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於心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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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亥言的計劃如下:無論是否能拿到完顏宗哲私藏金子的證據,大鬧藏經樓之後,完顏宗哲必然會一邊全城搜捕薑望,一邊加緊起兵的準備。

    如此一來,完顏宗哲自然要計劃調動所轄兵馬,這正好給了亥言盜取兵符的機會。

    兵符乃調動兵馬的憑證,平日裏肯定會收藏在隱秘之處,府衙之大,要想尋到談何容易。也隻有在完顏宗哲使用時,才是最佳的下手機會。

    拿到兵符也隻是第一步,要想用兵符調動兵馬。倘若由武鬆三人出麵,南下去號令各州縣的金軍守兵,很可能引起懷疑。

    而若是由薑望出麵,一來,他本就是金將,熟知金軍軍務;二來,他還手握著左帥完顏宗汗的金牌,不由得金軍不信。

    當然,亥言之所以如此安排,還有另一個目的:薑望擅自調動金兵,使得河東往陝州一線兵力空虛,這在完顏宗哲看來,是破壞了自己的大事。而在陝州金兵看來,則是致使陝州後方空虛,於進攻關中的大局不利。

    按亥言的話說,這不僅是一箭雙雕之計,還可令薑望坐實反叛的罪名,讓他不得不反。

    “小和尚,依你之計的話,那豈不是要先讓陝州的金兵不知完顏宗哲起兵之事?”柳如煙問道。

    “當然,太原府到陝州有上千裏,若是無人通風報信,陝州的金兵又何如知曉?”亥言道。

    “那如此一來,如何又能讓金兵自相殘殺呢?”柳如煙又問道。

    “娘子莫急嘛。”亥言道,“先瞞住陝州金兵,隻是為了讓他們認定薑望有謀亂之心。待逼反薑望之後,再通知他們完顏宗哲起兵之事不就行了。”

    “況且,我等先幫完顏宗哲瞞住起兵之事,也可以為他爭取些時間調集兵馬,說不定到時候西夏兵也借到了。”亥言接著道,“如此,打起來不就更加熱鬧了嗎?”

    “你這小和尚,鬼主意可真多。”柳如煙笑了笑,“不過,既然我等的目的就是為了挑起金兵自相殘殺,那也自然是打得越熱鬧越好。”

    武鬆一直眉頭微皺,一言不發。此時卻突然道:“計是好計,可如此設計是不是對那薑望過於陰損了些?”

    亥言沒有立即接話,而是瞟了一眼柳如煙,心裏卻暗道,這陰招當年梁山好漢可沒少用。

    吳用一首藏頭反詩,害得盧俊義家破人亡;宋江為了勸降霹靂火秦明,令人假扮他血洗了青州,害其家小盡皆被殺;還有美髯公朱仝,莫名背上知州小衙內被殺的罪名,不得不反??

    可這些話,當著柳如煙的麵沒法說,也說不清楚。而且,亥言覺得,與當年梁山的那些手段比起來,自己一沒害薑望家人性命,二沒讓他濫殺無辜,也算不得陰損。

    “哥哥,我等此舉雖說有算計於他的嫌疑,可也是為了讓他棄暗投明,用些手段也是無奈之舉。”柳如煙此時道,“況且,我等真正算計的乃是金兵,並非薑望。”

    “師兄啊,你可曾想過,若是照我等之前的計劃,索性放薑望北去,聽天由命,豈不省事?”亥言中道,“再不行,索性將他殺了,一了百了,還可以為韓掌門的師父報仇。你難道希望如此嗎?”

    武鬆一時又陷入了沉默。

    “師兄,你我皆以為薑望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也認可其為人。”亥言見武鬆不說話,決定再加把火,“那你可曾想過,在如今的漢軍之中還能有多少如他這般的人物?”

    “我明白你是何意。眼下正是我等用人之際,欲成大事,如薑望這般的人才的確是可遇不可求。”武鬆道,“我隻是擔心,若我等行事不夠光明磊落,又豈能令他真心歸順呢?”

    “這你不用擔心,照我看來,一旦事成之後,薑望必定會選擇留下,再無二心。”亥言道。

    “你真有此把握?”武鬆疑惑地看了亥言一眼。

    “嗯。”亥言重重地點了點頭,“人生在世,總有所求。這薑望能做到金人的郡侯,有爵位在身,也已是漢軍的極限了。”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身為漢軍,薑望即使功勞再大,也不可能得到金人百分百的信任。”亥言道,“換而言之,他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執掌軍機要職,比如像完顏宗哲那般坐鎮一方,統領重兵。所以,他人生的上限怕是隻能到此了。”

    “小和尚之言,說得通俗一些就是:在金人麾下,薑望永遠是條狗,而做不了一個真正的人。”柳雲煙此時插話道。

    “對對。娘子此言可謂一針見血。”亥言道,“金人乃蠻夷之族,始終非我族類。金兵屢次南犯,更是視我諸夏子民為豕狗。此等蠻夷,一日不得教化,便一日不會明白,刀兵可屈人,卻不可屈心,兵鋒盛在一時,但禮教卻才能不朽……”

    “咳咳,扯遠了。”亥言道,“言而總之,薑望本就是漢人,隻是時勢所迫成了金人的簽軍,倘若有朝一日能重歸漢室,做個堂堂正正的人,他又豈能拒絕。”

    “話雖如此,要一路騙他行事,我始終還是有些於心不忍。”武鬆道。

    “無妨,騙人的事由我來做便是。”亥言見武鬆鬆了口,連忙道,“你和娘子隻管殺金兵即可。”

