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 我隻信事在人為
    在詩羽三人來家裏以後的隔天，加藤悠介接受了惠的采買邀請。
    就像某種約定俗成，兩個人像往常一樣去超市買了許多食材，然後回到他的公寓。
    黃昏時分，天色剛剛變暗。
    夕陽的餘暉微微灑落，照耀著寧靜的住宅區，鋪陳出一片朦朧的色彩，將周圍的一切都染上了柔和的色調。
    房間門口，纖細的身影依然安靜坐在那裏。
    加藤悠介停住腳步，眼底閃過一抹複雜。
    “歡迎回來，悠介。”
    就像是昨天的一切完全沒有發生，沙優微笑著對他打招呼，而後把眼神投向一旁的惠。
    “還有，你是加藤小姐吧？晚上好。”
    慢一拍的，惠用一貫的隨和口吻做出回應。
    “……嗯～晚上好，荻原小姐。”
    安靜的走廊上，兩名少女望著彼此，茶色與黑色的秀發隨著微風徐徐飄動。
    今天的沙優穿了一件寬鬆的白色毛衣，下身是一條修身牛仔褲，褲腿緊貼著纖細的腳踝，腳上是一雙帆布鞋。
    她打扮得簡單而隨意，搭配上一頭幹淨柔順的頭發以及可愛容貌，彰顯出少女的青春與活力，甜美動人。
    與之相比，惠則是穿著一件淡粉色的外套，裏麵搭配白色襯衫，下半身是一條淺灰色的百褶裙，纖細勻稱的雙腿從裙子下麵伸出來，腳上穿著一雙清新的白色運動鞋。
    她紮著馬尾辮，露出精致的頸部，肩上斜背著一個女士棕色皮革包。整體造型溫馨舒適又不失時尚，讓人覺得十分舒服。
    加藤悠介看著她們，沉默半晌以後開口道：“……好了，惠，進去吧。”
    “唔……？”
    惠先是看他一眼，繼而又重新望向沙優，思索著稍稍偏過頭。
    “那個～總覺得這樣子好像不太好。不然的話，荻原小姐要進來喝杯茶嗎？”
    ““咦？””
    麵對這一發言，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發出聲音。
    “因為，與其讓荻原小姐一直坐在外麵，我認為悠介你還是跟她聊一下比較好。如果無論如何都不想聊的話……”
    惠沉吟一下說：“那就當是普通地喝杯茶怎麽樣？”
    “……”
    加藤悠介皺起眉頭，嘴唇一陣蠕動，最後放棄地垂下肩膀，既不答應也不拒絕。
    惠對他露出一個溫和中又帶點歉然的微笑，而後抬腳走到房間門口，向不由自主站起身的沙優點頭致意。
    “那請兩位稍等一下哦～我現在就開門。”
    “——咦？”
    聞言，原本正吃驚盯著加藤悠介的沙優倏地轉過頭。
    然後，她就見到惠從背著的包包裏拿出一個鑰匙包，從許多鑰匙裏麵選出一把並直接開了門。
    “好了，那麽請進吧～荻原小姐。”對方微笑著說道，謙和地請她先行進入。
    然而，沙優隻是呆若木雞地看著這一幕，心情完全無法平靜。
    ——為什麽？？
    大腦本能地開始轉動，疑問一個接一個地浮現而出。
    為什麽，這個女生會有悠介家的鑰匙？
    為什麽，這個女生可以影響到悠介的決定？
    為什麽，這個女生能拿到其他人沒有的東西？
    沙優緊緊盯著那把不起眼的鑰匙，眼神一陣動容，無意識地皺起眉頭。
    她最近每天都來這邊迎接加藤悠介回家，這還是頭一次見到有人擁有他家的鑰匙。
    而從對方輕車熟路的開門動作來看，這樣的事情明顯不是第一次做了。
    再加上那把鑰匙又是被收在私人鑰匙包裏，因此那絕不會是臨時拿到的，而是持有了很長時間的、屬於這個家的備用鑰匙。
    沙優瞬間意識到不同，不自覺緊抿起嘴唇，內心湧起一股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的恐慌。
    明明昨天麵對詩羽的惡語相向都無所謂的她，此刻看著友好邀請自己進入房間的惠，卻感受到了強烈的衝擊與動搖。
    一旁的加藤悠介始終沒有開口，像是把選擇權與決定權完全交了出來，即使那可能會讓“被排斥的自己”進入房間。
    沙優感到自己正在麵臨一個重要的決策，就像是來到人生的十字路口，眼前霧蒙蒙一片，看不清前方的路。
    她閉上眼睛，慢慢地深呼吸。
    為了不做出錯誤的決定，所以再三確認自己的內心。
    舉棋不定的心情猶如搖晃著的水麵，纖細而通透。
    良久，沙優睜開雙眼。
