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 個人之於沙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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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一凡來康城已經整整一個月了,這還是他第一次登上城牆,也是他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第一次親眼看到冷兵器時代的大規模戰役。

    在這裏,沒有道德可言,而毫無人性可說,人命在這裏是那麽的不值錢,就許一凡登上城牆的這半個時辰內,雙方就損失了數千人,而這僅僅隻是一個開始而已。

    弓箭手、盾牌兵、蟻軍,投石車陸續出現,箭雨如雲,滿天的石頭飛舞,一個個士卒衝上去,然後又倒下,前麵的人倒下了,後麵的人替補上去,循環往複,蕭殺之氣,直衝雲霄。

    戰爭打響已經半個多時辰了,總體而言,還是西征軍占據了優勢,畢竟,守城終究還是有很大優勢的,到目前為止,蟻軍還沒能靠近壕溝。

    寧致遠站在許一凡身邊,看著眼前的一幕,臉色略微有些蒼白,倒不是他害怕了,而是因為他也是第一次親眼看到戰役的現場。

    寧致遠苦讀聖賢書多年,兵書自然也沒少看,可是,書本上記載的戰爭,往往都是一個個文字,還有一個個冰冷的數字而已,看不出戰爭的殘酷來,可是,在這裏,在城牆上,他是親眼看到了這一幕。

    原本幹燥的空氣,隨著戰爭的爆發,散發著一股濃鬱到讓人作嘔的血腥味,衝殺聲、怒吼聲、哀嚎聲、弓箭拉動的聲響、箭矢劃破空氣的聲音、石頭飛舞的聲音......這些聲音不絕於耳,每一道聲音的響起,都讓人感到一陣的牙酸和心驚肉跳。

    直到這個時候,寧致遠才明白,為何先生荀德華在說起戰爭之道的時候,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隻有真正經曆過戰爭的人,才會明白戰爭的可怕,文人騷客的詩詞歌賦,都無法真正的描繪出戰爭的慘烈,因為他們當中,很少有人親眼看到過戰爭,所謂的詩詞,也不過是憑空想象的而已。

    文武相輕,互看兩相厭,不是沒有緣由的。

    相對於寧致遠內心的震撼,許一凡則表現的平淡的多,雖然他在看到眼下的這一幕之後,也備受震撼,但是,跟他以前看到的、經曆過的戰爭來說,這還不是最慘烈的。

    在熱武器時代,勝負的關鍵,往往不是看兵力多寡,而是看武器裝備如何,當然了,這也不是絕對的,隻是說,好的武器裝備可以占據很大的優勢,但是,操縱武器的是人,如果人不行,就算給他再好的武器,也沒什麽卵用,這一點兒,可以看看抗戰時期的,某些擁有美式裝備的軍隊,未戰先撤,在人數上,在武器上都占據著絕對的優勢,又能如何?

    就眼下這種作戰方式,隻要拿出幾挺重機槍,那就是一麵倒的屠殺,不過,可惜的是,槍支還沒有製造出來。

    “這要死多少人啊?”寧致遠看了一會兒,轉過頭,看著許一凡的側臉問道。

    “很多!”許一凡淡淡的說道。

    “很多?”

    “對,很多!”

    許一凡說完之後,轉過頭,看了一眼寧致遠,補充道:“最少要死上萬人,甚至十數萬人。”

    “唉......”

    寧致遠聞言,欲言又止,想說什麽,可是,他發現到最後,什麽都說不出來,最終最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戰爭從來都是殘酷的,也是邪惡的,所謂的正義,都不過是托詞罷了,戰爭沒有正義可言。”許一凡又喃喃的說道。

    寧致遠略顯差異的看向許一凡,沉吟片刻之後,問道:“康城...守得住嗎?”

    許一凡想也沒想的說道:“不知道。”

    “嗯?”

    許一凡看著寧致遠,緩緩地解釋道:“康城守不守得住,要看那些將領,也要看這些將士,如果他們決心死守,寸步不退的話,那康城應該能守住,但是......”

