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隻有真正耳聰目明的人，才能看得見我。」

    &esp;畫卷的第一行，寫著一句奇怪的話。

    &esp;但是，葉華還是看到了畫卷上麵完整的故事。

    &esp;原來，這畫卷上麵說的是這個城市的故事。

    &esp;而且，這個故事還與龍無目有關。

    &esp;隻見，畫卷上寫著：

    &esp;許久以前，臨琊一地深受旱災之苦。

    &esp;龍子坐鎮一方，引雨布風，頗受愛戴。

    &esp;相傳，若行不義之事，庇佑將止。

    &esp;百餘年間，謹言慎行，風調雨順。

    &esp;龍子法相，隱與嫋嫋香火間。

    &esp;有畫師夢見龍子，窮盡工筆，繪其仙姿神韻。

    &esp;族人卻不安於飽暖，殺伐林間萬靈。

    &esp;以求福祚綿長，適得其反。

    &esp;後逢大旱之年，餓殍遍地。

    &esp;龍子現出真容，吐出剪水神珠——

    &esp;以瞳力凝結而成，係九成法力其上。

    &esp;將冰露化為甘霖。

    &esp;此珠離身，便奄奄一息。

    &esp;族人斷絕供奉，妄圖奪取此珠……

    &esp;“——不想再拜他了。”

    &esp;神珠自毀，絕不落於卑劣之手。

    &esp;繼而化為雨幕，籠罩了整座城市。

    &esp;臨琊“水城”之名由此得來。

    &esp;擁有了剪水神珠後，這裏再也不缺水了。

    &esp;但，越來越多的人患上了怪病——見不得陽光。

    &esp;每當旭日東升，患病者便會流淚不止、視線模糊，直至夜幕降臨，才勉強看得清幾分。

    &esp;神珠本是龍子的瞳力所凝結，離開了龍子的身體後，凡人之眼豈能承受神珠非常之力？

    &esp;他們外浸於陰濕，內困於心魔，日日受著折磨，夜夜感到不安。

    &esp;最終會完全失去視力，逝於夢中。

    &esp;有異聞稱，每當有逝者不肯瞑目，便有一黑衣人悄然而至，為其合上雙眼，其中真假，暫未可知。

    &esp;此類逝者出殯時必麵帶微笑，宛若生時，曾有膽大醫者揭開其眼皮，卻見此人雙目不翼而飛。

    &esp;醫者魂飛魄散，餘生瘋瘋癲癲，此乃未盲者親眼所見。

    &esp;畫卷上的文字到此結束了，故事也到這裏結束了。

    &esp;但是，葉華的心裏卻莫名感到悲傷，這可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esp;不過，在畫卷的最下麵，竟然畫著一個男子，英俊帥氣極了。

    &esp;難道這畫的是龍子，龍無目？

    &esp;葉華想了想，便把那幅畫卷收了起來，不過也並未放入須彌子包裹裏。

    &esp;“我雖不識紅黃藍綠，卻最曉得黑白。”

    &esp;突然，葉華看到了一個老頭子在狂風暴雨的天氣下，淒聲哀歎。

    &esp;這還是他在這個城裏看到的第一個人，他決定上去問問：

    &esp;“這位大爺，外頭這風雨交加的，您為何不找出地方避避雨呢？”

    &esp;那老頭子倒是十分樂觀，笑著回道：

    &esp;“就算躲在屋簷下，那雨珠兒也會撒著歡蹦到脖子裏，不如同這雨好好玩耍，及時行樂咯！”

    &esp;葉華看到不遠處的老頭子的身上散發著快樂的氣息，漸漸地，他也看到了更多的行人，但是，與那些往來的行人想必，這老頭子又截然不同，像個單純的孩童一樣，竟然在雨中自顧自地跳起舞來……

    &esp;額，這是什麽情況？

    &esp;這座城不對勁，這座城裏的人也不對勁？

    &esp;葉華問道：

    &esp;“您，您還好吧……”

    &esp;“我啊，我好得很！嘿嘿嘿！”

    &esp;老頭子笑著回了一句，卻並未停止舞蹈，又繼續笑著說道：

    &esp;“這座城裏，怕是隻有我一個還能說出這般話了，哈哈哈哈哈……”

    &esp;額，這到底是發生了何事。

    &esp;葉華沉默片刻，又問道：

    &esp;“敢問……敢問您可知，城裏大家為何都蒙著雙眼？”

    &esp;那老頭子譏笑著回道：

    &esp;“嗐，這座城快要走到盡頭嘍！都是當年幾個好家夥，竟敢把神仙的寶貝搶了來，這個城裏的人都見不得光嘍！

    &esp;“這麽大一座城，偏生叫我碰上了活神仙，我說給人聽，人人都笑話我是瘋子。這不，最後他們都瞎了，就剩我，當著這睜眼瞎嘍！”

    &esp;？

    &esp;難道他遇到過龍無目？

    &esp;葉華好奇地問道：

    &esp;“活神仙？”

    &esp;老頭子頓時仰頭大笑，回道：

    &esp;“哈哈哈哈……甭提嘍！我說了你也不會信的，快去忙你的吧，我還在等人呢……”

