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六章 桂花、彈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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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花園。
在上完早朝,又召集了一眾肱股之臣在禦書房商議完政事之後,炎武帝難得的忙裏偷閑,趁著中午用完午膳之後,離開了禦書房,來到禦花園走走。
此時,已經是秋天,大部分的鮮花已經凋零,可在禦花園內,卻有鮮花綻放,芬香撲鼻,其中以桂花和菊花居多。
禦花園很多,根據花的品種不同,季節不同,分為若幹區域。俗話說,‘八月桂花遍地開’,此時,正是桂花盛開的季節,穿梭在桂花林當中,桂花香充斥鼻腔,讓人忍不住的愜意長歎。
炎武帝身著龍袍,緩緩地走在最前麵,目光隨意的落在那些桂花枝上,在其身後,除了宰相徐肱之外,還跟著三人,兩男一女,一老兩少。
女子不是別人,正是羽妃,孫羽墨,那位青年男子則是炎武帝的貼身護衛之一,他叫龍宿,是不良帥的義子之一,至於那位老態龍鍾,行走間需要借助拐杖的老人,則是當朝仆射房巨鹿。
在他們身後,還遠遠地跟著一群太監宮女,以及一群護衛,不過,這些人都距離四人較遠,所以隊伍雖然不小,卻並不顯得臃腫。
炎武帝走在最前麵,目光散落,不在任何地方過多的停留,但是,凡是炎武帝目光落在的地方,都會第一時間引起後麵三人的注意。
“今年的桂花開的甚好,看來是一個好年份啊。”炎武帝突然說道。
說這話的時候,炎武帝的目光停留在一支桂花枝上,桂花樹的葉子綠得那麽新鮮,讓人感覺很舒服。綠葉叢中露出的點點金黃就是桂花,花蕊是淡淡的黃色,花很小很小,像一顆顆小小的星星。桂花開花的時候,滿滿的開滿整棵樹,遠遠的望去,好像閃著黃色的明星;黃色的桂花開了,好像點著黃色的街燈,正在翹首以盼佳人的歸來。
桂花不是一簇一簇,而是一朵一朵,隻不過它們挨得很近,從遠處看就像是親兄弟一般,黏在一起,不分開。可是還有一些花像害羞的小姑娘,含苞欲放,樣子也十分可愛。仔細看看桂花,還發現一些晶瑩的露珠在滋潤著花。
炎武帝看著的那支桂花,花蕊格外的大,顏色也異常的豔麗,其枝頭高高翹起,凝視著遠方,仿佛是帝王在俯瞰腳下的群臣一般,無比的倨傲。
孫羽墨聞言,順著炎武帝的目光看去,然後抿嘴一笑,嘴角的那顆美人痣,也隨之浮動起來。
“陛下是饞了,想吃桂花糕了吧?”孫羽墨打趣道。
“嗯?哈哈......”
炎武帝聞言,先是一愣,隨即想到了什麽,放聲大笑起來,而身後的徐肱和房巨鹿,見狀對視一眼,都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了然的神色,他們的目光並沒有落在炎武帝身上,而是落在了孫羽墨的身上。
“既然愛妃這麽說,那今年,是不是......”