    說到這,許一凡止住了話頭,但是,他要表達的意思,寧致遠明白了。

    就算西征軍全軍上下,決心死守,能守住康城的希望不算大,更何況,就算守住了,而二十多萬的將士,還能剩下多多呢?

    最重要的一個問題,還是軍心,當戰爭打到一定程度之後,軍心很容易動搖,隻要有人想逃,並且付諸行動的話,那潰散是肯定的事情。

    “我們能做些什麽呢?”寧致遠又問道。

    許一凡搖搖頭,語氣無比冰冷的說道:“我們什麽都做不了。”

    寧致遠聞言,神色黯然,沉吟片刻,他開口說道:“至少也應該做點兒什麽吧?”

    許一凡深深的看了一眼寧致遠,反問道:“你想做什麽?你能做什麽?”

    “我是修行者,至少可以......”

    “嗬嗬......”

    然而,不等寧致遠說完,許一凡就笑著打斷了他的話,這讓寧致遠很是不滿。

    “看看那邊,你再說話。”

    許一凡伸出手,指向城牆下的一處地方,寧致遠順著許一凡手指的方向看去,瞳孔猛地收縮起來。

    伴隨著戰爭的白熱化,麵對西域聯軍的洶湧的攻勢,西征軍這邊給予了強勢的反擊,西域聯軍這邊蟻軍死傷無數,而好不容易推到城牆下的盾牌兵和弓箭手,在投石車和床弩的攻擊下,也傷亡慘重,導致他們不得不開始回撤。

    盡管,他們在出現傷亡的時候,第一時間得到命令後撤,可是,還是有至少三分之一的人,戰死在沙場上。

    蟻軍的傷亡是最大的,除了幾次,西域聯軍的投石車的石頭砸在了城牆上,砸死了不少弓箭手,引發了一陣騷亂,使得箭雨暫時減弱,蟻軍抓住機會,衝到了壕溝邊,架起了輕梯之外,大部分的蟻軍都沒能或者衝到壕溝邊。

    即便是這些衝到壕溝邊,架起雲梯的蟻軍,也很快被恢複秩序的弓箭手,迅速的射殺在壕溝之上。

    戰爭開始到現在,負責拚殺的還是普通士卒,像武夫和修行者都沒有出現。

    西域聯軍的進攻,出現了很大的阻力,申屠侯似乎很不滿現在這種局勢,於是,在盾牌兵撤回來之後,出現了一支人數大約在三百人左右的和尚,他們身穿粗布麻衣,表情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麵對城牆上疾射而來的箭矢,他們輕易就躲過了,顯然,這是一群武夫,或者是修行者。

    這三百人出現之後,他們二十人為一隊,分成了十五隊,一手扛起輕梯,一手拿著盾牌,裹挾在蟻軍當中,開始衝鋒。

    城牆上的指揮者顯然也注意到了這個情況,第一時間開始針對這些人,而箭雨一下子激增起來,蟻軍的傷亡大幅度增加。

    可是,不管箭雨如何猛烈,身邊的蟻軍不斷的倒下,而這三百來人,卻步履如飛,快速而穩健的朝壕溝靠近。

    眼看著,這些人即將要抵達壕溝了,城牆上的箭雨一下子變得稀疏起來,但是,真正的殺機,此時才剛剛開始。

    “咻......”

    城牆上箭雨稀疏了,城牆下的人,前進的更快了,但是,接下來,伴隨著一聲聲箭矢劃破空氣的聲音響起,這些沒有出現多大傷亡的武夫,開始出現傷亡了。

    隻見,一支箭矢疾射而出,筆直的射中了衝在最前麵的那個和尚。

    在箭矢疾射而來的時候,他下意識的舉起手裏的盾牌,像之前應對箭雨的時候一樣,然而,這一箭疾射而去之後,徑直穿透了對方手裏的盾牌,箭尖直接射中了對方的眉心,箭矢大半個箭身都射入其體內。

    “咚!”

