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 他哪裏來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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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澡回到屋子,李明薇提壺倒茶,忽而聽著耳邊異動,這才發現李明啟跑到他屋裏睡了。

    吃飽了撐的去和穆厲拚酒,拚著拚著就變成謝宏言和他喝,穆厲的確酒量不好,可身邊有個酒量好的擋著。

    今日謝家三兄弟外加個司南給沈簡擋酒,隻有謝宏言還笑著去送客。

    幹什麽不行,找死比誰都會,從不幹人事。

    自個喝的暈乎乎也就罷了,居然還哄著李明瑢喝,兩個人還邪門的不回宮,說李玕璋要揍人,無奈,隻能帶回來了。

    睡了一覺稍微清醒的李明啟睜開了眼,忽而想起什麽,蹭的做起來,“李明瑢呢!”

    “李明瑢?被你淹死了。”李明薇喝著茶看做起來的人。

    喝大了洗澡和李明瑢打水仗,差點把李明瑢給送走,活生生把一不會鳧水的皇子,在池子裏頭逼得會狗刨,這人也是個人才。

    李明啟見他不動如山,就知道李明瑢估計在睡大覺,頓時倒回去繼續睡,朝著裏麵滾,拍拍躺過的地方,“給你焐熱了,睡吧,對了,你很畏寒嗎?”

    他以前都沒怎麽注意過李明薇,今年細細看了看,才發覺他挺怕冷的,小手爐自拿起就沒放下過,進出王恐手腕始終都垂著鬥篷厚大氅,連著宣政殿和禦書房都專門給他預備著薑茶。

    李明薇不答,嫌棄的看搶他半張床的人,“你不是同十七睡著嗎?”

    李明啟抱怨,“他蠕的跟蛆一樣,非要趴我身上,腦袋又重的很,我就過來。”

    李明薇……

    中宮嫡子在他這裏出事,他怕是要挨大刀。

    “你先睡吧,我去瞧瞧。”

    李明瑢是撐著了,肚子脹鼓鼓的不舒服,偏偏又被灌了幾杯酒水,撅著屁股縮成一團睡著,叫了大夫來開了湯藥半喂半灌下去,李明薇吩咐王恐守著,便回去睡覺了。

    他今日的確累了,脫了外袍隨意搭在旁邊就翻身入榻,那留著的燭都難得去滅了,因為要多走兩步。

    卻才要睡下去,旁邊的人李明啟就輾轉起來。

    “你從來都沒這樣在意過我。”

    李明薇側身朝外移了兩份,抬手把耳朵捂著,不想去理會他的叨叨。

    “你願意抱李明瑢,願意喂他吃東西,願意牽著他的手送他回皇後宮,可你從來沒這樣對過我。”

    李明薇又朝外移兩份,不理會身後的聲音。

    李明啟盯著他後腦勺,“李明薇,你是不是特別討厭我?”

    李明薇被他煩的睜眼,躺平了看了眼床幃,“你多煩人,心裏沒數嗎?閉嘴,不睡就滾。”

    若是往常這句話下來,李明啟自個就滾進去睡了。

    李明薇才合眼,李明啟就從坐了起來。

    李明薇見翻身坐到他身上的人,以為他又要大半夜跑出去,“你又要做什麽?大晚上錘宮門?沈簡大喜你這做學生的就不能讓他消停幾日?”

    李明啟鬧事,百官不敢惹他怕被他挽袖子報複,調頭都去彈劾身為皇子夫子的沈簡。

    沈簡如今每日上朝,都要在外頭深吸口幾口氣才走進金鑾殿,出來就得喝幾杯茶潤潤嗓子,有時候氣急了,還能看著兩人追著打。

    那嘴皮子的利索勁,如今是人盡皆知。

    “你再把剛剛的話說一遍。”李明啟緊緊盯著他,“李明薇,你是不是從小到大都嫌棄我,都討厭我,那你怎麽不把我弄死?”

