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二章 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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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然,就算一切如你所言,可還是無法改變,你們西征軍無法匹敵西域聯軍的窘況。”
沉默片刻之後,另一位男子開口說話了。
許一凡轉過頭,看向這位男人,不等許一凡開口詢問,男人就自我介紹道:“石嘉賜,六長老。”
許一凡點點頭,直接說道:“六長老此言差矣。”
“哦?願聞其詳。”
石嘉賜不像石璞瑜那般咄咄逼人,反而像一個好奇者一般耐心的詢問著。
“六長老認為,打仗打的是什麽?打仗又是為了什麽?”
石嘉賜聞言皺了皺眉頭,和其他幾人對視一眼,然後紛紛看向許一凡,這個問題不是他們不知道怎麽回答,而是不好回答。
戰爭的起因很多,但是,追根到底無非就是為了利益而已,而這所謂的利益,不單單包括銀錢,還有土地、人口、糧食等等,隻要付出的代價小於得到的東西,那這場仗就值得打,可以打。
許一凡則淡淡的說道:“六長老說的沒錯,目前看來,西征軍確實無法跟西域聯軍匹敵,但是,別忘了,西征軍隻是炎軍的一部分而已,而且還是很小的一部分,大炎幅員遼闊,人口眾多,想打贏西域聯軍,其實並不困難,一支西征軍就能讓西域舉諸國之力對抗,如果炎軍其他的軍隊參與其中,你覺得勝負如何?”
石嘉賜和其他幾位長老對視一眼,默然無言。
不可否認,許一凡說的是事實,西征軍確實隻是炎軍的一部分,西征軍從西征開始,一路橫推,連下六國,戰績斐然,固然,現在西征軍遇到了很大的難題,可他們不得不承認,就目前而言,西征軍已經做的很好了,至少他們辛辛苦苦打下來的疆土還沒有丟失。
不過,眾人總是感覺這場談判,談到現在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可是,到底是什麽地方不對勁,他們一時半會兒也說不上來。
看到眾人沉默的表情,許一凡嘴角微微翹起,不對勁就對了,原因很簡單,因為許一凡從一開始就偷換概念,於無形當中彰顯西征軍,或者說炎軍的強大之處,讓眾人下意識的跟著他的思路走,不但跟著他的思路走,還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
“諸位長老,其實你們很清楚一件事,就算西域聯軍能拿下康城,甚至能拿下剩下的十七座城池,他們也會付出沉重的代價,最後的結果,無非是西征軍退守西洲城,雙方再次恢複到以前,展開對峙罷了,看似我們沒有從中攫取什麽好處,然而事實真的如此嗎?”
“打仗打的無非是土地、糧食、人口,西域貧瘠是眾所周知的事情,炎朝的疆域本身就遼闊,要不要這十八城都無所謂,能拿到手自然最好,拿不到手也無妨,再說了,如此貧瘠的土地,就算拿下來了,想要治理好,也需要投入很大的財力,需要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時間,才能得到回報,這其實是一筆賠本的買賣。”
“我們這次主要要的是人口,而現在大部分的人口已經被遷徙走了,就算西域聯軍拿下了這十八城,他們能得到什麽?除了一座座空城之外,什麽都得不到,想要恢複這十八城的繁榮,他們需要多少年?”
說到這,許一凡總結道:“所以說,這場仗,不在於西征軍能否打贏西域聯軍,也不在於康城能否守住,而在於這十八城的百姓在誰的手中,至於答案,想必你們已經知道了。”
此話一出,包括石安懋在內的眾人,都緊蹙著眉頭,開始咀嚼著許一凡這番話。
戰爭這種事,古往今來,幾乎年年都在發生,哪怕是生活在塔撒哈沙漠的石族人,也經常需要作戰,可能是沙漠當中的野獸鬥,也可能是當地的環境鬥,更可能跟其他種族的人鬥,總而言之,想要活下去,戰鬥是必不可免的事情,關於戰爭的看法,每個人的看法都各不相同,卻又大同小異,但是,許一凡的這番話,他們卻覺得耳目一新。
其實,許一凡還有一句話沒說,現如今,西征軍之所以繼續堅守康城,不再是為了保全康城在內的十八城,而是為了給後方百姓的遷徙,爭取更多的時間而已,拖得時間越久,對西域聯軍越是不利,不過,這番話不用許一凡說,在場的眾人應該都能想明白。
又是一陣沉默之後,石安懋終於開口了。
“小將軍所言極是,可小將軍所言,說的是之前,現如今,西北的戰況複雜異常,如果你們麵對的隻是西域聯軍,如果妞們西征軍是團結一心的話,小將軍這番話肯定沒錯,可你們麵對的不單單是西域聯軍,還有燕王軍啊,對此,小將軍有什麽可說的?”
