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晉江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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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零零】

    奈奈子放學出校門的時候,  就看見果戈裏正坐在路邊的花壇上等她。

    午後三點半,早冬裏陽光最好的時候,今天是入冬以來難得的晴天,  溫暖的日光落在人的身上,  連冬日裏的寒意都被驅散了一點。零零星星的學生結伴放學離校,但更多的學生這會兒都還在學校裏參加部活,因此校門口往來的人並不多,  奈奈子一轉頭,  就看見了本來就“很顯眼”的果戈裏。

    入冬了,  氣溫逐漸降到了個位數,果戈裏也換上了他的鬥篷外套,  發色介於白和灰之間的銀發柔順得像是綢緞,泛著典雅又漂亮的光澤,在腦後編成一條毛絨絨的三股辮,垂落在外套深色的麵料上,  係著發尾的發繩帶著色調鮮豔的紅色絨球,  亮眼得像是從樂譜裏跳出來的一個音符。

    午後明亮的陽光落下來,  他那漂亮的銀白發絲就亮得晃眼,像是會發光,  讓每個路過的人都下意識地轉過頭多瞅他一眼,繼而就會注意到他和亞洲人明顯不同的五官,  於是走出去了幾步,又忍不住好奇地頻頻回頭,好像少看一眼就會虧了什麽一樣。

    奈奈子背著書包,朝他小跑了過去,  在他麵前站定了,  發現他正在吃著一隻鯛魚燒。紅豆餡的鯛魚燒,  看起來好像是剛剛在路邊的攤子上買的,熱乎乎地飄散出甜甜的香味。

    “這個是你的~”果戈裏從鬥篷裏又掏出來一隻鯛魚燒,一手拿著自己那隻吃到一半的鯛魚燒,一手把這隻還裝在紙袋裏的、“全首全尾”的鯛魚燒遞給了奈奈子。

    奈奈子接過來,入手還能感受到鯛魚燒透過紙袋的微熱溫度,她低頭咬了一口,烤得酥脆的麵糊表皮混著甜膩的紅豆餡,剛入口就敲鑼打鼓地把她幹涸的味蕾給喚醒了。

    冬天就是要吃暖和的、甜的東西,才會讓人覺得很舒服,凍僵的身體好像都又活了過來。

    “要回去嗎?還是先去花袋家?”果戈裏晃了晃腦袋,語調輕快。

    “昨天去過花袋家了,今天不去了。”奈奈子頭也不抬地回答他,又咬了一口手裏捧著的鯛魚燒,慢慢騰騰地吃著。

    果戈裏想了想,又提議道“那要去找亂步先生嗎?”

    “唔?”奈奈子轉過頭看他,黑漆漆的圓眼睛裏是帶著一點點迷茫的眼神,“爸爸在外麵工作嗎?”

    “早上是出去了。”果戈裏這麽回答她,淡金色的眼睛彎起些微的弧度,眼眸映著明亮的日光,看起來像是亂步收在匣子裏的那些玻璃彈珠一樣,瑩亮又剔透,“青木警官委托他去調查一起誘拐案件,不過還沒到午飯的時候,亂步先生就回來了。下午的時候,他看了一會兒漫畫,就出門去了——比我出門的時間要再早那麽一~~~~點點。”

    他說到最後的那個“一點點”的時候,刻意地拉長了調子,食指和拇指的指尖比劃出了一個很小的長度,最後十分“好心”地補充了一句“如果你想去找亂步先生的話,我可以帶你去。”

    奈奈子沒有直接回答他“去”或者“不去”,而是一邊啃著鯛魚燒,一邊問他“爸爸去哪裏了。”

    果戈裏沒有沒有賣關子,十分爽快地回答出了一個地名,是市區裏的一家甜品店,和名氣一樣高的是店裏的消費水平,奈奈子隻記得那裏的巧克力芭菲很好吃——同樣的,也很貴。

    奈奈子覺得亂步可能又是偷偷去吃很貴的蛋糕了,但是她的腦子裏才冒出了這樣的念頭,果戈裏就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一樣,緊接著就慢悠悠地說道“他是和一位年輕的小姐一起進店裏去的哦。”