    &esp;突然，一陣狂風刮過，先前被葉華收入囊中的那卷畫竟然被吹了出來。

    &esp;“什麽？這畫我見過！！”

    &esp;那老頭子一看到畫上的人物，頓時由大喜轉為大悲，哭泣道：

    &esp;“七七四十九年嘍……”

    &esp;撲通一聲，老頭子跪了下去，哀嚎道：

    &esp;“我等了七七四十九年了，您終於肯再露麵了……”

    &esp;果然，這老頭子以前見過龍無目……

    &esp;葉華看到老頭子跪在地上，而且還是跪在自己的麵前，他連忙扶起老頭子，說道：

    &esp;“別這樣，我不是什麽神仙，您說的神仙，是這畫上的人嗎？”

    &esp;老頭子仿佛變了個人，神情也恢複正常了，他激動地回道：

    &esp;“正是，正是！”

    &esp;頓了頓，他又神色複雜地歎氣道：

    &esp;“哎……說來話長。

    &esp;“我生來色盲。

    &esp;“有一天，我在雨中狂奔玩耍……”

    &esp;突然，葉華環顧四周，他發現那個老頭子不見了，卻又看到了一個可愛的小男孩……

    &esp;“神仙哥哥……你還記得我嗎？”

    &esp;莫非這個小男孩就是後來的那個老頭子？

    &esp;我去，這座城還真奇怪呢……

    &esp;這是要給我看這個小男孩曾經的故事了嗎？

    &esp;“啊……要摔倒了……”

    &esp;隻見，路麵過於濕滑，那個小男孩差點摔倒之際，葉華看到龍子，也就是還有著眼睛的龍無目扶住了小男孩，且安慰道：

    &esp;“小心……”

    &esp;小男孩抬起頭看到了一個大哥哥，馬上說道：

    &esp;“對不起！”

    &esp;龍無目笑了笑，在小男孩的額頭上輕輕吹了口氣，小男孩被雨淋濕的全身瞬間就都變幹了！

    &esp;“哇，你是神仙嗎？”

    &esp;小男孩不敢置信地叫道。

    &esp;龍無目笑了笑，將一枚透明薄片置於小男孩的頭頂，瞬間生出一身蟬衣，剛好貼合小男孩的身子，然後溫柔地笑著說道：

    &esp;“不要著涼，雨是滋潤大地的福澤，並非讓人染恙。

    &esp;“你這麽聰明的孩子，一定明白這個道理的吧？”

    &esp;小男孩有些羞愧，又有些欣喜，開心地回道：

    &esp;“明白了……”

    &esp;頓時，龍無目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esp;突然，小男孩發現自己竟然可以看清楚這個世界的色彩了。

    &esp;他對著龍無目消失的地方跪下，感激地叫道：

    &esp;“謝謝神仙哥哥！”

    &esp;接著，葉華就看到那個小男孩坐在燈下，提筆學習繪畫，且小聲發誓道：

    &esp;“總有一天，我可以把他畫下來……”

    &esp;突然，葉華發現小男孩消失了，老頭子又出現了。

    &esp;“我分不清顏色，還妄想成為畫師，哈哈哈哈哈……”

    &esp;老頭子笑得十分淒慘，也連連自我嘲笑：

    &esp;“我雖不識紅黃藍綠，卻最曉得黑白……”

    &esp;許久之後，老頭子不再說其它的話，而是一直反複說著這句話，葉華便點了點頭，離開了。

    &esp;突然，濃霧再起，葉華沒再看到老頭子了，而是又看到了小男孩。

    &esp;不過，在小男孩的不遠處，卻還有一群人。

    &esp;「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esp;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esp;父王犧牲了自己的性命，卻是為他人作了嫁衣。

    &esp;他原為北海龍王之子，有一雙攝人心魄的眼睛，仿佛藏著極大的秘密，龍吼生下小龍子後便去世了，後來龍王因公殉職，小龍子被玉帝帶回了天上幾年，得於天界與巨靈神相識。」

    &esp;突然，葉華看到了龍子，也就是龍無目身上的信息。

    &esp;北海龍王？

    &esp;龍子？

    &esp;龍無目？

    &esp;玉帝？

    &esp;天界？

    &esp;巨靈神？

    &esp;看來這突然出現的信息，有著很多的秘密啊……

    &esp;小男孩問道：

    &esp;“奶奶，那是什麽聲音？”

    &esp;老奶奶連忙捂住小男孩的眼睛，回道：

    &esp;“哎呀，血腥場麵，小孩子家看不得的。”

    &esp;小男孩沒有理會，而是掰開老奶奶的手，衝了出去，鑽進了人堆裏。

    &esp;葉華發現，人堆裏，一個叫何齊聊的男人說道：

    &esp;“大師果然高明，虛設災荒叫這蛇妖現了身，原以為是哪路呼風喚雨的龍王，原來是個毛頭小子。”

    &esp;接著，又一個叫甄言夏的女人說道：

    &esp;“生的倒是俊俏，可惜是個妖怪。”