    迎著惠耐心且從容的眼神，她踩著輕輕的步伐後退一步，露出得體的禮貌微笑，用輕細的嗓音給出回答。
    “……謝謝你，加藤小姐，但果然還是算了。”
    “這樣哦……？”
    “嗯，那不是我現在應該進去的地方。等到特別的時候，我會進去打擾的。”
    “特別的時候……”
    惠細聲念著這句話，若有所思地端詳她微微蒼白但堅定的表情，最後輕輕點頭。
    “嗯～～既然荻原小姐都這麽說了，那就這樣吧。悠介，你可以幫我把食材拿進來嗎？我擔心海鮮的冰袋融化會讓口感變差，想要早點放進冰箱。”
    “嗯，好。”
    加藤悠介提著手中的塑料袋，跟惠一起進入玄關，沒有多言。
    沙優安靜站在原地，微笑注視他們關上門，心情變得透明。
    雖然某人依舊沒什麽表情，但在與自己擦身而過的那一刻，她還是從對方眼中捕捉到一抹稍縱即逝的意外。
    盡管那隻是不到一秒的眼神接觸，內心仍然不可抑製地生出一絲絲雀躍。
    “……撲克臉。”
    沙優小聲嘀咕一句，重新在地上抱膝坐下。
    其實，她也不是不想進入身後的房間。
    可她想要等那個人親自允許時再堂堂正正地進去，而不是被別人不知出於什麽理由的邀請進去。
    這是一件小事，但背後的意義卻天差地別。
    就算有人會說她吹毛求疵，她也不打算改變。
    畢竟，等到那個人有一天願意重新接納她時，她希望那是出於對方發自內心的情感，而不是受到別人的影響。
    ……
    七點一刻的時候，加藤悠介準備送惠回家。
    他們收拾好東西出門，沙優仍然坐在門外。
    “悠介，我可以跟你說一句話嗎？”
    少女站起身來，如此說道：“隻要一句就好了。要是你不想跟我單獨對話，那讓加藤小姐一起留下來也沒關係。”
    惠：“那個～我的話還是算了。我先去樓下等你囉，悠介。”
    拒絕了沙優的旁聽提議，惠先行下了樓，把空間留給兩人。
    然後，加藤悠介聽到了這樣一段話。
    “——悠介，我明天就要回北海道了，所以想來跟你道個別。話雖如此，但我等到開學季就會搬來東京生活。
    這段時間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對不起……可我之後大概還是會煩著你，希望你盡量忍耐。
    如果忍耐不了，那及早考慮一下跟我交往也可以。
    在這樣的基礎上，請你做好心理準備並好好照顧身體，我下次會給你帶很多北海道特產來的。
    最後——”
    沙優深吸一口氣，彎腰鞠躬。
    “謝謝你這段時間以來的照顧！還有，再見了，悠介，後會有期。”
    “…………”
    這是一句話嗎？
    這是小作文吧！
    加藤悠介張了張口，老生常談地壓低嗓音說了句：“別再來了。”
    沙優秒速作答。
    “對不起，這我做不到。”
    “那就別來我家。”
    “對不起，這也做不到。”
    “我對你沒感覺。”
    “那種事，要等試過之後才知道。”
    加藤悠介皺眉，“我不會接受你。”
    “關於這個。”沙優直起身體，如花朵綻放般嫣然一笑，“我隻相信事在人為。”
    加藤悠介把手插進衛衣口袋，扭頭就走。
    在樓下找到惠，一起往車站走去，並把剛剛與沙優的交談簡單說了一下。
    其實也沒什麽非說不可的理由，不過在對方專程跑來為他下廚的情況下，要是隱瞞未免太過意不去。
    事實上，他在昨晚把詩羽送回家以後，就跟惠通過電話。
    因此那些發生在昨天的事情，少女也一清二楚，所以見到沙優時才沒有那麽意外。
    兩人就這麽邊走邊聊。
    二月末的夜晚，街道上彌漫著一股沁涼的氣息。
    昏黃的燈光照亮街區，在地上映照出如螢火蟲般的光點，點綴著整個街道。
    偶有行人從他們身旁走過，發出悠閑的交談聲，溫馨而自在。
    某一刻，惠忽然說了這麽一句。
    “話說荻原小姐她，真的蠻執著的耶。”
    “……嗯？”
    加藤悠介的腳步微微一滯，旋即馬上恢複如常，“不好意思，我沒想到她今天還會來，讓你困擾了麽？”
    “嘛～～倒也說不上困擾什麽的，畢竟我隻是來悠介家裏下廚的煮飯婆而已，沒有計較這種事的資格。”
    “不……別這麽說，我一直以來受了惠的很多照顧，覺得不好意思的人是我才對。”