    “是一位之前來過偵探社的小姐,不過不是委托人。”果戈裏笑眯眯地說道,“她的父親好像和福澤社長是熟人……來偵探社似乎是來和亂步先生、”

    他說到這,卡了一下,像是一時沒想起來那個詞該要怎麽說來著,想了一下,才接著說到“——相親的。”

    奈奈子“……噢。”

    她現在還是有一點知道這件事的。前兩天放學的時候,她在路上碰到的太宰有說過幾句,之後回到了偵探社,爸爸也有和她說了一點。

    雖然說實際上對於爸爸到底是怎麽“相親”的,她半點細節都不知道,但是既然是有去“相親”了一次(她猜應該是一次),那麽有著對應的“相親對象”,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要去看看嗎?”果戈裏再一次提議道。

    奈奈子想了想,很快就點了點頭。

    他們吃完了鯛魚燒,在路邊攔了輛計程車,就打車去了那家甜品店所在的地址。

    奈奈子合理懷疑果戈裏又在驢她。

    花費了足足一千六百零五日元,計程車在目的地所在的街道停下,和果戈裏一人一半付完了車費,奈奈子的小零錢包就空了大半。但是為了看一看爸爸是在幹嘛——是單純地找個借口偷溜出來吃蛋糕、亦或者是真的認真準備找老婆——奈奈子還是十分肉痛地耗費了“巨資”選擇打車過來。

    結果到了目的地,奈奈子站在甜品店的落地玻璃窗外,探頭探腦地朝裏頭看了半天,把整家甜品店看了個透,也沒有看見店裏坐著的哪個人影像是她的笨蛋爸爸。

    奈奈子轉過了腦袋,對果戈裏投以了麵無表情的懷疑目光。

    果戈裏看起來十分的無辜,他眨巴著眼睛,低頭和奈奈子對視著,十分合理地提出了另一種可能性“或許亂步先生已經回去了呢?畢竟他來的時候,才三點而已。”

    ——而現在都已經快要四點了。

    奈奈子讀懂了他沒說出的這後半句話。

    平心而論,這也不是不可能,一個小時,不管是來談事情還是吃甜點,也都該能解決了。

    雖然奈奈子很想讓果戈裏賠她八百円的車費,但是說好了要來看一看的人是她自己,奈奈子隻能選擇自己承受這“八百日元之痛”,忍痛決定明天和後天都不吃小蛋糕,把這筆錢給攢回來,心情沉重得宛若壯士斷腕。

    她慢吞吞地轉過身,背著書包,剛想要埋頭走回偵探社(為了省一筆車費),但是才走出去兩步,就又覺得有點不對勁。

    停下了腳步,奈奈子轉過了臉,看向了果戈裏,一雙沒有波瀾的黑色瞳孔轉也不轉地盯著他看。

    果戈裏的臉上是和平時沒有差別的微笑,他歪了歪腦袋,像是不知道奈奈子為什麽突然看他“怎麽了嗎?”

    “爸爸和誰一起出來的?”奈奈子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亂步不認路,會記得的路隻有常走的那麽幾條,反正是不包括是從偵探社到這家甜品店的,即使是坐計程車,也隻能在甜品店附近的固定下客點停下,從那裏走到甜品店,也要一點點距離,如果讓亂步自己出門的話,他肯定是會可能走丟的。

    但是果戈裏隻說了亂步“出門去了”,卻沒有說和誰一起出門去了。

    果戈裏對上了奈奈子黑黝黝的眼睛,金色的眼眸眨了眨,誇張地“誒呀”了一聲,像是因為謊言被人拆穿而感到驚訝,但語氣卻半點也不真心實意。

    奈奈子知道了,爸爸是和他一起出來的,爸爸進了甜品店,然後果戈裏就去學校門口等她放學了……想到這裏,奈奈子垂著小腦袋,又認真琢磨了一下,然後抬起了頭,語氣確定地對果戈裏說道

    “爸爸讓你來接我的。”

    三點讓果戈裏帶他到甜品店這裏來,然後果戈裏剛好去接她放學,之後再帶她來甜品店,剛好一個小時左右,爸爸和對方說話也差不多該說完了,然後就可以和她一起回去了。

    “bgo~☆!”果戈裏打了個響指,彎下眼眸笑了起來,“回答正確,加十分!獎勵是…………沒有獎勵!因為來回打車所以錢包已經空空了,所以剛才吃的鯛魚燒就當做是獎勵吧!”

