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晉江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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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九】

    亂步“我是爸爸!”

    奈奈子點頭“嗯。”

    亂步“你是女兒!”

    奈奈子再點頭“嗯。”

    亂步“爸爸是女兒的監護人!”

    奈奈子繼續點頭“嗯。”

    亂步“所以爸爸才是你的監護人、不是你是爸爸的監護人!”

    奈奈子“……”

    奈奈子撓了撓自己的小腦袋,  黑黝黝的眼睛毫無光彩,呆呆地看著他半天……

    沒點頭。

    江戶川亂步“……”

    少年的一張臉立馬就黑成了他兜裏的巧克力。

    從來沒有教訓過小孩子,亂步氣呼呼地鼓著臉頰在原地轉了好幾圈,  絞盡腦汁地想了半天,才想到了該要“怎麽辦”。

    他一把拎起了奈奈子,  氣衝衝地把這個小蘿卜頭從醫務室裏拎到了外頭辦公區,往牆角的位置一放,雙手叉著腰,低下頭揚著眉毛,  用很凶的語氣教訓她道

    “呆在這裏反思十分……五分鍾!不準亂跑也不準抬腦袋東看西看!五分鍾到了才能走開!”

    小時候他做錯了事情,母親偶爾會這麽處罰他,  但是他記不太清楚是要站在牆角“麵壁思過”多久了。半小時好像有點太長了,  十分鍾對小孩子來說應該還行,  但是馬上就要回宿舍了,站十分鍾的話,奈奈子可能就沒力氣走回宿舍了,  因此他又把十分鍾砍掉了一半,  改口成了五分鍾。

    伸出雙手捏住了奈奈子的臉頰,  他用力地揉了好幾下,又強調了一遍“爸爸才是監護人!”,這才又氣呼呼地回醫務室去了。

    奈奈子抬起小短手,  拍了拍自己軟乎乎的臉頰,  低頭看向了腳下她站著的牆角。

    牆角的瓷磚地板上放著一張小板凳,  是她心愛的小板凳一號,  就湊在她的小皮鞋跟前。

    奈奈子偷偷摸摸地回過頭看了一下,  辦公區通向醫務室的那扇側門亂步在進去的時候順手關上了,  發出了嘭的一聲巨大聲響,  關得嚴嚴實實。

    她抬起一隻小短腿,一點一點地把貼著牆角擺放的小板凳用小腳腳夠了出來,踢到了背後。

    然後一屁股坐下了。

    坐在心愛的小板凳(一號)上,奈奈子麵無表情地盯著麵前的牆角,開始認真地麵壁思過。

    三十秒後,抱著從茶水間裏偷來的肉包子,果戈裏從偵探社的門縫裏探進了一個白色的小腦袋,發現沒人在,就呲溜一下鑽了進來,用胳膊肘帶上了背後的大門。

    辦公區裏空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安靜得像是下班了。

    果戈裏咬著熱騰騰的肉包子,腳步輕快地走進了偵探社,剛走進來沒幾步,就聽見了一陣微弱得像是小貓一樣的呼嚕聲。

    他一手端著盤子,一手拿著個有點燙手的大肉包,循著聲,在牆角發現了縮在小板凳上,小雞啄米一樣頓著腦袋打瞌睡的奈奈子。

    金色的眼睛好奇地盯著奈奈子看了幾秒,果戈裏抬起了毛茸茸的小腦袋,左右張望了一下,然後把周圍離得最近的那張亂步的豪華辦公椅推了過來,動作麻利地爬上了椅子坐下。

    然後開始一邊吃肉包,一邊看奈奈子打瞌睡。

    “我才是監護人!所以監護人係統應該要裝在我的手機上!”

    “好的、好的!”

    “把奈奈子的那個監護人權限係統卸載掉!”

    “好的、好的!”

    “順便把這幾個定位器的係統也升級一下!”

    “好……好的、好的……”

    “對了、這個警報器也升級一下吧,加一個定位發送功能。”

    “呃……好……”

    “既然都接入市內監控了,那順帶把偵探社的情報搜集係統也更新一下吧,每次都要找市警調監控也太麻煩了!”

