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章 分歧
    幾分鍾以後。
    “——真的是非常對不起！”
    十分誠懇的，加藤悠介低下了頭顱。
    耳邊傳來輕快的腔調。
    “啊～這個場景是我練習時隨便加上去的台詞，內容本身沒有什麽太深的含義，悠介你不用多想～”
    毋庸置疑，此乃謊言——！
    加藤悠介強行把一句「哄誰呢？」吞下嗓子，然後戒慎恐懼地抬起頭。
    “那個、惠……”
    “嗯～怎麽了嗎？”
    少女一臉平常地問道，眼睛裏仿佛帶著若有似無的調侃。
    那副樣子，就像已經知道了他和英梨梨之間的那點隱秘。
    然而……當事人的態度又不像生氣，也沒有太過強烈的譴責味道，隻是微微帶點刺。
    “那個，惠……”
    加藤悠介舔了舔嘴唇，硬著頭皮準備開口解釋，卻被對方打斷。
    “嘛，你用不著向我解釋什麽的。”
    “唔……？”
    “因為，就像我之前說過的，直到我們約定好的時間之前，你都可以慢慢考慮，所以就這樣咯。”
    惠以漫不經心的語氣說著，把筆記本電腦闔了起來，像是不打算再計較。
    加藤悠介啞口無言，同時又感到心中微微鬆了一口氣。
    為了避免沉默太久，他咳嗽了一聲，然後轉移了話題。
    “……對了，惠。關於伱剛剛說的練習是怎麽回事，你在學習編程嗎？”
    “咦，你問這個啊？嗯～我是有向吉田先生借過參考書，稍微研究了一下。”
    “你對這方麵感興趣嗎……？”
    “唔，也說不上感興趣吧，我隻是聽說製作進行就該什麽都懂一點，這樣才能更好地完成工作。”
    “什麽？”
    “畢竟，我又無法像英梨梨那樣畫畫，也不能像霞之丘學姐一樣寫出優美的故事，所以隻能學一點簡單的東西了，希望能幫上大家的忙。”
    惠單手支著臉頰，輕露微笑。隻是這麽一個小動作，便流露出無論多少美景都比不上的魅力。
    雲朵輕飄的天空半染上夜色，舍不得離去的橙色籠罩著房間。落入東京灣的太陽發出最後幾道餘暉，融化盤踞在遙遠天邊的黑夜。
    傍晚帶有一絲涼意的微風透過窗戶的縫隙鑽進來，輕撫著恬靜的臉龐，腦後的單馬尾亦隨之飄逸。
    不經意間，兩人四目相對。
    渲染著夕陽朱色的瞳孔仿佛波光斑斕。
    加藤悠介望著那雙眸子，覺得自己就像要被吸進去一樣。
    空氣突然變得靜謐。
    “惠……”
    他輕聲念著，內心忽而湧起一股衝動。
    加藤悠介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將對方無意間遺忘在臉龐前的發絲輕輕別在耳朵上。
    “啊……”
    少女哼了一聲，像是覺得很癢。
    似不經意的，某人的指尖滑過嬌嫩的臉頰，觸感柔軟得就像剛剛揉好的湯圓。
    “悠介……？”
    惠稍稍偏著腦袋，水潤的瞳孔中倒映出他的輪廓，閃爍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色彩。
    “嗯……”
    加藤悠介的手依然放在她的臉頰上，然後低下頭，緩慢又堅定地向著那張晶瑩柔軟的櫻唇靠近。
    兩人的距離逐漸拉近。
    這時，一隻柔軟的手卻忽然按住了他的嘴唇，阻止了他的不軌企圖。
    “——這樣，是不行的吧……？”
    少女略微把臉偏向一旁，低垂下眼角細語道。
    加藤悠介的呼吸不由一滯，眼中閃過一抹消沉。
    “不行……麽？”
    “唔…………要是你已經想好了的話，也不是不……”
    這麽說著的惠飛快瞟了他一眼，變得麵紅耳赤，雙手放在大腿上絞著手指，說話的聲音愈來愈小。
    加藤悠介沉默著閉上眼，深呼吸一口氣。
    微弱的櫻花香味飄入鼻腔，增添了一絲悸動。
    過了一會兒，他緩緩睜開眼，低語一句：“惠，看著我……”
    “誒……？”
    無視於少女眼中的詫異，他伸手按著對方的肩膀，直勾勾的眼神有些執著。
    像是察覺到他眼底的某些情緒，惠的臉上閃過一抹慌亂，抿著嘴唇挪開視線，就那麽兀自凝視著房間一角，不肯與他對視。