    和尚眉心中箭之後,又前衝了幾步,然後一頭栽倒在地。

    這一箭,似乎就像是一個信號一般,在這一箭之後,又有數千箭矢,直接射向這群人。

    這些箭矢相較於之前,勢大力沉,每一箭都能輕易的射穿對方手裏的盾牌,很顯然,這不是普通弓箭手可以射擊能做到的。

    “這是?”寧致遠看著這些箭矢,下意識的問道。

    “床弩,守城的床弩,這種箭矢是專門用來針對步卒的,也可以用來針對武夫,還有修行者,哪怕是重甲兵,在這種床弩的攻擊下,不死也會重傷。”許一凡解釋道。

    “那那一箭呢?好像不是床弩射擊出來的吧?”寧致遠指著一根疾射而出的箭矢問道。

    “那是長弓射擊出來的重箭,射箭之人是武夫,這是軍隊專門訓練出來的武夫弓箭手,針對的就是敵軍的武夫。”

    “這樣啊!”

    軍隊當中有武夫,有修行者,寧致遠是知道的,就西征軍的那些將領,除了極個別的之外,大部分都是武夫,境界還不低,隻是,像武夫和修行者這種士卒,平時是很難看到的,但是,隻要敵軍當中出現了武夫或者修行者,他們就會出現。

    不單單炎軍當中有這樣特殊的士卒,其他國家的軍隊當中也有,比如眼下那三百和尚,就是西域當中的苦行僧,他們不算正宗的和尚,而是狂熱的信徒,而苦行是他們對佛表達崇敬的方式,同時,也是用來砥礪武道的方式。

    這些人,平時都是行走在朝聖的路上,日子過的十分的貧苦,但是,他們的信仰無比的堅定,而每當戰事發生的時候,他們就會加入軍隊,隨軍出征。

    箭矢還在疾射,而這群苦行僧也開始反擊,他們丟掉了手裏的盾牌,拔出了佩戴的僧刀,開始劈砍疾射而來的箭矢,並且加快了前進的步伐。

    麵對床弩和武夫弓箭手的攻擊,有不少境界低的苦行僧,陸陸續續的倒下,十五支隊伍,轉眼之間,就剩下十支不到,但是,他們距離壕溝越來越近。

    五十米。

    三十米。

    十米。

    一米。

    在付出了上百人的傷亡之後,剩下不足百人的苦行僧,終於看著輕梯抵達了壕溝,抵達壕溝之後,他們第一時間把輕梯搭在了壕溝之上,緊接著,紛紛手握僧刀,踩著輕梯,衝過壕溝,從地上隨手抓起箭矢,釘入城牆,踩著箭矢,向城牆上衝去。

    有的在搭建輕梯的時候,被當場射死,有的在過壕溝的時候,被射下輕梯,掉落壕溝,瞬間殞命,有的是在攀登城牆的時候,被瞬間射殺。

    這群人雖然不足百人了,可是,他們卻在短時間內,把大部分的火力都吸引到他們身上,給身後的蟻軍,換來了寶貴的時間。

    五十人!

    三十人!

    十五人!

    十人!

    三百人的隊伍,到了最後,隻剩下十人而已,而且各個帶傷,但是,他們還是衝上了城頭,隻是,他們才剛剛冒頭,就被無數的槍矛,瞬間給捅成了馬蜂窩,千瘡百孔的屍體,軟綿綿的從城頭上掉落下去,濺起一地的灰塵。

    寧致遠看的很清楚,最後衝過壕溝,抵達城牆下的五十人,大部分都是武夫,而且是高武,最低的境界就是五品武夫,而最高的幾個,是一品到二品的武夫,還有幾名七品的修行者。

    但是,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死了,殺死他們的不是武夫或者修行者,而是普通的士卒。

