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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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幹什麽管這些閑事!”我瞟了他一眼。
    “你以前和我們吵架的厲害樣子呢?怎麽現在笨成這樣!”他恨鐵不成鋼地看我一眼。
    “她是王妃呢!”我拉著長音逗他。
    “你還在意一個王妃!”他忽然深深地看我一眼,眸光晦暗不明“如果你想做王妃,我馬上去稟報父皇!”
    我嚇了一跳,趕緊拉住他“跟你說笑呢!你一個王爺不在朝堂上待著,今天在這做什麽?”
    他歎口氣,深深地看我一眼,方才繼續說:“剛剛下朝,眼看著你上了何正卿的馬車,一路跟了過來。”
    我暗罵了自己一聲大意!竟然連這點警惕都沒有!
    他猜到我的心思,笑了笑:“我是正巧要找何正卿,不然也碰不到!”
    我白他一眼:“有事嗎?”
    他皺眉看我:“你這麽鬼鬼祟祟的找何正卿,不會真的喜歡他吧?”
    我愣了愣,轉而失笑:“你怎麽會這麽覺得?”
    他認真地看著我的臉,過了好一會兒才說:“看來不是了!”接著歎息一聲:“我們這些兄弟多多少少都對你有些意思,你竟一個也看不上!”
    我啞然失笑:“天下這麽多人,我憑什麽一定要嫁給你們淩家!”
    他也跟著笑了起來:“那最好!大家都一樣!”說完,他拉我上馬“走,喝酒去!”
    我們兩個到了一家酒樓,他應該是熟客,方一進門,便有掌櫃迎了出來,為我們尋了一間雅致安靜的單間。
    恍然想到前些年和灝希一起喝酒遇到他的情形,使勁瞪了他一眼,他有些意外,疑惑地問我:“怎麽了這是?我哪裏又得罪你了!”
    “前年上元節,你遇到我出來喝酒,可是狠狠鬧了一場!”我故作生氣地望著他。
    他仔細回想了一下,也不禁笑出聲來,趕緊跟我做個揖:“是我的錯!你竟還能記得!”
    我這才笑出聲來。
    我們並肩坐了一會兒,我看向他:“為什麽這次見你憔悴了許多?”
    他歎口氣:“朝堂上風起雲湧,各方勢力角逐,父皇已經病倒了,昨日還把四哥留下罵了一頓!”
    我看向他,猶豫一會兒,方才說道:“這是皇上對端王的愛護!”
    他愣了一下,仿佛回味了許久,才終於開口:“自小我就特別信你,你告訴我,是不是四哥沒有希望?”
    我歎息一聲,默默搖了搖頭。
    他垂下頭,過了好一會兒方才說道:“其實我也知道,隻是他畢竟是我一母同胞的兄弟!母妃也整天叮囑我!我……”
    我拍拍他的肩膀,輕聲說:“其實這樣也好!皇上斥責端王,就是做給朝廷中的臣子們看的,他們以為皇上厭棄端王,自然就不好把注壓在他身上,沒有實質性的衝突,以後不管誰即位,端王自然也不會有大礙!”
    淩灝清眼眸一亮,看向我:“真的嗎?”
    這就生在皇家的悲哀,總是有一種走鋼絲的感覺,即便是榮華富貴又能如何!一步行差就錯,轉身間便化作雲煙。
    “你和端王都太年輕了,封王時間也短,沒有軍權,也沒有大功,宜妃娘娘雖然位尊,卻沒有強大的母族,所以,端王必然不會成功!這時候退出才是大幸!”我耐心地勸解。
    “我何嚐不知道這些呢!”他歎口氣,揚了揚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苦笑道:“算了!今朝有酒今朝醉,趁著我現在還有權有勢,你想幹點什麽都放開膽子去幹,有我在後麵保你!”
    我心疼地看著他,那個張牙舞爪的男孩長大了,卻磨去了所有的棱角,我默默地看他好一會兒,突然覺得胸口湧起一陣酸楚,半晌方才開口:“幹嘛說這麽沒誌氣的話!我們都會好的……”
    他沉默的看我,眼眸卻是一片水光……
    回家已經到了深夜,剛拐進巷子就望見一片燈火通明,府門大敞著,二哥就守在門外,看到我們騎馬過來立刻迎了過來。
    他臉上明顯有些不悅,伸手扶下我,淩灝清難得的乖覺,下馬給二哥拱拱手:“蘇大人,是我拉了蘇若喝酒,不想回來晚了,給您賠罪,還望您莫要怪罪蘇若。”
    二哥有些詫異,淩灝清畢竟是王爺,他也不敢太過怠慢:“殿下言重了!”