    “是……”

    “對了,幫我把橫濱的粗點心鋪子和餐廳甜品店都標記出來——還有奈奈子的實時位置……噢、這個有了。”

    “是的、是的……”

    醫務室內,亂步話不帶停地對著花袋提出了一連串麻煩的要求,神氣活現的姿態就像是個三天內必會被人套麻袋的多事甲方,裹著棉被縮著腦袋的花袋抱著他的筆記本電腦,唯唯諾諾地點頭應聲,活像是個麵對著“五彩斑斕的黑”這種設計要求的社畜乙方。

    一連提出了十幾個要求,亂步才終於意猶未盡地咂咂嘴,停了下來,大手一揮,說道“好了!就這些吧!麻煩你了、棉被君!”

    “那個……俺叫做花袋。”一臉萎靡地耷拉著腦袋,花袋弱弱地從被子裏舉起了一隻爪子。

    “喔、”亂步從善如流的改口,“那就麻煩你了,花袋君!”

    他隨手就把兩台手機和奈奈子的書包全都丟給了花袋,十分隨心所欲——或者說是任性妄為地就轉身小跑著走了。

    “那麽這裏就交給你們了,我還要去看一看奈奈子,之後再見啦!”

    伴隨著這樣完全不負責任的話語,醫務室的大門被“哢噠”一聲打開、又“嘭”的一聲關上了。

    門被關上了,站在醫務室內,國木田感覺壓在肩頭那無形的壓力好像終於消散了些許,他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手中的筆記本封麵上不知何時都被他的手指捏得起了皺褶。

    雖然看起來是十分盛氣淩人的一番吩咐,但這至少說明,花袋還沒有被作為“評分人”的亂步打上【不合格】的標簽。甚至可以說,從某種角度而言,這應該算是一個好的進展。

    雖然作為一個隻憑自己意願行動的“自負名偵探”,亂步在麵對他人時,不管是委托人還是嫌疑犯,都十分一視同仁地叫著對方“白癡”、“笨蛋”,說對方的大腦“和猴子差不多”,但他還是個十分有分寸的人,隻是因為過於聰明,所以他和常人不同,可以將“分寸”壓在最靠近臨界線的那個位置上,因此才顯得格外的“沒有分寸”。

    奈奈子的定位器和手機都是沒什麽大不了的東西,交由花袋處置也毫無問題,亂步自己的手機裏也沒什麽重要的資料——那種東西他隻需要記在腦子裏就行了,但是偵探社的情報係統則不一樣,那是連接了特務科、市警、軍方的情報網,還存儲著不少重要文件的內部係統,隻有正式被接納入社的員工才能擁有使用的權限。

    雖然以花袋的能力,如果他真的別有心思想要入侵偵探社的內部係統,也並非是做不到的事情,但亂步提出了這樣的要求,也就相當於在明麵上給了他這個權限。

    這或許是一個考驗——對花袋的能力究竟如何的考驗,偵探社雖然恪守正義,但也並非是個慈善組織,並不會吸納無能之人,如果花袋完美更新升級了偵探社的係統,這就說明他對偵探社是“有用”的員工。

    隻不過、

    國木田還是有一個困惑。

    【——亂步先生究竟是在何時驗證過了花袋的心性的?】

    他本就嚴肅的臉上,細長銳利的眉毛皺得更緊了,在短暫地思考過後,他還是沒能得出結論,於是索性就放棄了思考這件事。畢竟亂步先生是有著空前絕後驚豔之才的名偵探,他這等凡人無法窺探出他的想法,也是理所當然的。

    “別磨磨蹭蹭了,花袋。快點幹活吧。”他催促了一聲自己的友人,心下放鬆了許多。

    對於花袋的才能,他還是有著十二分的信心的。

    “我說啊……國木田……”花袋裹著被子蹭到了他的邊上,“真的不能給我一床被褥嗎?雖然有芳子的陪伴對我而言就已經彌足珍貴了,但是好像是因為今天突然出門了,太久沒出門的我還是有些不適應新的環境,沒有被褥趴著的話,工作效率就直線下降了起碼五十個點啊!”

