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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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裹著一隻胳膊的鄧弈走上城牆,俯瞰前方,看到了遮天蔽日軍陣前一襲紅衣身影。
    “太傅,太傅,一定要強調,二公子決不能去京城為質。”寧昆跟在鄧弈身後,再次叮囑, “我們可以削爵,可以交兵馬,但二公子不能離開中山郡,否則——。”
    蕭珣死後,雖然二公子繼續領兵,但士氣大跌, 事到如今,中山王府諸人也都沒有戰心,在皇後兵馬逼近的時候,提前送去了認罪書。
    鄧弈問:“否則如何?”
    寧昆麵色一狠:“我們就與郡城同亡!”
    鄧弈看他一眼沒說話。
    寧昆麵色又一黯,苦笑道:“這也是為了大人,王爺和世子都不在了,王妃和公子們怎麽說都是皇親國戚,罪不至死,朝廷必然不肯放過的就是大人了。”
    鄧弈道:“我倒不怕死。”
    “我當然知道大人不怕。”寧昆誠懇道,“我也不怕,但是我們還能一搏,能不死為何不活著?”
    他抓住鄧弈的胳膊。
    “做了這麽多事,最後一場空,我們怎能甘心啊。”
    鄧弈沒有說話,看向前方,此時那一襲紅衣已經來到城門前。
    兩隊盾甲兵在前密護, 後方足足五排弩兵緊隨。
    比起當初皇子亂闖皇城的時候,真是兵將精良, 不慌不亂,氣勢威嚴。
    “鄧弈。”城門下楚昭高聲喊。
    此時是白天, 郡城城門雖然高大, 但也可以看清城門下女子的麵容,快要一年沒見,竟然有些陌生。
    而跟四年前相比,更不一樣了。
    她也不再僅僅是楚岺的女兒,而是大夏的皇後。
    鄧弈淡淡道:“皇後娘娘,好久不見。”
    “鄧弈。”楚昭沒有絲毫攀談過往的意思,喝道,“速速開城門!”
    寧昆在一旁忍不住扯了扯鄧弈的衣袖提醒他。
    鄧弈沒理會他,看著城門下,道:“楚小姐,我如今不欠你一頓飯了吧?”
    飯?寧昆愣了下,這是說什麽呢?或者是攀談過往,好談條件?
    楚昭看著城門上的鄧弈,道:“所以呢?不開城門嗎?”
    鄧弈垂目:“不開。”
    直接說不開會不會有些挑釁?應該稍微緩和一些吧,寧昆心想,這是為了逼皇後先談條件?
    “太傅,不如——”他忍不住在旁低聲說。
    話剛開口, 就聽得城門下楚昭一聲呼喝:“小曼。”
    伴著這聲音, 站在她身旁的一個女衛舉起了手裏的弓弩,寧昆口中的話還在慢慢說,眼光的餘光看著箭矢慢慢飛來——
    “——還是直接——”寧昆聽到自己的聲音變慢。
    噗的一聲在他耳邊詐響。
    身邊的鄧弈向後倒去,寧昆視線隻看到顫巍巍的箭羽插在鄧弈的胸口。
    寧昆餘下的話變成了大叫。
    與此同時城門下傳來更大的喊聲。
    “拒開城門,格殺勿論——”楚昭喝道,抬手一揮,“攻城——”
    伴著她令下,盾甲兵瞬變圓陣,將楚昭以及弓箭兵護住,弓箭兵弓弩齊發,箭雨如雨飛向城牆。
    城牆上猝不及防兵士中箭,慌張防守,還擊,陷入混亂。
    遠處靜候的軍陣也擂響了戰鼓,廝殺聲震天向郡城撲來。
    “開城門不殺——”
    “繳械不殺——”
    .......
    ......
    興平四年七月,中山王王妃攜帶子女跪地恭迎皇後。
    皇後當場怒斥中山王以及世子蕭珣,貶中山王府眾人為庶人,發配戍邊。
    持續將近一年的中山王叛亂結束了。
    信兵奔向四麵八方傳遞消息。
    朝廷大軍也並沒能歇息,繼續追查逃亡的餘孽,收整歸順和尚且負隅頑抗的城池。
    入駐郡城的官員們也事務繁雜,定獎罰,撫慰民眾,修整破損城池。
    而一直衝陣在前的皇後卻不見了蹤影。
    ......
    ......
    一場秋雨讓郡城變得安靜了很多。
    阿樂將傘舉高,護著楚昭走進府邸,這座宅邸看門庭就能想象到富麗堂皇。
    但此時迎麵的屋宅坍塌一片,幾乎被火燒盡,看不出半點原來的模樣。
    一隊兵衛正在其中奮力的翻挖,翻開了廢墟還不算,還要掘地三尺。
    “當時我們商議的是燒毀房屋,這樣能給在外警戒的傳達消息。”一個兵士站在楚昭身側,鼻音濃濃說,“而且,小爺說,這樣的話,也有利逃生。”
    阿樂瞪著廢墟,喊道:“都燒成這樣了,怎麽逃生啊!”
