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難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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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上朝並不令人愉悅,今天的京城又格外的悶熱。
    太陽還沒出來,站在皇城外的幾個官員已經冒出一頭汗,其中一個不顧文雅,用袖子來回扇風,一邊咒罵:“這該死的鬼天氣。”
    旁邊的官員笑道:“對皇後娘娘來說,可是非常好的天氣。”
    四周的官員們都笑起來,自從邊軍封賞開口以來,皇後就不再放下來垂簾,有禦史問,皇後說天太熱了。
    “皇後到底什麽意思?”一個官員低聲說,“跟太傅置氣?”
    另一個官員嗬嗬兩聲:“你以為女子隻會耍脾氣?她的意思很清楚—”
    他用口型說出兩個字。
    “掌權”
    旁邊的官員們沉默一刻。
    有人嗤聲:“皇帝都沒掌權呢!她掌什麽!”
    但立刻有個官員嘀咕一聲:“正因為皇帝都沒掌權,皇後才要掌權。。”
    這話讓旁邊的官員們再次沉默一刻。
    如果不是皇帝年幼,楚後根本不可能陪同皇帝上朝,她先用皇帝年幼得到上朝聽政機會,再趁機掌權絲毫不奇怪。
    否則等皇帝親征,皇後就隻是皇後了。
    “她憑什麽—”有人嘀咕,話說一半又自己咽下去,這個皇後的確有憑仗,不能當小女子看待,但—“有兵權也不能為所欲為,壞了祖宗規矩!”
    皇後要掌權,去後宮掌啊,後宮不得幹政,別對前朝指手畫腳。
    “也不知道是誰授意她—”忽的又有人說。
    “能誰啊。”旁邊有人說,“謝大人唄。”
    這一次旁邊的官員們沒有沉默,齊齊從鼻子裏發出一聲悶哼:“都是外戚。”
    哼聲落,宮門外些許騷動,官員們讓開一條路,蒙蒙晨光裏謝燕芳緩步走來,他手裏竟然還拿著一把扇子,一邊走一邊扇風,還對其他人含笑打招呼。
    “今天天真熱啊”
    官員們紛紛含笑回應,不想回應的都垂下頭,讓開路。
    謝燕芳走在最前方,當他走到宮門的時候, 宮門也恰好打開, 他暢通無阻當先進了皇城。
    其他官員們這才按序向前, 站在後邊的官員們也恢複了交談。
    “今天皇後還會開口說話嗎?”
    “今天還會無人應答嗎?”
    “謝燕芳會怎麽應對?”
    “我是沒想到謝大人竟然也不開口。”
    “他開口,太傅肯定撕咬不放,這是策略。”
    “這兩方就看誰能熬過誰。”
    “就沒有第三方?”
    最後一句話有些突兀, 兩個官員一愣,轉過頭, 看身後不知什麽時候湊上一位——
    不過這也沒什麽, 隊列最後是級別低官員, 他們很多人不屬於太傅一黨,也不跟謝氏來往, 獨行獨立默默無聞當著清閑小官。
    “朱大人,你說什麽第三方?”他們問。
    被喚作朱大人的官員遲疑一刻說:“皇後,其實不屬於外戚, 她與皇帝皆為君。”
    先前說話的兩人一愣, 有些好笑:“後依附與帝王, 哪來的皆——”
    他們話沒說完, 禦史們的喝令,以及升朝樂奏響, 皇帝上朝了,雖然在隊伍最後麵,也不能再隨意交談, 幾人忙停下說話,肅容站好, 看著皇帝與皇後緩步而來,俯身施禮。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朝事徐徐進行, 多數是老生常談,殿內悶熱, 隊列中有官員走神發呆,有人昏昏欲睡,也有人為了避免走神昏睡,抬起頭不時看皇後一眼——
    皇後坐在皇帝身後。
    好像比先前更靠近。
    有人上朝無聊,琢磨著這些細節,甚至還有點興奮——皇後還不如幹脆直接和皇帝一起坐龍椅上。
    反正龍椅很大,坐兩個人, 其中一個還是孩子,不成問題。
    如果真這樣的話,朝堂會不會炸了鍋一般?
    官員正走神忽的聽到女聲說:“周大人,吏部這次待選的官員上品有多少?”
    朝堂上高高低低, 或者清朗或者蒼老,皆是男聲,這女聲在其中格外悅耳。
    而原本說話的男聲都停下了,似乎沉醉在女聲中。
    陡然的沉默讓人窒息。
    沒有人回答皇後的話,哪怕一聲臣不知道都沒有,也沒有人質問皇後過問朝政。
    回應皇後的隻有沉默。
    被問到的吏部官員幹脆垂下頭。
    沒問到的其他官員或者垂目,或者神情木然。
    皇後也沒有再說話,隻看著朝堂的官員。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隻是一瞬間,鄧弈開口:“今年的防汛安排如何?”
    鄧弈一句話宛如水滴落油鍋,安靜的朝堂又變得熱鬧起來,官員們爭先恐後回答,除了說話,還有各種文冊被送進來。
    坐在高處被忽略的皇後神情沒有絲毫變化,她平靜又專注地聽著官員們說話,在某個時刻再發出疑問,然後又讓朝堂陷入沉默,再待鄧弈開口說另一個話題引發熱鬧——
    如此反複, 直到鄧弈說“今日還有奏否?無奏散朝!”
    站在後排的官員叩拜恭送皇帝時, 心裏都有些可憐那個女孩兒, 但可憐在朝堂上沒用啊。
    皇帝皇後起身時, 鄧弈忽的喚皇帝:“陛下, 可有話說?”
    官員們也都抬頭看皇帝,朝堂和皇後這些日子的拉扯,皇帝自然也看到了,他是個小孩,但又不僅僅是小孩,他怎麽想怎麽看?
    蕭羽似乎被問得一愣,然後搖搖頭,說:“朕還在學習,朝堂的事朕沒有話說。”
    的確,皇帝看起來沒有想法,他不因為皇後開口而歡喜,也沒有因為皇後被朝臣們沉默對抗而驚恐生氣。
    他安靜地坐在龍椅上聽政,隻聽,不生念。
    這回答讓鄧弈微微一笑,點點頭:“陛下聖明。”又道,“陛下好好學習。”
    蕭羽點點頭,沒有再停留,牽著楚昭的手離開了。
    官員們也潮水般散去。
    “沒想到楚後竟然沒脅迫陛下跟她一起鬧。”
    “她又不傻,敢脅迫皇帝跟她鬧,太傅能用玉璽關她進後宮,再也別想出來!”
    “皇帝也不傻啊,關他什麽事,皇後開口說話沒人理,不代表他說話沒人理啊,就等著四年後親政就好了嘛。”
    官員們議論著說笑著各自去忙,皇後和朝臣們對抗,不影響朝事,對他們也沒影響。
    對蕭羽也沒影響,他下了朝就去上課,一如往常。
    其實對楚昭也沒影響,下了朝她繼續坐在書房看奏章,雖然朝堂上朝臣們不跟她說話,沉默對抗,但奏章還是繼續送來。
    皇帝看還是皇後看,他們就當不知道。
    反正奏章以及批複皇帝和皇後都不做主。
    謝燕芳進來時,看到楚昭一邊看,一邊拿著糕點吃。
    “別蘸錯了桂花醬。”他道,伸手將桌案上的硯台挪開。
    楚昭一笑:“不會。”又指了指對麵,“謝大人請坐。”
    謝燕芳謝恩,但沒有坐。
    “皇後。”他含笑問,“是不是不好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