    淩灝清這才翻身上馬,回頭望了我一眼,揚鞭走了。
    二哥雖然對今天的事有些疑惑,卻沒有追問我,此刻夜已深了,燈火散去,才發現四處靜謐無聲,就著那幾盞燈籠,我走的小心翼翼。二哥看我如此反常,不放心的把我送回臥房。
    我懶得梳洗,換了睡衣就要躺下,二哥見我沒有大礙,剛想走,我卻喚住他:“二哥!”
    他腳步頓住,回頭看我。
    “二哥,明日我便回宮吧?”
    “為什麽?”他有些吃驚,轉而回到我的床前,居高臨下的看著我。
    “端王已經有了退意。我想已經到了關鍵時候,皇後娘娘一天一個旨意的催著,我若再不回去恐打草驚蛇!”我扯了扯二哥的衣袖,讓他坐在床邊。
    他略想了想,自然知道其中關鍵,歎了一口氣,說:“你說的是!我隻擔心到了魚死網破的時候她會傷了你!”
    我淡淡的笑著:“不會的,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到我。”
    他猶豫了片刻,終於點點頭,轉而想到我剛剛說過的另一句話:“端王生了退意?你是如何知曉?”
    “淩灝清告訴我的!”我微微起身,哥哥拿了個枕頭靠在我的身後。
    “有沒有可能是以退為進?”二哥微微皺起眉頭。
    “端王勢單力薄,不過是宜妃的癡心妄想,原本就不足為懼,昨日,皇上留下端王痛斥了一頓,我想就是為了斷他的念想,如今他也該明白了!”我輕輕地說。
    哥哥拍了拍我的手,歎息道:“生在帝王家,便是有這些煩惱!”他心疼的望著我:“睡吧,再莫想這些了,焦慮太多,恐傷了身子!”
    我點點頭,卻沒有躺下:“哥哥,若是睿王事成,能否保灝希周全?”
    二哥一愣,半晌沒有回答,過了許久方才說道:“我會盡全力幫他,隻是成王敗寇,從古至今由來如此,難啊!”
    我的淚忽然就落了下來,二哥用指腹輕輕為我拭去,低聲說:“若是灝希事成,恐也不會放過睿王和璟王。”
    我想到千裏之外的淩灝千,心忽然疼了起來,是啊,我隻知心疼灝希,可是若睿王失敗,等待灝千的又何嚐不是一場殺戮。
    “他何時才能回來?”我幽幽一歎,看向二哥。
    “事成之前恐怕難以回來!”二哥歎息道:“璟王手下有二十萬雄兵,他在外,所有人都心安,他一旦回來,情勢便會峰回路轉,到時候一切就更難了!”
    我理解二哥的意思,就如大哥在外鎮守一樣的道理,姨母再心急,也不敢輕易召他回京。帶兵回來那便是授人以柄,不帶兵回來便是自投羅網。有這些兵馬在外震懾,行事才能放開手腳。
    正是夕陽西下時分,落日的餘暉宛若薄薄的錦緞,一匹一匹的散散堆落在宮殿山房上的朵朵菊花上,給花蕾罩上一層緋紅的影。我坐在台階上,默默盯著腕上的紫翡翠玉鐲。
    猶記得那年斜日餘暉下他走過湖畔的青石小路,抬眸間全是溫軟的笑意。也記得暮雪紛飛中箏弦輕撥時他笑談回眸的一絲深意。
    本以為那一眼便是一生,卻不想人生在世不稱意事十之八九,他依舊策馬,隻是章台路;我依舊凝望,隻是帷幕深。一別西風又一年,除卻等待,我卻已無路可走……
    “想什麽呢?這般出神!”
    我嚇了一跳,抬頭見是淩灝希走了過來,他沒換朝服,想是下了朝在皇上那議完事就直接趕了過來。
    我抬頭看看他,拍了拍旁邊的石階,他含笑坐下。
    我趴在膝蓋上側臉看他:“怎麽看上去這麽累的樣子?”