    他說著說著,心中的悲痛似乎愈發深厚了,臉上又掛起了兩條寬淚。

    “這種事情……”國木田感覺自己的腦袋又疼了起來,醫務室是與謝野的“地盤”,他自己拿來的被褥給花袋躺著。

    “這種小問題而已。”一旁收拾著東西的與謝野無所謂地說道,“櫃子裏還有一床多的被褥吧,不介意的話用那個吧。”

    “……”國木田不自然地移開了目光,咳了一聲,尷尬地說道,“那床被子……下午順路送去幹洗店了。”

    與謝野一愣“是嗎?那就沒有多的了……換洗的被單前天送去幹洗店了,還沒拿回來。”

    “不,不必擔心這個家夥。”國木田伸手一拖花袋,“我會想辦法處理的,今天的工作辛苦了,與謝野醫生您先收拾吧。”

    “好。”

    國木田拖著花袋離開了醫務室,同時頭痛起了該去哪給這家夥找一床被褥來。

    丟下了新人和兩個同事,江戶川亂步一出醫務室,腳步就變得沉重嚴肅了起來。

    他麵色凝重地從醫務室門口走到了走廊的盡頭,握住了門把手,名偵探的大腦飛速地轉動著,想要從他比荒漠還要貧瘠的經驗裏,構建出一個完美的“解決方案”,來破解接下來他即將麵對的世界級難題——

    該怎麽教小孩兒?

    即將十九歲的江戶川亂步在成為奈奈子的“爸爸”之前,沒有過分毫作為“長輩”或是“長者”的經驗。在家裏的時候,他是父親和母親的孩子,隻有“被教導”的經驗;在學校裏的時候,他也不喜歡什麽“前後輩”之類的東西,所以連社團都不參加,念警察學校時還經常因此被訓斥。

    後來被福澤先生——也就是社長撿走後,更是毫無這方麵的問題,反正所有人都要捧著他,他隻需要替笨蛋們解決麻煩就好,至於教導?那種事情根本就不在名偵探的工作範圍之內,他是救世主,又不是小學裏的教師。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他是奈奈子的“爸爸”,是一個成熟的、穩重的、可靠的“大人”了。爸爸肩負著教導子女的責任,這種道理不用別人說他也知道,畢竟他的父親就是這麽做的。

    ——但是說要“教導”,又該怎麽“教導”呢?

    他十分慎重地考慮著這個問題,就像是玩零食裏附贈的“挑型小遊戲”一樣,全神貫注、專心致誌,緊緊地繃起了每一根神經,思考著等會兒該要用什麽語氣、什麽表情、什麽動作,對著奈奈子說出什麽話。

    應該要嚴肅一點,畢竟不管是父親還是福澤先生,在教導他的時候都是嚴肅的表情,但是語氣不能太僵硬,小時候母親和他講道理的時候,都是放慢了語速,用溫和的嗓音慢慢地和他說話的。

    在心裏做足了充分的準備,亂步打開了門,走進了辦公區裏。

    一眼望過去,亮著燈的辦公區裏空無一人,但亂步卻聞到了空氣中飄散著的一股肉包子的香味。他一眼就發現自己的辦公椅被挪了位置,從正中的辦公桌後,偏到了牆角不遠處。

    牆角的位置正好在視線死角,被幾張辦公桌擋住了。亂步放輕了腳步,一點聲音都沒發出地靠近了那邊,走得越近,視野裏牆角露出的空間就越多。

    最終,他停在了牆角一米遠的位置。,低頭看著兩個背對著他啃著肉包子的小蘿卜頭。

    一個坐在小板凳上,一個直接坐在了地板上,兩個小蘿卜頭麵對著牆角,手裏各自抓著一個大大的肉包子,還在冒著熱氣。

    站在了他們身後的亂步把燈光擋住了。

    咀嚼著美味又熱乎的肉包子,奈奈子聳動著撐得鼓鼓的腮幫子,抬起了小腦袋,黑漆漆的圓眼睛對上了亂步眯起來的眼睛。

    慢慢吞吞地又咀嚼了好幾下,奈奈子努力地把嘴裏的肉包子吞了下去,然後從懷裏掏出了一個用油紙包起來、被壓得癟癟的肉包子,然後抬起小短手,把肉包子舉起來給亂步。

    “爸爸,吃肉包。”

    她一邊說著,一邊又咬了一口手裏的半個肉包子,小臉上看不出半點情緒,像是個呆呆的小人偶,遞給亂步的肉包都快被壓扁成麵餅了。

    邊上吃著肉包子的果戈裏也仰起頭看亂步,腦袋後麵垂著的小辮子一晃一晃的。

    “……哼!”

    亂步一把抓走了奈奈子遞給他的肉包,忿忿地遞到嘴邊咬了一大口。

    ——教什麽教,他的笨蛋女兒這麽聰明,才不需要像別人家的笨小孩一樣要大人教呢!

    很好哄的亂步頓時把半分鍾前的那些打算全丟到了腦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