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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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過往,楚昭也微微走神,她當初攔住謝家當街鞭打謝燕來,然後趁機見了謝燕芳,的確是心存結交。
    那個能占據半壁江山讓蕭珣無可奈何的謝燕芳,是比鄧弈更讓她想結交,而且, 也是最讓她畏懼戒備的人。
    這個畏懼戒備深藏在心裏,不敢展露半分,
    這一世她救下蕭羽,不僅斷絕了蕭珣當皇帝的路,也斷絕了謝燕芳造反的路。
    不過,謝燕芳對蕭羽百般珍護,不表示能容忍她這個皇後分權,就像鄧弈,哪怕與她合作, 也無法容忍她站在朝堂上以女子的身份幹政,但謝燕芳對她的態度,她真切地感受到,是毋庸置疑的讚同,以及扶持。
    她要去邊郡看父親,他沒有反對,也沒有趁她在外,剔除她本就不穩的根基,還與鄧弈製衡,助力她坐穩後位。
    她要在朝堂上說話,要參政,他半點不反對。
    他也並不是坐山觀虎鬥,就如他告訴她的那樣,要想坐穩這個朝堂,皇後你必須變成虎, 必須自己爭權。
    他什麽都不做,就是在助力她, 讓她背有靠山。
    在日常的小事上亦是做得貼心,謝氏是皇帝唯一的親人,但謝燕芳卻隻讓她當皇帝最親的人,為此不許謝氏族人進京。
    他從不擔心皇後強盛會讓皇帝勢弱,而且還讓人不由猜測,他甚至更願意看到這樣。
    從古至今這樣的外戚少有,更別提還是謝燕芳。
    謝燕芳,這個前世鬧得大夏十年不安穩,占據半壁江山的燕狼,這一世活得無欲無求。
    他似乎所有的欲求都在蕭羽當皇帝上得到了滿足。
    楚昭端詳著謝燕芳。
    公子溫潤如玉,眉眼清冽,嘴角帶著一絲淺笑,清致淡雅。
    那一世的謝燕芳是什麽樣的神態?可惜那一世她沒機會見到。
    “三公子。”她坐直身子,問,“如果為了朝堂安穩,我可不可以請外戚不得為官?”
    這句話夠狠吧,現在朝堂沒有了鄧弈,她這個貪權的皇後,開始將手伸向謝氏了。
    謝燕芳點頭:“可以啊。”
    楚昭看著他,他也看著她, 眼中帶著笑意。
    雖然是在笑, 但不是嬉笑,笑得輕鬆堅定且真誠。
    他是真可以,半點不做假不虛偽不客套。
    楚昭笑了,伸手示意:“三公子,嚐嚐這道菜啊。”
    謝燕芳輕輕舒口氣:“看來我答對了,我要答錯了,今晚就吃不到飯了。”
    楚昭哈哈笑,親自給他遞上盛好的湯飯。
    “阿羽這段日子乖不乖?”她問。
    謝燕芳笑道:“作為孩子還可以,作為皇帝暫時無法評述,因為皇帝,不是乖還是不乖來定義的。”說罷又道,“他對燕來的離世也很難過,這孩子雖然跟燕來相處不多,但反而對燕來比對我更關切。”
    這一點楚昭倒是知道為什麽,因為當初那夜亂事中,她將謝燕來推到蕭羽麵前,雛鳥落難,印象深刻。
    “他也不負阿羽關切,從那一晚守城門一直到現在,守邊郡,殺蕭珣,他為蕭羽守護了大夏。”她輕聲說,“阿羽應該也必須銘記這個舅舅。”
    “沒有人會遺忘他。”謝燕芳說,低頭斟酒,帶著幾分感歎,“一個人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且做成功了,我很佩服他。”
    說著抬起頭看著楚昭一笑。
    “我謝燕芳從未看輕過任何一人,但能被我佩服的人也不多。”
    “以前在我眼裏他隻是一個謝家子弟,現在,他是獨立於世人前當被銘記的謝燕來。”
    對謝燕來這樣的人,真正的聰明人都會佩服,謝燕芳說的是真心話。
    而且在一次又一次成功之後,還能舍下名利功勳,孑然而去,她雖然當時提議了,但沒想到他真能答應。
    “我也佩服他。”楚昭端起酒杯。
    謝燕芳與她輕輕一碰,說:“很高興我們能認識這樣的人。”將酒一飲而盡。
    楚昭一笑,捧著一飲而盡。
    “不過說實話,這中山王府的口味,不如京城的好。”謝燕芳說道。
    楚昭笑道:“謝大人也太挑剔了。”
    穀螈
    她也經常稱呼謝大人,但以這種調侃口吻還是第一次,謝燕芳一笑:“我的確很挑剔,不過一般人看不出來。”
    楚昭再次哈哈笑。
    ......