    “是喔～？”
    惠漫不經心地應聲道，接著又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說道：
    “對了，悠介，其實我最近打算去登山，到時應該不能來你家下廚了，所以提前跟你講一下。”
    “……登山？這不會太突然了嗎？”
    “咦～～就算你這麽說，但我之前應該有對你說過下次還想要登山才對。”
    這說的是去白樺湖合宿的那個時候。
    加藤悠介點點頭，“你是有說過，但我沒想到會這麽快……你打算去哪裏？”
    “富士山。”
    “什麽時候去？”
    “嗯……我計劃在三月的第二個雙休日去，但現在還沒決定下來。”
    “三月中旬……那有點冷吧？”
    “不～”
    惠輕輕搖頭，腦後的單馬尾隨之搖晃，烏黑的秀發上微微泛著銀白色的光。
    她抬手撩起一縷垂落在臉側的發絲，將其撥到小巧的耳朵後麵，臉上浮現出細致的淺笑，回眸望來。
    “已經入春了哦～？悠介。”
    夜風一瞬間變強，將少女的頭發吹得搖曳生姿。
    如湖水般清澈寧靜的瞳孔直映出他的身影，加藤悠介不禁為之一愣。
    “這樣麽……”
    他安靜了一下，沒話找話道：“聽起來很不錯，你打算去幾天？”
    “嗯……因為我想要看日出，所以應該是兩天吧。”
    “哦，你是和家人一起去嗎？怎麽還沒決定下來？”
    “不是喔～”
    “啊……？”
    惠微笑著對上他茫然的眼神，眼角透著幾分羞澀。
    “那個呢，雖然這樣問可能有點唐突，不過我還沒有找到能一起登山的同伴……所以，悠介你要一起去嗎……？就我們兩個。”
    加藤悠介思緒一頓，然後低頭思考起來。
    畢業生的儀式在三月的第一周，時間上ok。
    自己在三月中旬的工作安排……好像也沒什麽特別的。
    唯一的問題是——
    “……惠你要怎麽跟家人解釋？”
    “這個嘛～就像之前一樣，我會說是和工作室的成員一起去。”少女淡定自若地回道，像是早有準備。
    和工作室的成員，但沒說幾個。
    加藤悠介若有所悟，隨後遲疑著拋出一個十分在意的問題。
    “……既然說是和工作室的成員一起，那要問問看詩羽學姐她們有沒有興趣嗎？”
    惠稍稍眯了下眼睛，沉默片刻。
    “……那個～該怎麽說呢？如果悠介這麽希望的話，我倒是不介意你問問大家。
    話說回來，大家在昨天約好來你家時，我好像沒有收到通知耶，悠介你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嗎？”
    “不，不知道。”
    加藤悠介連連搖頭，無言以對。
    雖說他內心隱約有一點猜測，但那不是能在現在講的東西。
    好在惠似乎也沒有計較這個的意思，僅是簡簡單單說了幾句。
    “然後呢，悠介你覺得跟我在一起會無聊嗎？必須要叫大家一起來嗎？”
    “其實我也不討厭和大家一起，就是覺得被落下的感覺有點那個。”
    “不過，那應該隻是不小心忘記了吧？”
    “畢竟我的存在感很弱，會這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呢～雖然我當時就在體育館，但霞之丘學姐難免會疏忽嘛。”
    “總之，要是悠介認為大家一起更好的話，我沒關係的哦？完全沒關係的哦？”
    加藤悠介的臉頰抽了抽，隱隱感到頭皮有些發麻，於是他如履薄冰地開口道：
    “嗯……我知道了。要是惠你不介意隻有我們兩個的話，我願意奉陪。”
    “好～那就這麽說定了。”
    惠輕快地點了兩下腦袋，思索著說道：
    “還有就是那些登山時要用到的專業裝備，因為我也不太懂，所以我們約個時間一起去采購吧？”
    “好。”
    加藤悠介沒有拒絕的理由，果斷答應下來。
    就這樣，他把心情好像變好了不少的惠送到車站，然後獨自往家折返。
    走到一半時，手機上忽然收到小佳乃發來的工作消息，提醒他後天是角色的聲優選拔會，叫他記得到場。
    加藤悠介一邊回複消息一邊走路，就這麽慢悠悠回到老公寓。
    ——門前已沒了那沁人心扉的柑橘香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