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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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丞相胡安鬆有意無意的踱到太尉衛擎蒼麵前,抬眸望了一眼寢宮的方向,拱手問:“如今皇上傷勢不明,群臣難安,太尉可有見教?”
    太尉衛擎蒼白發蒼蒼,清瘦矍鑠,是皇上倚重的大臣,掌管軍事重權,門人故吏遍於朝野,可是在這最要緊的關頭,竟未被招進寢宮,而是和所有大臣一樣,隻能在殿外守侯,這本身就是一種令人不安的跡象。胡安鬆不相信對於這種變化衛擎蒼會絲毫沒有察覺,他私下猜度以衛擎蒼的勢力必有自己的渠道了解時態發展。他甚至隱隱察覺,衛擎蒼和自己說不定是一個陣營,哪怕不是一個陣營,也絕對屬於中立,這也是他敢於開口去問的原因之一。
    然而衛擎蒼對於他的詢問沒有絲毫地動容,隻是淡淡掃了一眼,回答:“丞相常隨皇上,有何見教?”
    這是一個微妙的反擊,如同太極四兩撥千斤,輕飄飄的把以問答問。丞相執掌政事,是左右親信,然而此時也在殿外等候,這比主管軍事的大臣在危機時離開國君更為異常。胡安鬆請教,顯然是受不了內心緊張的折磨,更是一種試探。衛擎蒼淡淡的反詰,卻分明表示出一種言外之意,不用試探,這種時刻即便是有確定的把握也不會,更不敢露出絲毫痕跡。這使胡安鬆感到尷尬,隻好拱手笑道:“胡某才疏學淺,何敢言教?”
    大臣們正在緊張焦躁,都想聽誰說點兒什麽,哪怕不能解惑,也多少能緩解一下氣氛。見太尉衛擎蒼和左丞相胡安鬆兩位樞要大臣對話,便紛紛聚來,卻又無從問起。畢竟,像“國君傷勢如何”“儲君會是哪一位”這樣的問題絕然不能問,因為那意味著問話者有二心。所以大臣們雖然圍攏了過來,卻都隻是是默默的等在一邊而已。
    衛擎蒼微蹙眉頭,畢竟曆經兩代君王,經過了帝位更替的過渡,比在場眾人多了些經曆,哪裏猜不到眾人心中的打算,他向圍過來的大臣們拱拱手,高聲道:“上天佑護天昱,皇上定然無恙,我等隻需安心等待即可!”
    真是高明老到。既避開了忌諱,又讓人無從問起。一時間,眾人皆是隨聲附和,不外乎“皇天護佑”“皇上吉人天相”之言……
    “洛熙公主駕到!”
    正在熙熙攘攘,殿外,忽然響起內侍的聲音,陡然間一片寂靜,有整齊的腳步聲在外響起,大批的侍衛沿著泰和殿的遠門魚貫而入,瞬間擠滿庭院,尹正軒麵色冷靜,緊緊的護衛在洛熙公主的身側。在場皆是國之重臣,此刻,她攜侍衛前來,其中意味讓人可想而知。
    她站在庭院當中,穿著一身深紫色華服,脖頸挺直,麵色肅然,抬頭掃視著大殿隻是一句:“皇兄重病,你等不在近前侍奉,都站在院裏所為何事?”
    舉殿默然,大臣們的粗重喘息聲清晰可聞,我眉心微蹙,公主雖然身份尊貴,即便尹正軒是京畿護衛統領,然則,在這種時候,帶兵前來卻是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的。然而,在這種情勢不明的時刻,任誰都不敢出聲,更何況,眾人對內殿的情形都有疑惑,此刻,正希望有人能進來打破僵局。
    “姑母!”淩灝辰當先迎了過來,“父皇重病,吳運鐸卻傳父皇旨意,讓我等在殿外等候,裏麵情勢不明,侄兒憂心忡忡,正不知如何處置,幸而姑母來了!”
    “荒唐!”洛熙公主輕飄飄掃視一眼,厲聲道:“此刻皇兄病重,怎麽可能不傳恩旨,你這做兒子的,又豈能不在身邊照顧!”她握住淩灝辰的手,道:“快隨姑母進殿伺候!”
    原本眾人還看不出究竟,此刻,卻皆是了悟,洛熙公主此舉定是為淩灝辰撐腰來了。尹正軒乃是京畿護衛統領,手下兵卒五萬餘人,若是皇上真有不測,她強勢推淩灝辰登位也並不是不可能的!
    舉殿死一般的沉寂!天空陰暗,看起來厚重且壓抑,有飛鳥掠過高高的泰和殿,發出刺耳的鳴叫。一些品階低一點的官員惶惑四顧,而幾位重臣則是臉色鐵青,然而,一時間誰也沒有開口。
    “公主殿下!”胡安鬆霍然出列,一臉笑意高聲道,“皇上既有旨意,為今之計,還是在殿外相候妥當,若是驚擾了陛下……”
    “豈有此理!”洛熙公主鳳目一挑,怒斥一聲,“皇兄如今情形不明,你們這些做臣子的不為皇上分憂,卻在這裏蹉跎時光,居心何在!”
    “殿下此言差矣!”隨著一聲蒼老的駁斥,衛擎倉對著內殿的方向昂昂然一拱手,“為人臣者必遵王命!莫說皇上有旨意,即便沒有也要請旨而行,豈可貿然進殿?!”
