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同學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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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晟曜打車先去了高科技園區附近。在昨夜怪物診所移動到的那個位置,他沒找到怪物診所的招牌,隻看到了一排七零八落的小店。

    這裏的沿街店鋪似乎正在經曆整改。好幾家關了門,更有三四家已經被拆,直接打了個對穿,能一眼看到店鋪後頭那一片建築垃圾堆放場。幾個工人正在那些建築殘骸中忙碌。

    街邊的行道樹是銀杏。到了秋天,如果這裏的店鋪整改已經完成,這一路一定特別漂亮。

    晟曜望了眼今晚要舉辦同學會的寫字樓,收回視線後,他又打車來到了嶽父家附近,下車後,直奔怪物診所。

    他沒和白曉打招呼。昨晚上聽到佟彬的那些抱怨,他就給白曉發了消息,白天的時候,又打了次電話,說好了今天有事情,不會過來。

    這會兒,他輕輕敲了下診室的門,卻是等了好一會兒,都沒聽到門內有動靜。

    晟曜不禁看向了對麵走廊上的病房門。

    病房的門和診室的房門一樣緊閉著,門內都沒有動靜,好像此刻兩間房間內都沒有人。

    現在的晟曜就像是重症病人的家屬,不敢將病情真相告訴病人,就怕刺激到病人的情緒,讓她本來就不太好的身體直接垮掉。

    他對白曉撒了謊,怕謊言被揭穿,傷害到白曉,更怕撒謊這件事本身就會傷害到白曉。

    晟曜腦海中閃過了柳煜身上長出的肉瘤和茂茂最後直接化成的怪物。

    緊閉的病房門內,白曉正斜倚在床上,手舉著手機,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手機屏幕裏正在播放的電影。

    光影倒映在她的瞳孔中,她的臉也倒映在手機屏幕上。

    哢噠。

    診室的門正巧在這時打開。

    醫生還是那副打扮,拉著門把手,堵著門,一點兒都沒有讓人進來的意思。

    “什麽事?”醫生問道。

    他幽藍色的眼睛盯著晟曜,十根手指上的指甲都在吵吵嚷嚷,仍舊是一副嫌棄的音調。

    晟曜暗暗籲了口氣,又馬上急中生智,問道“是這樣……昨天我從診所出去,見到了一個病人。我想問問他的事情。我今晚和他要再見麵。他身體狀況沒問題吧?”

    醫生幽藍色的眼睛仍舊是那樣盯著晟曜,指甲們也沒消停。

    晟曜有一秒鍾的尷尬,不過,他很快就調整了情緒,再次問道“醫生,昨天晚上你在看的那本病曆……”

    “為了保護病人的,我不會透露病人的有關情況。”醫生打斷了晟曜的話,慢悠悠地說道。

    晟曜皺眉,“即使那個病人即將……發生不好的事情?”

    醫生深沉的眼神裏,沒有任何情緒。

    那十枚聒噪的指甲倒是安靜了一瞬,又忽的竊笑、暴怒、歡呼、喜極而泣起來。它們就像是看熱鬧的人,對晟曜的這種假設興奮不已。

    歡鬧持續了兩秒鍾,就詭異地變幻成了一種悲傷的氣氛。哭聲、吼聲……就是那些笑聲裏都帶著淚水。

    晟曜有些不解,又覺得荒謬。

    指甲們表演了一通後,重新安靜下來。

    醫生開口道“我隻是個坐診醫生。我不出外診。”

