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兩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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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先前從京城跑出來,雖然遇上我,倒黴被攔住,但你回到京城後,經曆那麽多,最終還是再次踏上行程。”
    “而且,這一次還讓我做了護送。”
    “這就說明你楚昭是上天眷顧的。”
    “你再想想,你在京城人厭狗嫌,但偏偏沒人能奈何你,你還當了皇後。”
    聽到這裏時,楚昭忍不住瞪眼:“胡說八道,什麽叫我人厭狗嫌!”
    她抬頭向上看,年輕的小將目視前方,隻能看到一個下巴。
    “你才是人厭狗嫌呢。”楚昭說。
    謝燕來嗤笑一聲:“我是外室子,人厭狗嫌,你是皇後——”他低下頭看身前的女孩兒,挑眉,“同樣也是,人厭狗嫌。”
    楚昭笑了,她明白他的意思,坐上皇後這個位置,很多人厭惡她,朝臣們嫌棄她出現在朝堂上,就算是鄧弈,也是不得不選擇她,至於謝燕芳,或許更願意選擇他能選擇的皇後。
    那一世她坐上皇後的位置,讓很多人如意,但隻有她一個人倒黴。
    這一世她坐上皇後的位置,讓很多人不喜歡,那這次就不會還是她倒黴了吧。
    這一打岔,緊張稍微散去,楚昭挑眉一笑:“人厭狗嫌的日子,其實還不錯。”
    謝燕來嗬了聲:“看看,你就是這幅樣子,誰看了不嫌。”
    “我父親不嫌。”楚昭說,“我母親如果活著,也不嫌。”再看謝燕來,“你——”
    謝燕來騰出手扯過兜帽蓋住她的頭,也擋住了她接下來的話,女孩兒的聲音變成啊嗚,伸著手揮動,宛如一隻貓。
    謝燕來撇嘴一笑,凝神看向前方,忽的又把女孩兒的兜帽扯下來:“我就說了,人厭狗嫌的人,也會有好運的,楚昭,向前看。”
    楚昭向前看去,她的視線還有些模糊,忙用手揉眼,耳邊同時傳來領路信兵的喊聲。
    “楚將軍——是楚將軍來了——”
    其實不用信兵喊,楚昭已經從手縫裏看到前方的人影,雪落茫茫大地上,有一隊人馬靜立,不知道多久了,身上厚重的鬥篷都變成了白色。
    為首的男人騎在馬上高大如山,瑩白如玉。
    ......
    ......
    手縫裏看到的時候,楚昭恨不得一眨眼就到父親身前。
    但真當馬匹馳近,眼前的男人,眉毛鼻子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的時候,楚昭反而呆呆。
    “阿昭!”鍾長榮喊,有些擔心又難掩悲傷。
    謝燕來說:“她沒事。”將女孩兒一攬,帶著她翻下馬。
    楚昭陡然天旋地轉一般,驚呼一聲,人也回過神了。
    “嚇到我們阿昭了。”楚岺在馬背上安坐,笑道。
    謝燕來看向他,察覺不對,皺了皺眉頭,楚昭已經撲過去了。
    楚岺翻身下馬,鍾長榮忙伸手攙扶,道:“小心——將軍,你身體不好。”
    要撲進父親懷裏的楚昭硬生生收住,慢慢伸出手,撫上楚岺的胳膊——
    “是要確認我是不是真人?”楚岺笑道,展開手臂,“來,阿昭雖然長大了,老父親我依舊能把你舉在肩頭。”
    楚昭噗嗤笑了,眼淚也飛出來,再無猶豫撲進父親懷裏。
    “爹。”她哽咽說,“我很久——”
    “很久很久沒有見到我了,是吧?”楚岺接過她的話,含笑說,手輕輕拍撫女兒的頭,“我知道,我都知道。”
    是,很久很久了,經曆了一次死亡她才再見到父親,楚昭感受著父親並不溫暖的懷抱——不知道在這裏等了多久,衣袍酷寒,連手都是冰涼的。
    她終於見到父親了。
    父女相見的場麵讓人熱淚盈眶,鍾長榮都想落淚,隻是有人在眼前晃來晃去——
    這混小子,鍾長榮瞪眼看向謝燕來,怎麽又是他!