    奈奈子抬頭看看他笑盈盈的臉,又低頭看看,看見了果戈裏的皮鞋和她自己的皮鞋。

    她抬起腳,用自己棕色的小皮鞋,啪唧一下,在果戈裏黑色的皮鞋上,留下了一個清晰的鞋印。

    “爸爸在哪裏?”

    “那邊。”

    被踩了一腳的果戈裏老實了,或者說是“配合”地老實了,麵對奈奈子的問話,他抬起手,指向了街對麵的那家……

    炸雞店。

    奈奈子“……”

    她覺得自己的爸爸能相親成功那都是見了鬼了。

    拽著果戈裏鬥篷,奈奈子穿過了馬路,跑進了炸雞店裏,撲麵而來就是炸雞濃鬱的香氣。站在店門口,奈奈子左右看看,這次她很容易就找到了那個她十分眼熟的背影,就背對著她,坐在窗戶邊的位置上。

    “爸爸。”

    奈奈子背著書包,從亂步的身後冒出了腦袋,看見亂步的麵前是隻剩下了堆骨頭的炸雞。一口氣喝完了杯子裏剩下的可樂,吃撐肚子的亂步“嗝”的一聲,打了個滿是碳酸汽水和炸雞味的嗝。

    ……隻有爸爸在。

    隔壁的位置上放著一杯檸檬水,但是座位已經空了,在她和果戈裏來之前,坐在那裏的人就已經走了,但是看起來也才剛走沒多久。

    注意到了奈奈子在看那杯剩下一半的檸檬水,亂步伸了個懶腰,然後推開了麵前的餐盤,懶洋洋地趴在了桌上,說道“四穀小姐已經走了……除非是有委托之類的事情,以後她也不會再來了。”

    奈奈子沉默了一下,然後問他“爸爸……你被甩了嗎?”

    這就是在炸雞店約見相親對象的下場。

    亂步“……”

    “奈奈子,爸爸沒有和四穀小姐交往。”亂步嚴謹地糾正了她的錯誤用詞,“所以不是被甩了。”

    他趴在桌上,義正詞嚴地的繼續說道“爸爸隻是和她說了一下,爸爸不打算相親了,請讓她去找其他合適的人,四穀小姐也答應了——所以就是這樣、這件事到此為止。結束!晚飯我們去吃隔壁的壽喜燒!”

    “不相親了嗎?”奈奈子撓頭。

    “不相親了!”亂步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奈奈子“嗯……”、“唔……”了一會兒,小腦袋垂著,還是撓頭“……那爸爸你打算怎麽找老婆?”

    亂步“……”

    好問題,但是他也不知道答案,不知道用“超推理”能不能推理得出來。

    “爸爸不結婚不行嗎。”

    他哼哼唧唧。

    奈奈子想了一下。

    然後發現這好像也不是不行。

    “那我以後多給你養一點老,這樣不結婚也可以了。”她對亂步說道,語調一點起伏也沒有,小臉上毫無表情,黝黑的眼睛眨也不眨,看起來有點呆呆的,像是個小人偶。

    亂步不說話了,他把臉靠在自己的手臂上,狹長的眼眸半眯起來,看著奈奈子那張稚嫩的小臉。明明都十四歲了,但是他看著奈奈子,還是覺得她和六歲的時候一樣,是個笨笨的小孩子。

    過了一會兒,他才伸出了手,用力地拍了拍奈奈子的小腦袋。

    “——等你長大了以後再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