    醫生的語氣仍舊是淡淡的,隻是說話的語速加快了許多。那些指甲也都沉默著,仿佛變成了一堆死物。

    說完這句,醫生就關上了診室的門。

    晟曜看著閉合的房門,想要再敲門,也想要扭開門把手,卻是中途停住了動作。

    他感覺到了什麽,轉過頭去,伸長了脖子,看向了玻璃門外。

    嶽父家小區那塊,路邊種植的行道樹是最常見的懸鈴木。雖經曆過各種處理,但一到這季節,還是會飄揚毛絮。而晟曜此刻看到的是一柄柄小扇子模樣的綠葉。

    這季節,銀杏葉仍是一片碧綠,但那獨特的扇子狀葉片,很容易和其他樹種區分開。

    在晟曜的眼中,那些綠葉不斷放大。

    他立刻扭轉腳跟,衝向了診所大門。

    推開門,迎著微風,聽著樹葉的沙沙聲,晟曜看到了一排銀杏樹。他又微微抬頭,看向遠處的天空,果不其然,在那裏看到了一棟寫字樓。

    玻璃門在晟曜身後被關上。

    晟曜感受到了背後的風。

    他轉過身,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廢墟殘骸。

    “哐哐”的敲擊聲和“噠噠噠”的電鑽聲響不絕於耳。

    晟曜竟是又到了剛才來過的地方。

    晟曜看著已經消失的怪物診所,想著醫生剛才所說的話,若有所思。

    ……

    孔雅婕和丈夫高彥準時來到了召開同學會的酒店。她在門口的簽到台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又從迎賓小姐那兒領了兩朵不同顏色的胸花。一朵白中透粉,另一種白中透黃。兩朵胸花都是假花,背後固定有磁石。

    “紅色的是孔小姐的,黃色的是您伴侶的。”迎賓小姐笑著說道。

    “這是按照性別分的?”孔雅婕將紅的那一朵扣在自己的胸口,又幫著高彥把黃色那朵扣在他的西裝翻領上。

    “不是。紅色的是鄭先生的同學,黃色的是他們的伴侶。”迎賓小姐解釋道,“鄭先生怕有人花粉過敏,特意定做了假花。我們酒店也撤掉了所有花飾。磁石扣也是鄭先生指定的,方便佩戴。”

    孔雅婕不由對著高彥感慨“鄭羿朝還是那麽細心。”

    “嗯?”高彥不明所以。

    “我們班以前運動會的時候帶號碼紙,別針戳破過同學的後背,還弄壞衣服。還有個女生,花粉過敏,春夏的時候,每天都要吃過敏藥。有次輔導員安排她獻花,她那天晚上一晚上都沒睡好。”孔雅婕說道。

    “怎麽沒拒絕?”高彥問道。

    “她以為吃了藥就沒事了,沒想到突然變得嚴重了,晚上發了疹子,癢得睡不著,第二天醒來,臉上還是紅的。”孔雅婕回答,“幸好第二天是周六,不用上課。她室友陪著她去了醫院。醫生開的還是那些過敏藥。到周一的時候,她就沒什麽事了。”

    孔雅婕是本地生,沒見到這一幕。不過周日到學校,就聽兩位室友講了這件事。她還去隔壁寢室看望了那女生,對方那時就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迎賓小姐抬手示意,“鄭先生訂的主會場在二樓。兩位可以從這邊樓梯上去。”她又補充道,“二位的桌是號。同桌的有杜愛雲小姐和她的伴侶、丁怡小姐和她伴侶、佟彬先生。佟彬先生已經到了。”

    孔雅婕問道“這座位也是鄭羿朝安排的?”

    “是的。”迎賓小姐回答。

    孔雅婕挽著高彥的手一起上樓。

    “他將你們都分到一起了啊。”高彥說道。

    “嗯。正好。今天給你介紹佟彬。你還沒見過佟彬呢。本來想著過段時間就請他吃飯的。”孔雅婕笑起來。

    高彥也笑起來,“不用避嫌?”

    “要避嫌,今天你還來?”孔雅婕翻了個白眼,“再說了,以前不是你說要避嫌的嗎?”

    “我讓你來我們公司,你又不答應。”

    “我倒是想進,不是麵試被刷了嗎?”孔雅婕不樂意地說道。

    “我不是說畢業的時候,說的是你這次跳槽……”高彥反駁。

    “唉……誰叫我那時候年輕、天真,被你忽悠得選了這專業?夫妻幹同一行,還要當同事,白天一起上班,晚上一起回家,那會兒想象得多好啊——”孔雅婕挽著高彥的手臂,“現在才明白,這樣遲早相看兩厭。”

    高彥笑了兩聲,“怎麽可能看厭?”