果然,大長老不愧是大長老,盡管許一凡從一開始就偷換概念,以偏概全,可是你們並沒有被許一凡的話帶偏,而是把問題再次回到了最核心的問題上。
其他人聞言,紛紛看向許一凡,想聽聽這個小將軍怎麽說。
許一凡看著石安懋,突然問道:“大長老認為,燕王會反嗎?”
“燕王不是已經反了嗎?”石安懋反問道。
“嗬嗬......”
許一凡笑著搖搖頭,說道:“大長老此言差矣,燕王現如今隻是起兵而已,他並沒有謀反。”
“燕王現如今的所作所為跟謀反有何區別?”石昊插話道。
許一凡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看似沒有區別,還是有區別的。”
“哦?那我倒想聽聽,有何區別。”石昊繼續說道。
“燕王反了,對他有什麽好處?任何人做任何一件事,都是有目的所在的,燕王作為一任藩王,可謂是封疆大吏,朝廷這些年也不曾虧待他,他為何要反?就算他真的打算反了,你們覺得,除了他自己的藩地所在之外,中原的百姓能信服他嗎?”
“我們不談中原百姓,單單隻說西北三洲的百姓,他們能信服燕王嗎?”
“既然如此,那燕王為何要起兵?”石璞瑜問道。
許一凡看了一眼石璞瑜,搖搖頭,說道:“你問我,我也想知道啊。”
石璞瑜眯著眼睛,看著許一凡,而此時,又有人開口了。
“你應該不僅僅是西征軍的將軍那麽簡單吧,小小年紀,就成為將軍,本就罕見,有人為了你,願意動用大軍,甚至願意用十數座城池來換你的人頭,我很好奇你的身份啊。”
開口的正是九娘,她似笑非笑的看著許一凡,臉上露出玩味的神色。
許一凡聞言,卻苦笑連連,大搖其頭,然後幽幽的說道:“你這可就是問道於盲了,你問的問題,我也很好奇啊。”
“哦?是嗎?”九娘一臉不信的看著許一凡。
“諸位可能有所不知,我自小是個孤兒,在東海城略有成就,算是一名商人,文才武略,我是一竅不通,又無功名在身,卻驟然身居高位,我內心也十分的惶恐,至於說身份,我真的不知道。”
“嗬嗬......”
九娘並沒有因為許一凡的解釋而釋懷,反而冷笑起來。
“你可知道,在找你前來議事之前,有人送來了一封信,你猜猜是何人送來的,信中又說了什麽?”九娘冷笑之後,繼續問道。
許一凡想也沒想的說道:“送信之人,應該是我們大炎人,而寫信之人,想必是想燕王了,至於信中寫了什麽,不用看我也知道,無非是給你們石族提供一個修生養息,安身立命的地方,而作為回報,無非就是許某這顆項上人頭罷了,是也不是?”
九娘聞言,眼神古怪而複雜的看著許一凡,半天沒有說話,最後隻是點了點頭。
“那你覺得,我們應不應該答應他呢,會不會答應他呢?”石昊開口道。
許一凡搖搖頭,一臉自信的說道:“不會的,你們不會這麽做的。”
“哦?為何?”石安懋好奇的問道。
“其中緣由,難道諸位長老心中不清楚嗎?”許一凡反問道。
眾人默然,他們自然清楚,不過,還是想聽聽許一凡怎麽說。
許一凡見狀,也沒有思索太多,緩緩說道:“信我沒有看到,不過,不妨讓我來猜猜,我想燕王給你們的東西,想必跟我之前給你們的東西差不多,有可能還要多,比如給你們一兩座城池,讓你們族人安身立命。”
石安懋點點頭,沒有說話,顯然許一凡猜對了。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燕王給你們提供的城池,應該是弓月城還有北宛城對嗎?”
石安懋再次點頭。
“嗬嗬......”
許一凡見狀,笑著說道:“燕王還是太小氣了,弓月城你們已經占領了,算是你們自己搶下來的,根本無需他給予,不過,他既然說把弓月城贈與你們,是承認了弓月城為你們所有,嘖嘖嘖...有意思。”
說完這句話,許一凡繼續說道:“至於北宛城,現如今是在許凱歌手裏,而許凱歌是燕王的人,之前你們派人去攻打北宛城,無非是看中了北宛城的富裕,現如今,北宛城在他手裏,你們不用打,直接送給你們,看似很占了一個很大便宜的,其實...嗬嗬...”
