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晉江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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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五】

    晴空萬裏。

    實時氣溫25c,  風向西南,風力4級,降水概率0,  濕度60,  是個適合戶外運動的好天氣。

    明亮的日光灑落在廣闊的田徑場上,穿著白色短袖運動服的小學生們在人工草坪上奔跑著,額間係著的頭帶飛舞。在田徑場的外側,來看運動會的家長們在觀眾休息區裏,或坐或站,招手揚聲喊著自家小孩的名字,  給他們打氣加油。

    這是聖夜學院運動會的第二日,  各種激烈的競賽項目都已經在昨天結束,  今天進行的都是些輕鬆愉快的趣味活動,  比起“比賽”,更多的是“玩鬧”的意味。

    六個年級的學生分為了紅白兩組,  星組為紅,  月組為白,  所有的學生都係著代表各自“陣營”顏色的頭帶,根據每個活動前三名所屬的陣營賦予不同的分數,  在所有活動結束後,統計總分,判定今年運動會趣味活動的勝利組,  輸了的那一組要負責運動會結束後的大掃除工作。

    觀眾區裏,  彼此間認識不認識的家長都因為有了共同的話題,而相互聊起了天,  談論著自家孩子的表現,  言談舉止熟稔得仿佛早就是熟識,  但實際上,大部分的家長連對方的全名都不知道,隻是靠著一句“你家女兒參加了什麽項目?”、“哈哈我兒子剛剛跑過去摔了一跤”之類的話題,就你一言我一語地交談了起來。

    然而,在靠近白組“大本營”的某一塊觀眾區域,卻詭異地形成了一塊“真空地帶”,所有的家長不論男女老少,都下意識地避開了那附近的座位。

    “那位銀白色頭發的大人……是哪個孩子的家長啊?”

    “……看起來很嚴肅啊,是什麽厲害的大人物吧。”

    “穿著和服,難道說是什麽世家的前輩?”

    “世家?學校裏就讀的世家孩子挺多的吧,比如說那個舞蹈世家的【藤咲】……不過這位大人看起來像是武術世家出身的?——那個氣勢。”

    “真田家的兒子現在似乎是在念小學?”

    “不不,他們家的兒子我聽說是在隔壁市立海大的附屬小學部來著……”

    窸窸窣窣。

    嘀嘀咕咕。

    竊竊私語。

    坐在遠處的家長們小聲談論著,猜測著那個端坐在觀眾區第一排的和服男人究竟是什麽身份,田徑場上學生和裁判老師們的喊話聲喧囂震天,觀眾區即使是正常音量的談話聲都會被蓋過,但他們還是全都下意識地降低了音量。

    即使隻是一個背影,那個男人都讓他們感到了莫名可怕的威壓,好像那裏坐著的不是一個男人,而是什麽極其恐怖的東西。

    一群人談論的中心——武裝偵探社的福澤諭吉,此刻正如坐針氈一般地挺直脊背,板著一張威嚴的麵容,端正地坐在觀眾區的第一排、最靠近白組大本營的位置,如刀刃般銳利的視線緊緊注視著田徑場邊沿那個白色的帳篷,手心微微滲出了汗水。

    他實在是不習慣這樣熱鬧的場合,盡管大部分的家長都已經是行事成熟的成年人,打量的視線也隻是很快的一掠而過,不會十分失禮地盯著他看,然而對於武藝深厚的福澤諭吉而言,哪怕隻是一掠而過的視線,他也沒辦法在感知上忽略掉。