    在大軍麵前,個人武力顯得微不足道,在箭雨和槍矛之下,這些人其實和普通人也什麽區別,他們也會受傷,也會死。

    直到看到了這一幕,寧致遠才明白許一凡為何發笑,也為何要讓自己看看再說了。

    寧致遠的境界確實比這些人要高很多,可是,那又如何,如果是他處在這種情況下,他的下場不比這些人強多少,而炎軍這邊有武夫、修行者,西域聯軍自然也有,能夠對付武夫和修行者的,隻有武夫和修行者,可是,這些人一旦出現在戰場上,會瞬間成為眾矢之的。

    雙拳難敵四手,寧致遠想要依仗自己的修為,去為西征軍做些什麽,想法是好的,但是,也是幼稚的,他如果真的這麽去做,不但幫不到西征軍,反而會害了西征軍。

    當然了,這三百苦行僧的死亡,不是沒有給西征軍帶來影響。

    第一,他們成功的靠近了壕溝,並且搭建了輕梯,渡過了壕溝。

    第二,他們在過了壕溝之後,雖然處於絕對的劣勢,還是成功的殺死了不少城牆上的守軍,尤其是最後幾個高武和修行者,他們在衝上牆頭的時候,短短幾個呼吸之間,就殺死了上百人,如果不是同樣是武夫和修行者出現,以傷換命,壓住他們,然後被普通士卒給圍毆致死,他們的破壞力還會增加。

    寧致遠看到這裏之後,他以為申屠侯會繼續派遣出苦行僧作戰,然而,他發現,申屠侯並沒有這麽做,申屠侯在派出那三百苦行僧之後,又派出了大量了蟻軍,至於苦行僧,卻一個都沒有。

    “這是怎麽回事兒?”寧致遠下意識的問道。

    許一凡瞥了一眼,淡淡的解釋道:“苦行僧的出現,算是一支奇兵,打了西征軍一個措手不及,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如果再用,那這些苦行僧和蟻軍就沒有什麽區別了。”

    寧致遠聞言,想了想,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關鍵,點點頭,說道:“原來如此。”

    申屠侯的目的很簡單,西征軍這邊的防守太厲害了,蟻軍根本靠不近壕溝,更別說搭建輕梯了,如果繼續派出大量的蟻軍,除了徒增傷亡之外,沒有太大的效果,蟻軍的命雖然不值錢,可也不能這麽肆無忌憚的揮霍啊。

    派出三百人的苦行僧,就是以三百人為代價,也為誘餌,靠近壕溝,搭建輕梯,同時,吸引西征軍的火力,給後麵的蟻軍減輕壓力。

    很顯然,申屠侯的計劃成功了,雲梯確實搭建上了,但是,卻也遭到了西征軍這邊更加猛烈的反擊,隨著壕溝上搭建了五條輕梯,後麵又陸陸續續加了幾條輕梯,可是,這些蟻軍就是衝不過壕溝,就算衝過去了,還不等他們進攻,就被城牆上的守軍被弄死了。

    許一凡說的沒錯,這三百苦行僧,就是一支奇兵,而且隻能用一次,如果他繼續用的話,首先被針對的就是這些苦行僧了,現在戰爭隻是剛剛開始,還沒有到讓武夫和修行者直接參加戰鬥的地步,如果這個時候就把武夫和修行者派出去,那西征軍這邊肯定也會派出對應的人去應對。

    到了這個時候,戰場就會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普通士卒的對決,一部分則是這些高武的之間的對決,然而,真正影響戰局走向的,還是普通士卒,如此一來,高武之間的對決,就變得毫無意義了,與其這樣,還不如不拿出來,等到必要的時候,再拿出來用。

    在戰場上,不管你是高境界的武夫也好,還是高境界的修行者也罷,對戰局的影響,終究是不大的,除非對方是軍隊當中的重要人物,才能取得很大的影響。

    還是那句話,個人武力,在戰場上有存在的必要,也有一定的影響,但是,他們的影響和作用,並沒有想象當中的那麽大,所以在作戰期間,對於如何運用這些武夫和修行者,也是很考驗一個將領水平。

    從這方麵來看,申屠侯能夠成為鎮西軍的副將,現如今,又成為安德烈的副將,就領兵水平來說,確實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