    &esp;緊接著，又一個叫吳良欣的女人，得意地看著那懸在空中的神珠，大笑道：

    &esp;“不過仗著神珠挾持了咱們百姓，現在終於太平了！”

    &esp;哎，三個愚蠢的人啊。

    &esp;果然是何棄療、睜眼瞎、無良心！

    &esp;在眾人的麵前，那龍無目始終保持著站立的姿勢，但因極度虛弱而又搖搖欲墜。

    &esp;小男孩看到了所謂“妖怪”的臉，他馬上叫道：

    &esp;“啊，是神仙哥哥！”

    &esp;說著，他就朝龍無目跑去。

    &esp;隻可惜，小男孩剛剛邁步，就被老奶奶給抓住了。

    &esp;這是，又一個名為善因大師的和尚凶狠地說道：

    &esp;“渾說什麽呢，哪裏有什麽神仙，八十歲的老壽星都沒見過，都是祖先們編出來騙咱們的。”

    &esp;小男孩掙脫不開，隻能大聲吼道：

    &esp;“我見過！你們傷了神仙哥哥，會遭報應的！”

    &esp;突然，天降大雨，神珠如有靈性一般，自知難逃魔爪，碎成了無數粉末飛向空中，繼而化為雨幕，籠罩了整座城市，水麵越漲越高，很快就沒顧了腳踝，沒過了膝蓋……

    &esp;老奶奶拉著小男孩，說道：

    &esp;“好孩子，快走吧。”

    &esp;小男孩瘋了一般，想要掙脫開，卻怎麽也掙脫不了，他看著龍無目，哭泣地說道：

    &esp;“我不，他還在那裏呢……”

    &esp;雨越下越大，淹沒了整座城，吞沒了方才還嬉笑得意的眾人，小男孩卻被無形的力量托起——正是當年的那件蟬衣，令他如一葉扁舟，浮於眾人之上。

    &esp;哎，居然龍無目會有這樣的遭遇……真叫人惋惜……

    &esp;突然，小男孩再次消失了，葉華又看到了老頭子。

    &esp;“哎……”

    &esp;老頭子長歎了幾口氣，又悲哀地說道：

    &esp;“後來他就消失了，我的世界也恢複了一片黑白。

    &esp;“我常常穿著那身衣服去雨裏奔跑，希望能再次遇到他。

    &esp;“可他再也沒有出現過……

    &esp;“即使我故意把自己淋濕，他也沒有來……

    &esp;“久而久之，人人都道我是瘋子，說我在等一個從未出現過的人。

    &esp;“直到，直到今日，在你的畫中與他再見麵，我知道那些並非大夢一場。

    &esp;“你見過他嗎？他是神仙，神仙是不會死的，對不對？”

    &esp;葉華一時語塞，竟不知如何作答。

    &esp;老頭子又唉聲歎氣道：

    &esp;“我對不起他，這裏許許多多的人都對不起他……”

    &esp;他的聲音越來越輕，繼續歎氣道：

    &esp;“我自知為凡人，時日無多，再見也無望……隻希望能把他贈我的，還給他。

    &esp;“替我向他道歉……”

    &esp;接著，他竟然唱了起來：

    &esp;“薄如蟬衣，輕若浮舟。真性破執，明心見性。舍己度人，不念往生。善心有報，終將回還。”

    &esp;額，這，說著說著，怎麽就變成魂魄了？？？

    &esp;而且，老頭子還變成了小男孩的模樣。

    &esp;隻是，現在不是小男孩了，而是小男孩之魂了。

    &esp;不過，此時的小男孩之魂卻格外高興，他開心地說道：

    &esp;“我們快去見他吧！”

    &esp;說完，他就飛快地朝前麵跑去。

    &esp;葉華想了想，也馬上跟了上去。

    &esp;“每當我想他的時候，就會來這兒看看。”

    &esp;小男孩邊跑邊開心地說著，他帶著葉華來到一處空地前，卻真的看到了龍無目的身影。

    &esp;“啊，他真的在！”

    &esp;小男孩又激動地大叫了一聲，然後又神色複雜地問道：

    &esp;“可是，他能看見我嗎？”

    &esp;葉華突然也不知如何回答，他想了想，看了看麵前龍無目的虛影，他回道：

    &esp;“我想，如果他再見到你，也會很開心的。”

    &esp;“他看不到的……”

    &esp;小男孩頓時黯然失色，沉默片刻後，又自我安慰道：

    &esp;“不過也沒關係的啦！”

    &esp;小男孩的眼裏頓時閃過了一絲光，說道：

    &esp;“我隻希望，他能……”

    &esp;突然，天空中出現了一顆珠子。

    &esp;「無爭無慮無妄想，識福識禍識本心。」

    &esp;小男孩之魂瞬間就麵露笑容，但也漸漸變得更加虛弱了，卻還是笑著說道：

    &esp;“謝謝你……

    &esp;“我……就要走啦……我還有一個願望……

    &esp;“我希望他……能為……”

    &esp;葉華看到小男孩眼睛漸漸閉上了，他連忙叫道：

    &esp;“小朋友！小朋友……”

    &esp;葉華試圖扶住小男孩，卻撲了個空，他這才想起，此時麵前的小男孩，早非血肉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