    兵士還沒說話,一直沉默的楚昭開口:“是想趁著救火時候混亂吧。”
    “那是一個方法,但實行起來很難。”兵士低聲說,“因為這是在府內,兵衛必然已經團團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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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部分人忙著救火,但必然還有很多人圍守。
    楚昭不說話了。
    “最好的辦法是就在大火裏躲著。”兵士接著說,“我們幾次潛入府中,先是在廳內布置了引火,同時將屏風上藏了一層防火布,撬開了窗邊的地板,挖了一個通向屋外的洞,提前在洞裏藏了一具屍首——”
    阿樂聽到這裏眉飛色舞:“我知道了,所以謝燕來就可以在著火的時候披著防火的屏風拉出藏著的屍體,讓他假充自己,然後從洞裏鑽出來,這樣就沒人能發現。”
    她說著高興跺腳,盯著那兵士急問。
    “他逃出來了是不是?他逃出來了是不是?”
    這個問題兵士也想問答案,他臉色慘白,道:“太傅府都是兵衛,小爺說,會在洞裏等著.....因為蕭珣在裏麵,火應該會很快就撲滅,然後他們發現屍體,就會散了,等那時候再.....”
    阿樂臉上的笑意散去。
    應該,然後,等.....這三個詞構成的不是希望,而是幻想。
    “你知道,大火燃燒的時候地麵會多熱嗎?”她喃喃說,“你們怎麽會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
    兵士身子顫抖噗通跪在地上,雙手捂著臉嗚咽:“因為小爺就沒想著活下來。”
    所以,任何一個能嚐試的辦法都是好辦法。
    阿樂隻覺得嗓子辣痛。
    “殿下,找到了。”那邊的兵士忽的喊。
    阿樂還沒反應過來,楚昭已經衝了過去,阿樂忙舉著傘追上去,楚昭跑得很快,雨水,地麵狼藉都沒能擋住她的速度。
    眼前出現一個明顯人工痕跡的坑洞,從廢墟下蜿蜒直到一棵大樹下。
    這裏距離屋宅有一些距離,盡管如此,大樹也被熏死了一半。
    坑洞內散落著木板支撐,甚至還有樹根,但沒有屍體。
    楚昭腳步一軟,阿樂忙扶住她。
    “爬出去了?”阿,“是不是,真爬出去了?”
    沒有人能回答她。
    因為距離謝燕來藏在這裏,已經過去一個月了。
    “.....或許當時就被挖出來了。”
    “爬出來能藏哪裏去?必然滿城搜捕刺客。”
    “還有一個問題,謝將軍有沒有受傷?一共進來十人,都死了,可見凶險.....”
    “去問郡城和王府的官將們,抓了多少刺客,死的活的都要。”
    “也許他們自己都不記得了.....”
    兵士們的聲音不斷傳來,楚昭跪坐在地上,任憑泥水濕透衣裙,一動不動,一言不發,隻看著坑洞。
    這坑洞並不大,僅僅能容下一個人,躺著,挪動。
    那時候他在這裏麵,熱不熱?
    是不是很難呼吸?
    他在裏麵躺了多久?
    “小姐。”阿樂一手撐傘,一手抱著她,含淚道,“沒有見到屍體,就還活著,我們快去滿城查找,阿九一定等著你救他呢。”
    楚昭點點頭:“是。”她再看四周,“搜,這裏搜,滿城搜,任何地方,都搜。”
    兵士們應聲是,急急散去。
    阿樂攙扶楚昭:“小姐,起來吧,我們先回去。”
    楚昭卻搖搖頭:“腿有點麻,讓我在這裏坐一會兒緩緩。”
    什麽腿麻啊,腿麻也不能坐在雨泥水地上緩緩啊,阿樂忍著眼淚,小姐就是不想走,就是要守著這個坑洞。
    “那,小姐,我們去那邊屋簷下緩緩好不好?”她小心地哄著。
    楚昭不說話,也不動,就在這時,又有兵士疾步來。
    “娘娘。”他說,“鄧弈醒了,說有話問娘娘。”
    鄧弈。
    楚昭無神的視線凝聚,扶著阿樂站起來。
    ......
    ......
    郡城的牢房裏,兵士和大夫退了出去,躺在木板上的鄧弈看到人影晃動,女子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裏。
    牢房的陰暗讓她的麵容變得模糊。
    鄧弈微微抬手,撫上心口上方,這裏裹著厚厚的傷布。
    “皇後,是特意讓箭偏了一寸。”他聲音沙啞地說,“留我一命嗎?”
    楚昭不回答他的話,問:“玉璽在哪裏?”
    鄧弈的屍體已經搜過了,沒有玉璽,郡城和中山王也沒有。
    鄧弈道:“你是知道我如果死了,玉璽就再沒人能拿到,娘娘對我的人品真是了解啊。”
    “我沒興趣猜你的心思,你是什麽樣的人,我也不在意。”楚昭淡淡說:“我現在需要玉璽嗎?沒有玉璽,我依舊能要你們的命。”
    鄧弈沒有再糾纏著這個話題,忽道:“我娘還活著吧。”
    楚昭道:“她命不好,有你這樣的兒子已經很倒黴了,不能再為你賠上性命了。”
    鄧弈道:“一命換一命。”
    什麽意思?楚昭沒說話。
    鄧弈看著她:“我娘的命,換謝燕來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