    加藤悠介近距離凝視著那張光潔如玉的臉龐，手上微微用力按住肩膀的同時再一次低頭靠近。
    少女的睫毛輕輕顫動著，最後像是認命般闔上雙眼，靜待某一刻的來臨。
    氣氛變得繾綣而旖旎。
    就在這時——
    ——嗡嗡。
    長褲口袋裏的手機忽然毫無征兆地震動起來，打破了房間裏的曖昧。
    加藤悠介能明顯感覺到少女的身子微微顫了一下。
    “唔、呃，悠介，那個……”
    大概是被手機的震動拽回了現實，當事人猛然睜開眼，慌亂地想要說些什麽。
    不由分說的，加藤悠介右掌托住她的後腦，左手攔腰擁住她，迅疾地吻上那朝思暮想的櫻唇。
    “——唔”
    帶著淡淡香氣的身體在一瞬間繃緊，烏黑的眼眸劇烈搖曳著。
    隨著微涼的柔軟猝不及防地擠進來，惠不由驚慌地微微睜大眼睛，但很快就被這感覺陶醉，不自覺閉上了眼。
    加藤悠介沒想太多，隻是發自內心地沉浸在唇間的香甜上麵，深入探索著每一個角落。
    這一刻，時間仿佛靜止。
    內心的悸動讓兩人忘記了一切，逐漸沉淪。
    從屋外流泄進來的燈火照著房間，慵懶流過夜晚的角落。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才戀戀不舍地分開。
    少年少女凝望著彼此，呼吸都有點急促。
    後者躲避著前者的眼神，低下頭去。
    在夕陽的映襯下，緋紅的臉頰顯得莫名嬌豔。
    “惠……”
    加藤悠介輕喚著對方的名字，漆黑的瞳孔深邃莫名，裏麵翻湧著某種難言的情緒。
    出於男性的本能，他情不自禁地渴望更多，然而當他試圖去觸碰那柔軟腰際間的腰帶時——
    “——不行！”
    像是一瞬間驚醒，惠用力推開他的手，語氣堅決地說：“差不多……該適可而止了。”
    加藤悠介愣了一下，眼底的炙熱漸漸退去，重新變得冷靜下來。
    他用力深呼吸一口氣，然後鬆開雙手放開少女，啞聲道：“……對不起，給你造成了困擾。”
    一陣尷尬的沉默。
    “……”
    聽到這話的惠抿了下唇，神情有些複雜，然後又靦腆地低下頭整理起被弄亂的衣服，嘟嚷一句。
    “……總而言之還是先吃飯吧，我去把飯菜加熱一下。”
    丟下這句話以後，少女便急匆匆地走向廚房。
    加藤悠介看著那慌張的反應，隻覺得內心的情感仍在沸騰。
    為了讓發熱的頭腦冷靜下來，他來到了陽台外麵，決定吹吹風。
    平常讓人感到有些寒冷的氣息，此刻卻像春風拂麵一般柔和，帶來和煦的暖意。
    他稍稍倚著欄杆，然後從長褲口袋內拿出手機。
    稍早一點發給中野涼子的祝福消息，直到現在才收到感謝的回複。
    加藤悠介眺望著群青色的夜晚入口，忍不住舒適地眯起眼睛，咧嘴笑了起來。
    ◇
    一周的時間很快過去。
    周末這天，加藤悠介把工作室的一些成員召集到了一起，一如往常地舉行定期例會。
    這話聽上去有些正經，實際也的確很正經。
    簡單來說，這是大家匯總和解決工作中遇到的各種問題，以及商討未來的慣例活動。
    參會人員是工作室的管理層，也就是豐之崎出身的所有成員。
    雖然說是管理層，不過安藝倫也每次也會主動跑來參加，並常常在會議上發表一大堆對於遊戲製作的個人理解與看法。
    因為知曉他的性格，眾人除了吐槽幾句以外，多的倒也不說什麽，一直默認他的存在。
    大家各抒己見地做著交流，傾聽著彼此的想法。即使偶有拌嘴，也會很快有人出麵調停。
    加藤悠介望著這一幕，內心有些感慨。
    總的來說，盡管他們離那種成熟的商業主創團隊還有很大的差距，目前尚還非常稚嫩。
    但就一個團隊而言，這裏的絕大部分成員都切實有在成長，唯一欠缺的也隻是時間與磨合。
    在蓮見佳乃子的主持下，今天的會議氣氛也還算融洽。
    隻可惜世事難如願，這種和樂融融的氣氛沒能持續太久。
    當加藤悠介和詩羽聊起遊戲的幾個結局時，安藝倫也亦不甘寂寞地加入了對話。
    “呐，說真的！你們難道就不覺得我們的腳本存在很大的問題嗎——？”
    聽到他這麽一說，會議室忽然有了片刻的安靜。