然而,不等炎武帝說完,孫羽墨卻直接搖搖頭,說道:“陛下多想了,今年依舊沒有。”
“啊?這樣啊,那就太可惜了。”
炎武帝聞言之後,不由微微一歎,失望之色盡顯臉上,似乎吃不到桂花糕,這位天子很失望。
如果讓皇城之外的那些百姓知道,堂堂一朝天子,居然會因為吃不到桂花糕而唉聲歎息,估計會無比的錯愕吧,當然,對於皇帝而言,他想吃什麽,不管是天上飛的,水裏遊的,地上跑的,隻要他想,哪有什麽吃不到的,更何況是尋常百姓都能吃到的桂花糕呢。
隻是,炎武帝想吃的不是尋常的桂花糕,或者說,桂花糕還是尋常的桂花糕,隻是製作的人不同,喜愛程度也不同。
在整個皇宮內,有幾名女子親手製作的桂花糕最為可口,其中一位是曾經的皇後,現如今的太後,也就是炎武帝的娘親,還有一位就是炎武帝的皇後了。
除此之外,還有三個女子的手藝最好,她們分別是李建業的王妃,還有許淳的妻子,以及站在炎武帝身邊的孫羽墨,隻可惜,這五位女子,現如今在世的,也隻有三位,剩餘兩位已經去世了。
在這五位女子當中,手藝最好的是許淳的妻子,其次才是現如今的皇後,而手藝最差的,其實是太後,先帝在世的時候,一道秘製的桂花糕,隨著還是皇子的炎武帝遠遊歸來,而出現在長安。
當初,最愛吃桂花糕的不是炎武帝,而是太後,甚至為了吃桂花糕,她曾經讓人把禦花園內大部分桂花都打落下來,隻為了製作糕點,不過,隨著先帝的離世,曾經的皇後也成為了太後,類似的事情也再也不曾出現過。
其實,禦花園內原本並沒有這麽多桂花樹的,隻是在很多年前,炎武帝登基之後,下令從其他地方,花費巨大人力物力財力,移植了不少桂花樹。
桂花樹一年比一年粗壯,桂花也一年芬香,可卻再也沒有人來此打落桂花,無人願意這麽去做,當然,也無人敢這麽做。
每一任皇帝,都有自己的一些小癖好,比如先帝就酷愛字畫,因此很多大臣,都以得到先帝的筆墨而沾沾自喜,隻是,對於那些真正位高權重的大臣而言,先帝的筆墨,真的是......一言難盡。
炎武帝繼位之後,不好女色,對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雖然都精通,卻談不上喜愛,唯獨對這桂花樹念念不忘,每當桂花盛開的時候,他最喜歡到桂花林來。
除了這個小習慣之外,炎武帝還要一個小癖好,那就是喜歡收集掉落的桂花,而收集的這些桂花,並不是用來製作桂花糕,而是曬幹水分,專門將其放在一棟小樓內,將其束之高閣,一年又一年,持續了整整十五年。
炎武帝最後一次吃桂花糕,還是在十五年前,那個深秋的時候,當時,炎武帝剛剛登基,即將北伐,在這深宮之中,有四人臨湖垂釣,分別是炎武帝李建民,藩王李建業、李建澤,還有大將軍許淳,在他們身後的涼亭之中,有三名女子正在說著悄悄話,她們分別是李建民的皇後,李建業的王妃,還有許淳的妻子,此時的她們已經懷有身孕,隻是身孕不顯,
而在涼亭和湖邊,有一排桂花林,有一主一仆二人,或者說是姐妹二人,正站在桂花樹下,盯著桂花發呆,為首的女子,小腹已經微微隆起,而站在其身側,宛如婢女的女子,就是現如今的羽妃。
那是炎武帝他們最後一次吃到桂花糕,也是李氏兄弟三人,最後一次相聚,在那之後,炎武帝禦駕親征,開始北伐,而在不久之後,著名的玄武叛亂也發生了。
當時,坐在湖邊垂釣的四人,現如今隻剩下炎武帝和李建澤二人而已,身後的五名女子,也隻剩下兩位而已。
隻是,這段曆史,注定沒有太多人知道罷了。
據傳,當年在這秘製的桂花糕傳出來的時候,能夠吃到一塊桂花糕,比得到先帝的墨寶還要難,而有幸吃到桂花糕的文武大臣,現如今也隻剩下寥寥數人而已。
“你不打算做桂花糕,那還讓人收集那麽多桂花作甚?”炎武帝轉過頭,看向孫羽墨問道。
“妾身沒說不做啊。”孫羽墨看著炎武帝,笑吟吟的說道。
“哦?”
炎武帝聞言,頓時挑了挑眉頭,臉上的失望之色,一掃而空,喜悅激動之情頓時顯露無疑。
隻是,不等炎武帝說什麽,卻聽到孫羽墨又補充道:“不過,妾身不打算給陛下吃。”
“那你打算留給誰?”炎武帝下意識的問道。
孫羽墨看了炎武帝一眼,轉過頭,看向桂花枝,緩緩道:“陛下明知故問。”
“嗬嗬......”