    謝燕來也看向他,對著楚岺的方向擺了擺頭,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
    這混小子,什麽都瞞不過他,小姐都沒發現呢,鍾長榮瞪了謝燕來一眼,無聲警告“閉嘴。”
    謝燕來嗤笑一笑,轉過頭。
    曠野實在太冷了,重逢很激動,楚昭也沒有忘記父親的身體,雖然父親親自來接她,但鍾叔都一反常態急催她來,肯定是非常嚴重。
    父親來接她,是怕她被嚇到吧。
    簡短幾句話一行人就立刻回城池,不過因為距離城池不遠,並沒有帶多餘的馬匹。
    鍾長榮要讓幾個兵士下馬步行,楚昭已經抓著謝燕來胳膊,擺手道:“不用不用,我和阿九一起就好。”
    謝燕來皺眉甩開她,但並沒有說什麽。
    被鍾長榮攙扶上馬的楚岺看過來——
    謝燕來對上他的視線。
    明明知道他已經看不到了,但依舊有些不自在。
    楚岺含笑說:“多謝謝都尉了,還要再辛苦一段路。”
    這小子有什麽好辛苦的——鍾長榮瞪了一眼謝燕來,這臭小子對他翻個白眼,你看,多討人厭。
    謝燕來看著楚昭上馬,自己再翻身上馬,揚鞭催馬向前。
    “爹。”楚昭探頭忙喚道。
    楚岺一笑,輕輕一拍馬頭,不用他指路,馬兒加快腳步得得跟上來。
    鍾長榮在後號令,肅立的兵士們馬蹄踏雪。
    ......
    ......
    跟隨楚岺來到城池,將官們也早就等候了,不過也不講太多虛禮,見過之後便告退,讓父女兩人自在說話。
    “阿昭小姐離開邊郡快要兩年了吧?”
    “是啊,真是很久了,他們父女兩個真是久別重逢了。”
    將官們議論著感歎著離開了。
    謝燕來也沒有留下來,去迎接小曼阿樂他們,算著路程,這些人也快要到了。
    “你們安心說話。”鍾長榮沉聲說,“我在外邊守著。”
    門被帶上,室內隻有他們父女兩人,鬥篷解下來,溫暖的炭火讓酷寒的衣袍變得柔軟。
    楚昭看著坐在椅子上的父親——
    “看什麽?”楚岺笑問,“因為怕是做夢,不敢相信嗎?”
    楚昭吸了吸鼻子,點點頭。
    楚岺對她招手,楚昭上前半跪在他膝前。
    “阿昭,夢焉非焉,你自己過得清醒就好。”楚岺道,又道,“我其實眼睛已經瞎了。”
    楚昭一怔,看著父親的雙眼,明明還很溫暖很有神——
    “這一次。”楚岺溫暖的眼看著她,“我又要離開你了。”
    ......
    ......
    邊郡大雪酷寒,京城也迎來了最冷的時候。
    不過隨著不斷有捷報在街上穿行而過,寒冬也變得令人愉悅。
    幾個官吏各自抱著一摞文書走在皇城內,一邊走一邊說笑,忽的其中一個停下腳。
    “幾位大人,你先去見太傅。”他含笑說道,“我想起一件事,先去處置一下。”
    另外幾個官吏笑著說聲大人自便,看著那官員向另一個方向。
    “什麽處置其他事。”其中一個人低聲說,“是要將西北來的軍報給謝三公子看。”
    “軍政之事都是太傅做主。”另一個官員臉色沉沉。
    又一個搖頭笑了笑:“謝三公子想做主,太傅豈能攔住?”
    那倒也是,三人對視一眼,沉著臉的那位官員皺眉無奈,看著遠去的那位官員:“這也太赤裸裸無遮掩了,以前私下,現在都大搖大擺。”
    .......
    .......
    謝燕芳看著官員遞來的文書,並沒有接,道:“邊郡軍報就直接給太傅送去就可以,不用先拿來給我看。”
    官吏道:“下官記得,隻是這個有些特殊。”
    特殊?
    謝燕芳伸手接過翻開:“——軍功啊,這個更不用我看,如今邊郡為重,楚將軍說要什麽就給什麽。”
    官吏伸手翻了兩頁,指著其中一行,低聲說:“軍功自然是應該給,但這兩人——。”
    謝燕芳的視線落定在其上,看到兩個人名。
    他說:“在這個時候投筆從戎,梁二爺父子算是血性男兒。”
    官吏道:“這梁二爺父子也不知道走了哪裏的關係,竟然撈上這個機會,還得了軍功,有了罪責立刻抵消,重新成了官身啊。”
    謝燕芳道:“這就是亂世出英雄啊。”
    官吏失笑:“三公子您就別感歎了,這封文書就銷毀吧?”