    接著，詩羽眉頭一挑，直接了當地發起質問。
    “哦？聽倫理同學你的意思，似乎是對我寫的腳本有什麽意見嗎？”
    聽出她語氣裏麵的不善，安藝倫也急忙擺手否定。
    “我不是那個意思。學姐寫的故事確實很有趣，不光情節溫馨，情感也十分細膩，充滿霞詩子的風格……總之內容很棒！”
    “嗯……？既然你誇得這麽好，又為什麽那麽說？”
    “那是因為——我們現在擬定的幾個結局都太平淡了啊！”
    ““““咦？””””
    無視於眾女疑惑的表情，安藝倫也兀自說了下去。
    “老實說，加藤給出的大綱的確很棒！
    不管是渚、杏、椋、琴美、智代、風子、有紀寧，甚至是其他所有角色在內，故事都寫得太精彩了——！”
    心直口快的英梨梨聽到這裏，忍不住急躁地說道：“我說，你能不能別再吊人胃口了？就不能直接說重點嗎！”
    “我的意思是，問題就出在這裏啊——！”
    安藝倫也言之鑿鑿道：“加藤，雖然你想出來的劇情很棒，可裏麵卻存在一個致命的問題！你沒有發現嗎？”
    “……？”
    加藤悠介不自覺皺著眉頭，思考了片刻，然後搖了搖頭。
    “……不，我沒有想到裏麵有什麽問題，你有什麽話不妨直說。”
    看到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安藝倫也做作地咳嗽一聲，醞釀著說道：
    “那個問題就是——你的大綱裏麵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完美結局！”
    “唔～～這好像不對吧？”
    惠稍微偏著腦袋，回想著說：“我記得遊戲裏麵的每個角色，最後都有屬於自己的好結局呀。”
    “——重點就在這裏！”
    安藝倫也氣勢十足地喊道：
    “就像加藤同學你說的一樣，遊戲裏的每個角色都有自己的結局，可是——那些女主角們卻沒有和主人公的大團圓結局！”
    洪亮的嗓門在會議室裏回響，讓時間有了一陣短暫的空白。
    像是理解了他想表達的意思，詩羽若有所思地說了起來。
    “我說，倫理同學……你說的那個大團圓結局，該不會是指那種老套的後宮結局吧？”
    “——後宮才不老套！不過學姐說的沒錯，我的確是這個意思。”
    “嘖，還以為你故弄玄虛地到底要說些什麽……結果你隻是單純想要滿足自己的幻想而已嗎？”
    無視於話語中的挖苦，安藝倫也卯足力氣辯解著。
    “這不光是我的幻想，而是大家都喜歡的王道劇情！”
    “假如真的按照你的想法，那我們的遊戲不就變成那種一味討好禦宅族，忽略合理性的糞作了嗎？”
    “可是……可是！明明有這麽多充滿魅力的女主角，卻少了大家幸福生活在一起的結局，這樣對玩家來說太遺憾了！”
    “一旦接受了某個女主角的告白就沒有退路了，所以必須要謹慎對待……你玩過那麽多的galgame，這種道理應該不用我提醒你吧？”
    “即使……即使如此，我還是想看到那種大團圓的後宮結局，哪怕這不合常理，我也覺得非常開心！”
    詩羽不由輕輕蹙起眉頭，“那樣會有趣嗎？”
    “會——！”
    安藝倫也先是斬釘截鐵地表示肯定，繼而又微微露出心虛的表情。
    “……呃，我隻能說，至少我覺得好玩就是了。”
    他頓了頓，然後略帶唏噓地直言道：
    “畢竟，像這樣又瞎又熱情，而且還很盲目、愚蠢和惡心的……才是真正的禦宅族不是嗎？”
    詩羽對此無法苟同，無語地扶著自己的額頭。
    “說白了，你隻是在單方麵推崇「全都要」吧？這種想法實在很沒節操呢。”
    “沒節操又有什麽關係？”
    安藝倫也寸步不讓道：“兩邊都能追得到才比較好吧？再說那樣也能順應玩家的需求。”
    “就算你這麽說……”
    詩羽有些頭痛地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而後把目光投向其他人。
    “總之，倫理同學是這麽說的，你們大家怎麽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