    因此,他隻能控製著自己,盡量將注意力集中在下方的田徑場上。

    在白色大帳篷的角落裏,一個矮矮的小蘿卜頭正蹲在角落裏,埋頭翻著收納箱裏的雜物,看起來像是在找著什麽。

    小蘿卜頭穿著和其他小孩一樣的白色短袖運動服和深藍色短褲,黑色的頭發有些亂蓬蓬的,在腦後紮了一個小小的揪揪,額間綁著一條白色的頭帶。

    她的個頭很矮,蹲下來時,幾乎整個人都被邊上的雜物遮住了,一隻手扒著箱子的邊沿,腦袋探進箱子裏,用另一隻小短手翻找著東西,腦後翹起的小揪揪擺來擺去。

    好半天,她才終於從箱子裏翻出了一盒不知道什麽東西,抱著盒子跑到了帳篷靠外擺著的一張桌子邊,將手裏的盒子遞給了坐在桌邊的一個少女手裏。

    兩個人說了幾句話,少女揉了揉小蘿卜頭的腦袋,解散了她的小揪揪,幫她把亂翹的頭發梳理了一些,重新紮了個小辮子。

    少女的身上穿著一身輕便的運動服,外麵搭著一件白大褂,稍長的黑色長發在腦後盤起,用一個金屬的蝴蝶發卡固定了起來,額頭上也係著一條白色頭帶。

    那是奈奈子和與謝野晶子。

    或者更準確一點說——是“馬上就要參加項目的奈奈子”,以及“陪同奈奈子參加活動、順便臨時兼職了一下校醫的與謝野”。

    根據聖夜學院運動會的規定,沒有參加第一日競賽項目的學生,必須要報名兩項第二日的趣味活動。

    奈奈子報名了“親子兩人三足”和“借物跑”,因此在放學回到偵探社之後,她和果戈裏一起去樓下咖啡廳門口的空地上,練習了十分鍾的兩人三足,然而成果感人,一連摔了十幾跤還沒走出去三米,最後還因為綁腿的繃帶打了個死結,隻能打電話找亂步求救。

    帶著剪刀下樓的亂步三下五除二,哢嚓幾下就把奈奈子和果戈裏腿上綁著繃帶剪斷了。

    對於奈奈子“親子活動竟然不叫爸爸”的行為,亂步感到十分的不滿,在一本正經地和奈奈子解釋了十分鍾“親子活動是大人和小孩子一起參加的活動、而不是兩個小孩子參加的活動”之後,亂步把果戈裏丟到了一邊,就昂首挺胸親自上陣、要和奈奈子一起練習“兩人三足”,準備用行動讓奈奈子明白什麽叫做“爸爸才是第一好的!”,鞏固一下他作為“爸爸”不可撼動的最高地位。

    亂步胸有成竹地抓起了果戈裏從醫務室偷來的繃帶,然後花費了三分鍾把自己的小腿和奈奈子的小短腿綁在了一起,信心滿滿地就想要帶著奈奈子健步如飛地走出個幾百米,然後在一周後的運動會上拿下個第一名。

    結果二十分鍾過去了,他們連一米都沒走出去,奈奈子卻已經又摔了十幾跤了。

    在奈奈子又一次因為亂步腿抬得太高、所以一屁股摔在地上之後,亂步十分鬱悶地解開了繃帶,和奈奈子、果戈裏在花壇邊排排坐,思考著問題究竟是出在了哪裏。

    肯定是繃帶綁的不好!所以走路才會很不方便!

    ——堅決不肯承認是自己配合不好奈奈子的小短腿的亂步在心裏堅定地如此想到。

    不舍得再用已經摔了好幾次的笨蛋女兒試驗,亂步試著和果戈裏一起走了一遍,結果這一次,一大一小兩個人十分順利地就走到了咖啡廳的門口,配合之默契仿佛兩個人用的就是一條腿。

    並不願意承認自己和女兒沒默契的亂步“……”

    他十分不信邪地轉過了身,又指揮著果戈裏返回花壇邊上。

    於是花了比剛才更短的時間,他們倆就走回了奈奈子的麵前。

    坐在花壇上,奈奈子仰著小腦袋,黑黝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亂步,小臉上麵無表情,但是亂步仿佛在她的眼裏看到了一個充滿著質疑的“?”。

    為了證明不是他有問題,江戶川亂步當機立斷,掏出了手機,打電話把國木田叫了下來。

    十分鍾後,和國木田也配合得十分良好的亂步再一次迎來了女兒毫無波瀾中透露出些許懷疑的眼神。

    江戶川亂步“……”

    他再一次掏出了手機。

    五分鍾後,連礙事的棉被都無法阻攔他們順利在花壇和咖啡廳門口之間走了個來回,和花袋配合得像是團捆在一起的粽子般渾然一體的亂步蹲在花壇邊,陷入了深刻的思考之中。

    ——難道他就真的這麽和女兒沒有默契嗎?