“其實什麽?”石璞瑜追問道。
“北宛城的重要性,諸位應該很清楚,不管是我們西征軍,還是西域聯軍,都是誌在必得的,不管北宛城是在燕王軍手裏,還是在你們手裏,我們肯定會派人去攻打,從而占領的,而你們進入北宛城,不但不可能安身立命,還要為此繼續流血,繼續打仗。”
“我承認,以西征軍目前的兵力,打不過西域聯軍那是事實,沒有什麽不好意思承認的,但是,想要打敗你們,還是輕而易舉的,畢竟,你們的人太少了。”
“對於我們西征軍也好,還是燕王軍也罷,亦或者是西域聯軍,一次戰敗,無非是損兵折將,卷土重來就是了,畢竟我們基數龐大,可你們則不同,你們石族就這麽點兒人,死一個就少一個,一次戰敗,你們就可能滅族,同樣的情況,我們承受的住戰敗的代價,你們卻承受不住。”
“為了保住你們的族人,也為了有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你們肯定會死戰不退的,因為你們退無可退,看似是占了一個大便宜,其實你們徹底的陷入了泥潭,淪為了多方博弈的棋子,想必這是你們不願意看到的吧,不然,你們也不會在接到信之後,還找我前來議事。”
說到這兒,許一凡就不在說下去了,目光在所有人臉上掃了一圈,最後,端起桌子上早已經涼透的茶水,抿了一口,皺了皺眉頭,涼茶更苦,真不知道石族人怎麽就喜歡喝這玩意兒的。
許一凡猜的沒錯,信確實是燕王那邊派人送來的,而信上的內容和許一凡說的差不多,隻不過,對方答應贈與石族的城池不是兩座,而是三座,除了許一凡提到的弓月城和北宛城之外,還有一個小城叫祁城。
祁城位於涼州和庭洲之間,說是一座城池,其實就是一個大型的鎮子而已,不過,很適合石族人居住罷了,祁城之所以叫祁城,是因為它緊挨著祁連山。
祁城的位置很特殊,它被涼州隔斷,跟西域、北蠻,甚至是大炎,都不接壤,唯一能接壤的隻有涼州和庭洲,而這兩洲現在都在燕王手裏,說白了,一旦石族答應下來,入駐祁城的石族人,就會淪為燕王的人質。
除了答應給石族三座城池之外,對方答應給他們提供一切生存所需,土地、房屋、糧草、種子,耕種的農具,這些都無償的給他們,並且保證永不征稅,條件不可謂不豐厚,然而,一切真的如此嗎?
當然不是,就像許一凡說的那樣,弓月城是他們石族人自己打下來的,而弓月城這個城池,不管是對西征軍而言,還是對西域而言,都是可有可無的地方,因為它太靠近塔撒哈沙漠了,占領了也沒有太大的利益可言。
至於北宛城,那就更不用說了,如果是在平時,小小一個北宛城沒人會在意的,可是,今時不同往日,北宛城是必爭之地,誰都想占領,誰都不想讓對方占領,而不管是誰占領了,都會遭到對方的攻打,唯一能占領北宛城的隻有北宛城自己,不然,戰爭不停止,北宛城就別想安寧下來。
在信中,對方隻提了一個要求,拿許一凡的首級去換,看似很公平,幾乎沒有什麽代價的交換,其背後隱藏著巨大的危機。
先不說他們能不能殺死許一凡,就算他們真的能殺死許一凡,燕王真的會兌現承諾嗎?就算兌現了承諾,他們真的能守住這些東西嗎?就算他們能守住這些東西,他們又能守多久呢?
最重要的問題是,一個讓對方願意拿三座城池,還有那麽多東西來交換的人,真的隻是一個小將軍那麽簡單嗎?
石族人不是傻子,許一凡剛來弓月城的時候,就提出了他的條件,他們還在思量著,現如今,燕王也給出了類似的條件,一個是藩王,一個隻是武將,誰的話可信,似乎不用多想,然而,他們不得不去想。
在找許一凡來之前,他們已經率先討論過這件事,就答應與否,分成了兩派,一派是覺得燕王提出的條件很好,值得考慮,一方則認為,這件事背後還隱藏著更大的危機,需要小心再小心,畢竟,他們可沒有重頭再來的機會了,他們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一個決定,都不單單是為了自己,還要為整個石族考慮。
之所以找許一凡來議事,一方麵是想看看許一凡對此到底知不知情,如果他茫然不知的話,而答應燕王也未嚐不可,如果知情,也要看看他怎麽說,再決定是否動手,另一方麵,相對於從未謀麵的燕王,他們對許一凡的了解更多的一些,從人心上而言,他們更傾向於許一凡,找許一凡來,無非是想多提幾個條件而已,如果許一凡能滿足他們的條件,那這件事還是有的聊的。
隻是,許一凡來了之後,他的表現大大的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不管是對西征軍的現狀,還是對他自己即將麵臨的危機,這個少年很清楚,也看的很明白,可越是這樣,石安懋等人心中越是沒底。
博弈最精彩,也是最有趣的地方在於,誰最先暴露底牌,誰就處於下風了。
石族人的劣勢就在於,他們急需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因為他們沒有根基,也經不起太多的波瀾,族人就這麽多了,誠如許一凡所言,石族人沒死一個就少一個,這導致他們不敢輕易跟人博弈,除非是迫不得已。
許一凡固然有性命之憂,但他既然如此重要,身邊的力量肯定不止他們看到的這些,既然他自己很清楚,那肯定有所準備,想要取下他的首級,恐怕沒有那麽簡單。
想到這兒,眾人一時之間犯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