    謝燕芳抬眼看他,笑道:“為何?”
    “梁氏獲罪是因為謝氏啊。”官吏說,三公子難道忘記了?不可能,三公子過目不忘。
    梁氏被封賞得了官身,原本僵死的樹就算是重獲新生——沒有仇人願意看到這一幕。
    梁氏有仇有恨,會對謝氏威脅。
    謝燕芳哈哈笑,將軍報扔回桌案上:“先前梁氏盛時不是我謝氏威脅,如今怎會?”
    “但是,三公子。”官吏苦笑道,“如今有太傅啊。”
    太傅很願意扶持跟謝氏有仇的人,梁氏父子這次是隻立了小軍功,但太傅有心扶持,就能扶搖直上,成為太傅的門下走狗,處處跟謝氏作對,很是麻煩啊。
    對於這種事,就要防患於未然,直接了斷梁氏生機,軍功梁氏休想得到。
    謝燕芳看著官吏,點點頭:“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這件事做了,反而因小失大,戰事要緊時候,壓下軍功不批,就是給人留下把柄,太傅能以動搖軍心罪責追究,我謝氏也要得罪整個邊郡軍——”
    他拿起文書,停頓一下,笑了笑。
    “不如讓太傅自己做決定,那就與我無關。”
    這位官員似乎不懂,謝燕芳對他示意,官員忙貼近,聽謝燕芳低語幾句,他臉上浮現笑容。
    “下官明白了。”官員笑道,接過軍報,施禮告退。
    太傅所在是皇城最繁忙的地方,這邊官員的請示還沒說完,那邊就又有官員擠過來,好容易都說完了,太傅身邊的小吏抬手將餘下的人攔住。
    “都停,你們輪換著來,輪換著吃飯,太傅大人還沒吃飯呢。”他們沉聲喝道。
    太傅跟前的小吏也都不可小覷,別看都是些不入流的散職,但都是鄧弈安排的自己人——送錢給他的自己人。
    錢不是小錢,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出的起,都是權貴世家,送了錢,鄧弈安排職位,於是大家便成了自己人。
    權貴世家得到了機會,鄧弈則得到了擁簇和助力,各取所需,其樂融融。
    這些小吏家世不小,官員們也不能小瞧,為了見鄧弈還要跟小吏們交好。
    此時聽了小吏的話,都隻能退出去。
    “待會兒太傅吃完了,你記得第一個喚我。”還有一個官員悄悄跟小吏說,同時借著整理衣袖給那小吏塞了一塊玉佩。
    小吏淡定無波的接過。
    這一幕被很多人看到,有人無奈搖頭:“這跟先前太子主政有什麽區別。”
    那時候先帝不理朝事,太子沉迷騎射,楊氏跋扈,騎射官橫行,就是這樣收斂錢財——
    還想著如今新帝新太傅有新氣象呢。
    但現在看想多了,先帝荒唐找來這麽一個低賤出身的小吏當監國太傅,這大夏朝堂隻會更荒唐。
    “也不能這麽說。”另一個官員低聲說,“不管怎麽說,太傅的朝事沒有耽擱,處置的極其快,準,穩,好——”
    又一個官員點頭:“收錢就收錢吧,霸權就霸權吧,做事就好,先把這幾年熬過去吧。”
    大夏真是多災多難。
    看看如今,小皇帝,沒規矩的皇後,一心撈錢霸權的太傅,嗯,還好,還有一個謝三公子。
    官員們退在殿外廊下各懷心思,但有一個剛趕來的官員不肯退,還往裏麵衝。
    “太傅,是邊郡的急件,楚將軍說了,軍功立刻要封賞,不能延遲。”他舉著手裏的文冊喊。
    正在食案前坐下,由兩個小吏擦拭手的鄧弈微微抬眼。
    “什麽話。”他說,“楚將軍除了打仗,朝堂也要坐主了嗎?”
    聽了他這話,站在門口的小吏再無遲疑,伸手按住那要向裏衝的官員。
    “出去!”他們喝道。
    官吏文弱,被推抱著文冊踉蹌退後。
    大殿門砰地被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