    他那絕佳的觀察能力、準確的判斷能力,連一床棉被都無法阻攔,但卻真的配合不上奈奈子的小短腿嗎?

    於是在一番深思熟慮之後,他來了個排列組合,讓國木田和花袋也和奈奈子走了一趟“兩人三足”。

    事實證明,即使強迫症如國木田,也沒法控製住他的腿,跟上奈奈子那軟趴趴的小步子。

    於是江戶川亂步平衡了,不是他和女兒沒默契,隻是因為奈奈子是獨一無二最特別的那個!所以沒人能配合上她的小短腿!

    想通了的亂步揣起奈奈子,就打算帶著她進咖啡廳吃蛋糕,但是就在這個時候,紅磚樓的出口處,下樓買咖啡的與謝野晶子踏出了大樓。

    接下來發生了兩件事

    一、與謝野發現了他們在浪費繃帶玩遊戲。

    二、與謝野能配合得上奈奈子的小短腿。

    前者讓在場的三大一小四個男性被勒令周末跟著與謝野去購物,後者讓亂步失去了運動會時作為“奈奈子的爸爸”和奈奈子一起參加比賽的機會。

    當然,以上內容和福澤諭吉其實並沒有什麽關係,這一切發生的時候,他還正在偵探社附近的棋室和異能特務課的種田長官一起下圍棋。

    等他回到偵探社的時候,一群上班摸魚玩兩人三足的社員都已經規規矩矩地坐在了各自的辦公桌前,該寫報告書的寫報告書,該回複工作郵件的回複工作郵件,該吃零食的吃零食,連奈奈子和果戈裏都搬著小板凳,坐在碎紙機邊,幫事務員們把不需要的一大摞文件往碎紙機裏塞。

    他會知道這些細碎的事情,全是因為如今正坐在他邊上喋喋不休說個不停的亂步。

    大口地吃著手裏的便當,亂步回顧完前情提要,繼而又開始不滿地抱怨了起來現狀

    “……如果不是因為果戈裏那個小鬼又到處亂跑,讓他用異能回偵探社拿便當就行了,給他買披風不就是為了這種時候派上用場嘛!話說回來,社長,你來的時候有買汽水嗎?我感覺嘴巴有點鹹,與謝野小姐捏的飯團好像放太多鹽了。”

    沉默地把亂步在電話裏交代了好幾遍“記得路上要順便買”的汽水遞給了他,看著亂步咕咚咚地喝了一大口的汽水後又開始繼續埋頭扒飯,福澤諭吉還是忍不住說道“亂步,現在就把便當吃完的話,你打算午飯的時候吃什麽?”

    “食堂有特售的運動會便當,到時候再去買那個就好了!”亂步滿不在乎地說道,“看著那些小學生在下麵跑來跑去,我的肚子早都餓了。”

    福澤諭吉“……”

    他隻是坐在辦公室裏接到了電話,於是來送亂步他們遺落在偵探社忘記帶的便當而已,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仿佛是理所當然一樣地被亂步拖著坐在觀眾區、沒法回偵探社去了?

    周圍其他家長的視線令他如坐針氈,但幸好,至少還沒有家長會上前來和他寒暄——

    “噢!這不是偵探社的福澤社長嗎!真巧啊、您家裏也有孩子在聖夜上學嗎?”

    某位和偵探社有來往的雇主的嗓音突然在他身後響了起來。

    福澤諭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