    “太尉此言差矣!”洛熙公主冷冷一笑,咄咄逼人“若是皇兄此刻危急,被小人假傳旨意,此中幹係太尉可擔得起?!”
    的確,裏麵已有半天沒有絲毫動靜,什麽情況任誰也不知曉,萬一裏麵有人假傳聖旨,事關重大,誰又擔的起責任。一時間舉殿大臣哄嗡一聲議論蜂起!
    洛熙公主見衛擎倉無言以對,冷冷一笑,衣襟飄飄地就要踏進殿門。
    正在這哄哄嗡嗡的時刻,門外再次響起了踢踏的腳步聲,一隊鐵甲武士踏著整齊沉重的步伐開到泰和殿外,鏗鏘列隊,守在門外庭院。盔甲鮮明,長矛閃亮,帶隊將軍竟是淩灝千!
    他憔悴了許多,臉色蒼白難看,眼眶烏黑,應是連續多日趕路,連胡子都沒來得及清理,隻有那一雙瞳子還是盈盈生光……
    我的心猛地一跳,自行宮一別,至今已一年,我知曉他為何不回來,卻也知曉此刻進宮意味著什麽,我雙手握拳,渾身止不住的顫抖,他到底是回來了,可是沒有一刻我是這麽的不願意見到他……
    嘈雜的泰和殿驟然沉默。不隻是我,在場的臣子們額頭皆冒出了晶亮的汗珠,張口結舌,相互目詢。淩灝千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他不是在閔州嗎?難道是要奪位自立?可是他固守雁門關,離京城起碼要七天的路程,他是從什麽時候得到消息往回趕的?抑或是這一切都是他計劃好的?果真如此,大約沒有誰能夠阻擋。淩灝千雖然沒有太子之位,但他率領的二十萬鐵騎就是最直接的王牌。更何況誰都知曉他和淩灝軒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加之體恤士卒,善待將領,又是身先士卒打惡仗的猛將,在軍中威望極高,他要奪位,很難找出一支力量來抗衡。權力對抗,最見真章的就是看誰握有重兵。尹正軒雖然手握五萬精兵,可畢竟隻是京城守衛,沒有動過真刀真槍,而淩灝千的親衛皆是百裏挑一的精銳,人數眾多,兵甲齊備,每一個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兵,經驗豐富,氣勢如虹,僅此一項就與淩灝千直接掌握精銳騎兵是不能相比的。
    一時間,泰和殿的緊張氣氛達到了頂點。
    淩灝千好像絲毫沒有在意殿外的眾人,隻是掃了一眼,便大步走向泰和殿。而出乎意料的,在場地位最尊的衛擎蒼和胡安鬆竟然都沒有出聲反對。他倆幾乎代表了天昱最高權力中樞,他倆不動別人更不會動。果然,在場眾人雖麵目不一,卻一個個隱忍著,沒有一個敢輕舉妄動,隻是不露痕跡地看向殿門口站著的洛熙公主、淩灝辰、淩灝清等人。
    長風吹來,卷起洛熙公主深紫色的衣角。四十多歲的女子麵容淩厲,秀發如瀑,身形舉止間充滿了高貴和傲然,她臉容如冰,寒聲說道:“灝千,你這是要做什麽?外臣無詔不得入宮,你這是要謀反嗎?”
    淩灝千一擺手,頂盔貫甲的將領們在後邊肅然站成兩排,將尹正軒的人馬隔在一側,個個兵甲森嚴,雙手拄劍,充滿了劍拔弩張的緊張之氣,隻待將軍一聲令下,恐怕就要血濺當場,他微微蹙眉,看向淩灝辰,眸中有些說不出的哀愁,他似乎想要歎息,卻終究忍住,視線冷冷在洛熙公主臉上劃過,回首看向殿外的臣子,麵上波瀾不驚,朗朗道:“朝臣列班就位,聽候皇上詔命。”
    冷風從庭院穿過,帶著幽幽的寒氣。大臣們遲疑緩慢的按照往常排位序列,分兩排站好,隻見泰和殿的房門忽然打開,淩灝軒自房內走了出來,長身玉立,一身白衣,衣帶上繡著銀色的雲紋,眼眸深邃悠遠,嘴唇蒼白幹裂,緩緩地看了過來。
    身後,吳運鐸帶著兩名年輕的內侍走了出來,內侍尖細悠長的送駕聲響起:“皇上駕崩!”
    沉默,仿佛一切都已經靜默無聲,不知是誰第一個帶頭,接著便是撲撲騰騰的跪地聲,巨大的悲嚎頓時在殿內殿外響起,綿延的喪鍾響徹整座宮廷,隻是,這其中有多少是真,又有多少是假,已經無人能分辨的清了。
    淩灝千跪在原地,他明明沒有絲毫的舉動,可我偏偏看出他壓抑的悲傷。那是其他皇子所沒有的。一如淩灝軒眸中的全是堅毅,而淩灝辰、淩灝清卻皆是憤怒。
    許久,吳運鐸起身從身旁侍者捧著的銅盤中拿過一卷詔書展開,高聲念道:“眾位愛卿,朕多年征戰,一身傷病,自感無期,立長子淩灝軒為太子,繼任國君。國中臣等須竭力輔佐,有二心者,人人得而誅之。”他微微一頓,接著看向殿外跪著的眾臣,公鴨嗓子響徹皇宮:“恭請新君即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