    ......
    謝燕芳披著月光回到住處,蔡伯圍著他嗅了嗅。
    “喝了不少啊。”他說,再端詳謝燕芳的臉,“看來談的很愉快,讓你留在這裏嗎?她什麽時候走?”
    謝燕芳接過仆從遞來的茶,笑道:“不讓啊,她要親自留在這裏,清整重建州郡官府。”
    蔡伯一怔:“什麽?她這是信不過你啊,那這一晚上都說了什麽?”
    謝燕芳已經坐下來,斜倚憑幾,眼角的笑如月光般:“說了燕來,我們一直在說燕來,然後說中山王府的飯菜雖然不如禦膳,但也有可圈可點之處。”
    “說謝燕來還這麽高興?”蔡伯皺眉,“看來她真是不傷心。”
    “錯了。”謝燕芳對他擺了擺手指,“蔡伯,要讓人高興不是回避談論逝者,而是暢談逝者。”
    他說著舉起茶杯。
    “勇武的人,雖死猶生,英雄應當被傳說。”
    “說英雄,是天下最高興最暢快的事。”
    說罷將茶如酒般仰頭飲盡。
    蔡伯看著謝燕芳的樣子,無奈道:“真喝多了,隨你高興吧。”說罷向外走去,一邊喚人,“煮醒酒湯來。”說著又搖頭,“真沒想到,我也有需要給公子準備醒酒湯的時候。”
    謝三公子從小身邊仆從如雲,但與其說是仆從照看他,倒不如說是仆從按照他的安排來照看他。
    公子從未安排讓人做過醒酒湯。
    公子從未跟人喝酒喝醉。
    公子如果喝醉,也隻是跟自己喝酒獨醉。
    蔡伯嘀嘀咕咕去了,室內隻剩下謝燕芳,他依舊斜倚憑幾,窗邊夜風吹動海棠樹,月光在他身上搖曳。
    “說英雄,英雄就該活在心中。”他道,“我很高興跟她一起說英雄。”
    說一輩子都無所謂。
    ......
    ......
    興平四年末,大雪紛飛,伴著滿城的爆竹聲響,楚昭一如上次那邊,輕裝簡行入京城。
    雖然沒有皇後儀仗,但皇城禁衛已經提前得到吩咐,對雪花飛舞中奔來的紅鬥篷女子絲毫不阻攔,宮門大開,禁衛肅立,看著她穿過城門。
    前朝大殿上沒有官員林立,唯有一個半大孩子的身影,鬥篷帽子上都落滿了雪,宛如一個雪人。
    當看到騎馬而來的身影,雪人頓時活了,沿著台階飛奔而下,飛舞的雪花紛紛避讓。
    “楚姐姐——”
    楚昭忙跳下馬,張開手向蕭羽迎去,當人撲入懷中的時候,她差點沒站穩。
    “阿羽真成大孩子了,力氣比我還大了。”她笑道。
    端詳著麵前的孩童,將近一年半沒見,眉眼都有些不一樣了。
    孩童的稚氣已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漸生的少年氣。
    蕭羽展顏一笑,牽著她的手,捧在手裏嗬氣:“姐姐的手好涼,凍壞了吧。”
    楚昭一笑,抽回手搭上他的肩頭:“你的手比我的更涼,在這裏凍了多久了?走,我們快回去暖和。”
    蕭羽點點頭倚著她一起向宮內而去。
    退避在四周的侍衛內侍們齊聲高呼,在風雪中一聲聲傳開。
    “恭迎皇後娘娘——”
    “恭迎皇後娘娘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