    “倒是有一件事,還需要師兄你好好謀劃一番。”亥言又道。

    “還有何事?”武鬆道。

    “我等一旦得手之後,如何出城?”亥言道,“師兄和娘子輕功了得,自然不用擔心。可薑望要想飛越城牆怕是不能。”

    此時柳如煙也點了點頭道:“若無哥哥助力,以奴家的輕功要飛下城牆怕是也會受傷,那薑望雖然槍法精湛,但輕功怕是平常。一旦城門關閉,這還真是個問題。”

    “這也好辦,我等得手之後,先尋一去處暫避。待天黑之後,再尋得一處把守不嚴的城牆,到時準備一根結實的繩索,讓薑望順著繩索下城即可。”武鬆道,“有我和煙兒在,足以護他周全了。”

    “這也倒是個法子。”亥言想了想,“那餘下就隻有一件事了。”

    “何事?”

    “弄幾匹馬在城外候著,好去調動金兵啊。”亥言道,“你見過徒步去傳令的金兵嗎?”

    “那便是你的事了。至於你是去偷、去搶,還是去騙,我就不管了。”武鬆身子一歪,靠在了榻沿上,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柳如煙一看便知,大事已經商定了,照例又進入二人鬥嘴的時間了。

    “哎呀,我一個出家人,身上哪來這些銀兩去買什麽軍馬。”亥言果然起勁兒了,“再說了,偷盜可是佛家大忌,我又不會打架,又如何去搶?”

    “你還好意思說,莫非當日在汴京城外,去金營盜馬沒你的份兒嗎?”武鬆悠悠道。

    “我??”亥言一時被噎得說出話了。

    “反正我沒錢,買不了馬。”亥言一撅嘴,“要是盜馬的話,須得和娘子一起。”

    “誒,你二人拌嘴可別扯上奴家。”柳如煙把臉一扭,故意不看亥言。

    “好啊,你倆又合夥來欺負我。”亥言道,“哎,也是,你倆始終是一家人。”

    “你這小和尚,又開始胡言亂語了。”柳如煙的臉頓時紅了,“你再拿奴家說笑,從此便別想吃我做的菜了。”

    “別別別。”亥言連忙堆起了笑臉,“小僧給娘子賠禮還不行嗎。吃不上娘子做的菜,那在這世上還有什麽意思?”

    “哼,你休要花言巧語。”柳雲煙故意惱道,“所謂聽其言,觀其行,奴家暫且記下了,以觀後效。”

    “嘿嘿,娘子放心,小僧以後再也不敢了。”亥言笑著道。

    “好了,你二人鬥嘴管鬥嘴,可別誤了正事。”柳如煙道,“奴家以為,除了要事先準備些馬匹之外,還需要弄幾套金兵的號衣才是。”

    “對,娘子說的是。”亥言,“到時候去調兵時肯定用得上。”

    於是,三人又商議了一些細節,這才散去。

    ??

    眼看天色已黑盡,完顏宗哲看著桌上的飯菜卻始終未動手。他隻是連喝了幾杯酒,卻無心飯食。

    對於完顏字哲而言,薑望的逃脫無疑徹定打亂了自己的計劃。

    這個計劃,他已經準備了多年,雖然他之前始終沒有下定起兵的決心,但暗中的準備卻一直在進行中。

    甚至,為了籌集起兵的軍費,他不惜冒險截留了一部分完顏宗汗的戰利品。

    那是在半年之前,完顏宗哲率西路大軍從汴京北歸,隨軍的除了宋朝皇室、大臣、女眷和工匠之外,還有劫掠的大批金銀。

    在大軍途經太原停留之時,完顏宗哲命人暗中做了手腳。趁著款待大軍的機會,將看押財物的兵士灌醉,然後用銀子將箱子中的金子換了,再原封不動地放回箱子中。

    完顏宗汗的大軍在大原府前後停留了三日,而且是前後分作五隊,分散在城中各處。

    完顏宗哲便采用取小舍大之法,每十箱金子隻掉換其中一兩箱,每支隊伍也隻下手一次。所以,這掉包之法也並未被發現。而且,完顏宗汗也不會想到,完顏宗哲居然敢對自己下手。

    結果,靠著這偷梁換柱之法,完顏宗哲所獲也有近十箱,合計近三萬兩金子。

    這幾乎已是他之前多年籌集銀錢的總和了。

    如今,這些軍費已經足夠借得十萬西夏兵之用,而且,派去西夏的密使也很快要回來了,起兵之事已是萬事俱備。

    可就在此時,卻出了薑望這事,這不由地令完顏宗哲擔心起來:一旦讓薑望逃回了上京,而西夏之兵還尚未就位,自己的大事怕就難成了。

    更要命的是,那些金子一直藏在藏經樓裏,完顏宗哲也總覺得不放心,尤其在出了今日這件轟動全城的兵亂之後。

    因為,完顏宗哲心裏清楚,在這太原府城內,必定有“鬼使”在,隻是自己不知道這些人藏於何處而已。

    而且,從有人幫助薑望逃出城門一事來看,很可能便是“鬼使”所為。倘若真是如此,那也意味著鬼使可能也已經察覺自己的異動。

    這也正是他下令在北去的沿路上嚴加盤查的緣故,因為需要揖拿的可能遠不止薑望一人。

    但無論如何,盡快起兵才是最佳的出路。而在此之前,藏經樓裏的金子絕不能再出差池。

    想到此,完顏宗哲連忙命人將近衛營的千夫長 紇石烈文叫來,然後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