    “你現在說得好聽。”孔雅婕靠在高彥身上,嗔了一句。

    兩人說笑著,到了二樓會場門口。

    孔雅婕一眼就看到了門口位置的幾位老同學,跟他們打起招呼來。

    她帶著高彥一路介紹著,同學們都笑她藏得深,和高彥握手時都要稱讚幾句,眼神中不是佩服、羨慕,就是有些酸意、失落。他們聽過高彥的名字,高彥隻聽過他們的公司,這就是兩者的差距。

    不斷有老同學聚集過來,兩人前進速度慢得很。

    孔雅婕走到第四桌時,就感覺到後背冒起一股涼意,如芒刺在背,有什麽人正在背後盯著自己。

    她的笑容變得僵硬,挽著高彥的手也不禁用力。

    高彥側頭看了眼孔雅婕,應付了麵前一位孔雅婕的老同學,“……還沒給鄭老板打招呼呢。我和雅雅先去見見鄭老板。”他說著,歉意地點點頭,就想帶孔雅婕離開。

    “哦!老鄭不就在後麵嘛!”這位同學抬起手,招呼了一聲,“老鄭!”

    高彥下意識地回頭,就看到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端著酒杯邁步走來。

    鄭羿朝看起來就是個二十七八的青年才俊,風度翩翩。長相並不算英俊,但也五官端正。尤其是他微笑著,彬彬有禮地伸出手,和人自我介紹時,總會讓人感到親切。

    兩人中間夾了沉默的孔雅婕,高彥握住了鄭羿朝伸出來的手。

    他們幾乎是同時開口“鄭老板,久仰久仰。”“高先生,我可是和您神交已久啊。”

    兩人又異口同聲“你客氣了。”

    旁邊的同學們哈哈笑起來。

    “老鄭,你這樣子才像是鄭老板。”

    “怎麽和我們見麵的時候,就沒這樣握手?”

    高彥有些意外。

    鄭羿朝和他的同學們一起笑起來,“我還跟你們握什麽手啊?我不是跟你們的老公、老婆、男朋友、女朋友握手了嗎?哦,還有你的姐姐。你姐姐呢?”他說著,點了點旁邊一位同學,語氣輕鬆隨意。

    那位同學也是隨口回答“去拿吃的了。”

    “多吃點啊。你們不吃,要麽扔掉,要麽分給這邊飯店員工了。我這錢就砸水裏了。”鄭羿朝笑著,又看向孔雅婕,眼神一閃,“孔雅婕怎麽了?不舒服嗎?”

    高彥回過神。

    孔雅婕這時才轉過了頭。她化了妝,看不出粉底下真正的臉色,隻有額角滲出一些汗珠來。她挽著高彥的手,手指用力,指節發白。她看了眼站在身後的鄭羿朝,視線小心翼翼地一瞟,掃過鄭羿朝的身後。

    隔了兩桌,孔雅婕看到了一個人孤零零坐在桌邊的佟彬。

    鄭羿朝順著孔雅婕的視線回頭,又轉回頭來,解釋道“我想著你和佟彬大學裏一直一起做課題,畢業了也進了同一家公司,就把你們安排在一桌了。杜愛雲和丁怡跟他也熟悉吧?”

    孔雅婕的心已經平靜下來。她扯扯嘴角,“嗯。以前會一起吃飯。”

    大學課題分組的時候,孔雅婕的兩位室友杜愛雲和丁怡被分到了一組。按照學號,女生這邊落單的孔雅婕本應該和男生那兒落單的鄭羿朝分一組。

    學院裏安排宿舍也是這麽來的。隻不過宿舍是四人間,還得和上幾屆、下幾屆、以及不同班、不同學院的同學一起排。

    孔雅婕她們三個女生和另一個學院的學姐被分到了一起。

    男生那邊的情況比女生慘,有五個人被分到了不同樓的宿舍。鄭羿朝和佟彬就是其中兩個倒黴蛋。鄭羿朝和三個其他學院的同屆生分到了一起。

    佟彬則更加倒黴。

    原本同一班的三個室友,一個是以他們學院最高分入學的學霸,學期過半就搬去了校外;一個入學一周後就退了學;另一個則在大一結束時參軍入伍。大二時,他宿舍來了兩個新人,一個是其他學院退伍回來的學長,即將畢業,忙著補學分;另一個大一新生則學著那位學霸的做法,床位保留,自己搬到了校外。

    佟彬跟孔雅婕分到一個組後,和她寢室三個女生混一起的時間,大概比和同班男生混一起的時間都要長。

    這會兒,佟彬也是一個人坐在桌邊,沒有人主動找他聊天,他也沒有加入別人的對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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