意料之中的答案,炎武帝聞言之後,不由得苦笑起來,也跟著孫羽墨,看向那支獨立鼇頭的桂花枝,笑罵道:“臭小子,跟你比,朕才是最可憐的那個人啊。”
“嗬嗬......”
炎武帝的話音落下,孫羽墨卻嗬嗬一笑,不知道是譏諷,還是嗤笑。
對此,炎武帝也不甚在意,而徐肱和房巨鹿則眼觀鼻,鼻觀心,默默的欣賞著周邊的桂花。
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孫羽墨轉過頭,看了一眼徐肱和房巨鹿,就對炎武帝說道:“陛下還有政事處理,妾身就先行告退了。”
說完,也不等炎武帝同意與否,她徑直轉身離開。
對此,炎武帝除了苦笑,不斷搖頭之外,也沒有多說什麽,而徐肱他們對此,早已經見怪不怪。
按理說,皇宮等級森嚴,規矩繁多,別說一個皇妃了,就算是皇後也不敢在天子麵前如此放肆,可是,孫羽墨卻可以,她是整個皇宮內一個特殊的存在,所謂的禮儀規矩,在她這裏,遵守與否,全看她的心情,而造成這個結果,正是眼前的炎武帝。
當然,孫羽墨這樣的舉動,不是沒有言官和禦史拿到朝堂上說事兒,進行彈劾,但每次提起,都會被炎武帝一句,這是朕的家事兒,就給輕易的擋回去了,而這件‘小事兒’也自然真的成為了小事兒。
在炎武帝為數不多的妃嬪當中,羽妃絕對是最特殊的一個,也是最受寵的一個,當然,因為後宮本來人數就不多,也談不上爭寵,就算她們想爭,那也要看炎武帝的心情,而大多數,炎武帝是沒有心情的。
隻是,這種在很多文武大臣看來,是恃寵而驕的行為,真正的原因,其實隻有少數人知曉,原因無他,隻因為她曾經是她的婢女,就這麽簡單,也隻能這麽簡單。
在孫羽墨離開之後,炎武帝也沒有了欣賞桂花香的心情,他重新邁動腳步超前走去,一邊走,一邊問道:“兵部呈上來的戰報,都看了嗎?”
“回陛下的話,看過了。”徐肱恭聲說道。
“那愛卿對此事,怎麽看呢?”炎武帝就像是尋常人家的嘮嗑一般,隨口問道。
“殷元魁此舉不妥,固守康城方為上策。”徐肱顯然心中早有腹稿,直接說道。
聞聽此言,炎武帝不置可否,微微側頭,看向已經很多年不曾上朝議事的仆射房巨鹿,問道:“房老,您怎麽看?”
房巨鹿九十多歲的人了,看起來,卻像七十歲不到的人,須發雖然皆白,人也佝僂著身軀,皮膚鬆弛的厲害,老人斑就像雀斑一般,彌漫在其整個身上,可他看起來,依舊很精神,而說話的語氣,也中氣十足。
“依臣之見,在此時反守為攻,可謂是上策。”
“哦?”
炎武帝挑了挑眉頭,深深地看了一眼房巨鹿,轉過頭,繼續前行,隨口說道:“聽房老的意思,您是讚同殷元魁的做法咯?”
房巨鹿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說道:“臣隻是認為此舉很好,可若隻是如此,兵敗隻是遲早的事情。”
“房老認為,殷元魁會敗?”
“目前看來,是這樣的。”
“那房老可有良策?”
“有。”房巨鹿語氣篤定的說道。
“是何良策?”
“以殷元魁的西征軍為主力,聯合燕王的十二萬大軍,再加上西沙兩洲的兵馬,再從關中調取十萬大軍,奔赴康城,可扭轉戰局。”
聽到這兒的炎武帝,微微眯了眯眼睛,深深地看了一眼房巨鹿,就轉過頭,繼續問道:“除此之外,房老可還有其他良策?”