    “這幾天朝堂上有些忙,也沒有顧得上來看你,今天好不容易得閑,趕緊來瞧瞧你!”他隨手摘了一支開得極好的菊花在手裏把玩。
    “我又沒什麽事,你自去忙你的就行。”我看著他日漸消瘦的臉龐,原本晶亮的眼眸更是大了一圈。
    “我已經責罰過魏瑾瑤了!”他忽然淡淡地開口。
    我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笑道:“多大點事!我都忘了!偏偏你們一個個拿著當事!”
    他的眸子卻絲毫不見笑意,帶著一絲冰冷:“她是故意的!這麽多年她一直記恨著當日那番爭執,雖然你不放在心上,我卻不能饒她!”
    我有些難過,想著自己不經意的一件事他都會放在心上,而我卻在一點點的傷害他:“夫妻間幾句口角無所謂,別為了這點事傷了魏丞相的臉麵,那就得不償失了!”
    我原本隻為勸他,卻沒想到提起魏廷溪,他勃然大怒,一把握緊拳頭,我眼睜睜看著那支嬌豔的菊花在他手中模糊成一團:“魏丞相?我現在不找他麻煩已經是對得起他國丈的身份,他還敢怎樣!”
    我看他一眼,不明所以。
    他努力平複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方才說道:“前幾日都察院上書,今年年初閔州發大水,一時間屍橫遍野,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父皇委派魏廷溪前去賑災,結果他對百姓生死不聞不問,反而花天酒地,侵吞賑災款。回來後對災情隱瞞不報,一味奉承,現如今被都察院曝出此事,證據確鑿,父皇勃然大怒,早已是自身難保!”
    我聽的心驚膽戰:“那現在災情如何了?”
    他歎了口氣:“二皇兄的駐地離閔州不遠,聽說後已經運了大批的物資過去,現如今正在組織泄洪,何正卿也已趕過去了,現在擔心的就是別再發生瘟疫。”
    我聽了一愣,想到那個風姿如畫的男子,他到底不負我心中所望,在沒有接到旨意的情況下,已經先行一步,就這份心胸已經讓人折服!
    他看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輕聲安撫:“你也不必憂心,有正卿在,應該還能補救。過幾天應該二哥也會過去,你就放心吧!”
    他說的二哥指的就是我哥哥,自小他隨我一起這麽稱呼,二哥阻了幾次,卻沒什麽用,也便由他。
    我終於放下心來,看著他:“隻要你沒受牽連就好!”
    他苦笑一聲,仰望藍天,天空正有一群大雁飛過,他一直盯著,直到那行大雁消失在天際。
    “怎麽可能不受牽連,此舉不外乎折去我的左膀右臂。”
    “怎麽會?!”我失聲驚呼。
    “都察院上書事小,可恨睿王一直抓住不放,牽一發而動全身,魏廷溪這次的貪腐行為從上而下,全是門生故舊,一時之間,魏府門下幾乎拔了個幹淨!可恨又有人把這件事牽扯到前幾年與月珩大戰時的糧草貪腐案。這下父皇更是盛怒!已經安排了睿王去查!讓他去查,這事還能善了嗎?!”他的臉色蒼白的幾近難看,我有些心疼,手緩緩伸出去,摸摸他的臉。
    “怎麽這麽嚴重?”我悠悠長歎。
    他微閉著雙眼在我的手上輕輕蹭過,終是歎息道:“該來的終歸是要來的!”
    這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大男孩,在我生活的年代正是大學校園裏最肆意張揚的年齡,而他卻要承受著生命不可承受之重。我微微歎息:“灝希,不能放棄嗎?”
    他微微一驚,雙目已經睜開,原本的疲倦憔悴已全然不見,剩下的全是犀利的光芒。
    “放棄?我如何能放棄?一旦行差就錯,我的身家性命,我身後這些人的身家性命全部交付於人,你讓我如何敢退!”
    我愣在那裏,竟無隻字片語可以反駁,是啊!他如何能退,即便他想退,他身後那些勢力又怎會容許他退,他們早已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和王位拴在一起,而他早已退無可退!
    “我要走了!”他深深地吸一口氣,站起身來。
    我看著他這麽往前走去,仿佛在慢慢的走出我的生命,我終於再也忍受不住,衝過去,一把在身後抱著他,他的脊背忽然僵直了一下,片刻後,終於笑道:“傻丫頭!哭什麽哭!會沒事的!這一生一世我總會護著你!你放心!”
    他終於走了,我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再也沒有機會遲疑、猶豫、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