈能是久居之地?方圓十餘裏又如何能與金人相抗?豈不聞:識時方可達變,應運才能得生。大哥你身為一寨之主,切不可如尺澤之鯢,井中觀星,而錯失良機啊。”

    王青這段話,武鬆越聽越覺得耳熟,頗似當年宋江在梁山上鼓吹招安之言。

    武鬆更是越聽心裏火越盛,已然按耐不住,準備拍案而起。

    可還未等武鬆發作,一名紅衣士卒突然奔進屋內,慌慌張張道:“啟稟大王,山下來報,有大隊金兵來襲!”

    “金兵!”孟憲當即一驚,“來了多少人?”

    “據山下旗語所報,約有兩千之眾,其中甲士過千,另有騎兵五百,攻城器械若幹。”報告之人雖然氣喘籲籲,略有慌張,但卻口齒清晰。

    “什麽!”孟憲猛然站了起來,身子晃了晃,差點摔倒,多虧旁邊的侍從一把扶住。

    兩千人馬?據孟憲所知,整個代州駐紮的金兵也就是兩千餘人。金兵這是傾巢而出啊!

    王青心裏也很吃驚。他也沒想到,為了武鬆這幾人,金兵居然舉全城之兵而來。

    亥言和柳如煙也有些吃驚。以旗語傳遞軍情,這乃是正規軍隊中才會有的,沒想到這白馬山上也有。

    而且,從方才來人所報的軍情來看,不單單是隻有人數,還有各兵種的分布,乃至還有攻城器械。能用旗語傳遞如此精確的情報,這絕非一般的山賊草寇所能做到。

    看來,這位孟大當家的來頭不小啊!亥言心裏暗想。

    “諸位,軍情緊急,在下就先行一步了。”孟憲穩了穩心神,朝武鬆等人拱手道。

    “既然此事因我等而起,那我等就陪大當家的一同前去吧。”武鬆此時也立即起身道。

    “也好。那就隨我來吧。”孟憲說著,又扭頭朝門口的軍卒道,“先將王青押下去,嚴加看管,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軍卒得令而去。

    待眾人走出大殿時,整個山寨已是號角聲四起,如臨大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