“有。”
“哦?說說看。”
“放棄康城在內的十八座城池。”
炎武帝聞言,腳步微微停頓,然後,就繼續向前,卻沒有再說什麽。
房巨鹿則在看了炎武帝的神色一眼之後,猶豫著說道:“另外......”
正在思考的炎武帝,聽到這兒,在等了片刻之後,卻沒有等到下文,就轉過頭,看著房巨鹿問道:“另外什麽?”
“臣,想請陛下換下殷元魁,另擇良將。”房巨鹿拱手說道。
正在行走的炎武帝,聞聽此言之後,猛地停下了腳步,轉過頭,細眯著眼睛,看著低頭拱手的房巨鹿,聲音不急不緩的問道:“哦?理由是什麽?”
“按照既定計劃,殷元魁應該在打下康城之後,繼續西征,可此人卻止步於康城,有違皇命,這是其罪一。”
“西征軍西征損耗過大,駐守康城,也不為過。”炎武帝卻淡淡的說道。
房巨鹿聞言,卻搖搖頭,說道:“武將抗命,罪同謀逆,陛下不可不察,不可不防也。”
炎武帝細眯著眼睛,又眯起幾分,然後,問道:“ 除了有違皇命之外,可還有其它?”
“有。”
“說說看。”
“殷元魁在攻下白蓮佛國之後,下令屠城,此舉有違天和,是其罪二也。”
此話一出,炎武帝的微微皺了皺眉頭,而徐肱聞言,則撇了撇嘴角,深深地看了一眼房巨鹿。
別人可能不知道,可是徐肱卻知道,就炎朝現在的這些武將當中,要說殺人最多的,不是現如今的鎮北大將軍夏侯拓,也不是鎮西大將軍秦嘉涆,更不是曾經的鎮國大將軍許淳,而是三朝仆射房巨鹿。
房巨鹿統兵期間,殺過的人可比殷元魁殺的人多得多,其下令屠城,也不是一次兩次,以前,房巨鹿下令屠城的時候,怎不見他覺得有違天和,現如今,殷元魁不過屠掉了區區一個白蓮城,房巨鹿就拿有違天和來說事兒了,如果殷元魁這算是有違天和的話,那你房巨鹿又算什麽?
“還有嗎?”炎武帝的表情卻沒有太大的變化,語氣平靜的說道。
房巨鹿也不繼續猶猶豫豫,吞吞吐吐,而是一口氣說道:“此人擅自使用非工部所製兵器,任用外人,私收糧草,此乃罪三也。”
“擅自跟藩王開戰,導致整個西北,戰局糜爛,此乃罪其四也。”
“作為鎮海大將軍,其部下叛亂,導致海洲淪陷,此乃罪其五也,此人不可為將,還望陛下拿下此人,交出兵權,另擇良將。”
炎武帝聽完之後,並沒有什麽表情變化,可徐肱聽完之後,臉色卻變得異常難看起來,房巨鹿這是在彈劾殷元魁,而且聽他的意思,他是想換人去西征軍統領全軍,至於這個所謂的良將是何人,答案昭然若揭。
“那以房老之見,可有良將人選。”
“有。”又是十分肯定的語氣。
“何人?”
“李建澤。”
“嘶......”
盡管徐肱和炎武帝都猜到是這個結果,可是,在聽到房巨鹿毫不避諱的說出此人之後,徐肱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臨陣換將,此乃兵家大忌。”炎武帝沒有說話,徐肱卻站出來說道。
房巨鹿卻搖搖頭,說道:“要想穩定西北戰局,換將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還望陛下早做決斷。”
炎武帝深深地看了一眼房巨鹿,就轉過頭,緩緩踱步前行,一邊走,一邊說道:“房老的意思,朕明白了,容朕想想,再做決定。”
“陛下......”房巨鹿還想再說什麽。
炎武帝卻直接打斷道:“朕乏了,爾等退下吧。”
說完,炎武帝就大步離開,徐肱衝著炎武帝的背影,施了一禮,轉身離開,房巨鹿則看著炎武帝離開的背影,深深地歎了口氣,顫顫巍巍的轉過身,朝著外麵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