    李明薇對上他的眼睛,真的是火氣叢生,可他就那樣,永遠都不會真的發火,他從懂事就知道他不配發火。

    他和淑妃在深宮之中能依附的隻有李玕璋,他太小了,他難道沒有脾氣嗎?

    可他不敢發,他受到的教導告誡他,你是皇子,你不能發脾氣,你要好好和所有人講道理,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賀博發告訴他,發脾氣是最無用的,情緒要藏好,要學會處變不驚,有功夫發脾氣哭鼻子嗎,不若動腦子去想達到目的的方法。

    所以他不爭不搶,他是李玕璋所有孩子當中最乖巧懂事的代表。

    李明泰欺負他,他忍,李清渺羞辱他,他也忍,李明嵇辱罵他的母妃,他應該撲上去揍他的,可他也忍下來了。

    除開忍就是哭,他隻能選擇前者,他無法和那些兄弟姐妹抗衡,事情鬧大了,低頭的隻能是他,他不能給母妃找麻煩。

    他不是耐心好,是真的怎麽多年過來,已經麻木極了。

    他小時候就天天和自己說,隻要活著,好好的活著,慢慢長大了有了權勢,他就能收拾這些人,能保護她的母妃。

    然後呢,李玕璋教導他不能亂用權勢,內閣望著他一言一行,即便他如今手裏真正的權勢,幾乎能代天子行事了,他也沒有去幹過一件私心報複的事。

    他們有錯,錯的不大,他當看不見,錯的過分,他點到為止提點幾句,傷及國本他才會出手,但也是用他們的錯,加以國發鐵律處置。

    李玕璋從沒有想過讓他當儲君,隻是把他當做挑大梁的皇子,隻是他給了所有人錯覺,讓人以為,他才是那個繼承大統的人,這樣,他能替李明啟拔出太多的釘子了。

    而他為什麽會變成挑大梁,就是因為眼前這個人。

    他在給他鋪路拔出所有荊棘,他從來沒有選擇的機會。

    李玕璋覺得淑妃帶不好他,想把他塞給太後,看似抬舉他,實則是成為他們母子的緩和帶。

    淑妃阻止了,怎麽阻止的,喝了一壺紅花,從此再不能生育,她那時才出月子,根本就沒康複完全,就為了他拚了命。

    為什麽呢,因為他沒有強悍的外家,李玕璋就不敢動李明啟,為什麽呢,因為他懼怕謝家的權勢。

    那個小孩子不喜歡玩,李玕璋把他拘在身邊養著,賀博發帶著他的三年,是他少數的快樂,文淵閣很大,他想怎麽玩怎麽玩,賀博發從不要求他課業背書,隻是愛與他說話,有時候還會帶他出宮去見見世麵。

    後麵李明啟來了,夫子沒有了,他被李玕璋推到了金鑾殿,站在群臣之前,他知道什麽啊。

    隻有賀博發拜托的幾個老臣會在百官如刀入針的目光中,努力直起腰杆替他阻擋一二。

    所以他會對賀纖客氣兩份,因為她是賀博發的女兒,賀博發把他教的很好,一門心思扶持寒門,對那些入仕的寒門說,‘十一殿下會保護你們,你們要忠心於他。’

    以至於那一年放榜後,他看居然有學子來謝他都是懵的,細細問才知道,都是賀博發耗盡心血送到他跟前,可以為他鞍前馬後的人。

    怎麽好的夫子,卻沒有在自己的一雙女兒身上下過心思,所以他想好好教導賀纖,把賀博發交給他道理好生給她……

    李明啟上朝臨政,有謝家給他庇佑,有沈簡這個夫子給他托著底,所以他敢暢所欲言指天罵地。

    他呢,不敢。

    他不能讓李玕璋下不來台,他不能給朝臣彈劾他的機會。

    李明啟處置一件事,或許隻要傳一句話,多的是人前仆後繼給他辦,而他呢,真的水都沒功夫喝上一口。

    後麵他明白了,李玕璋是要用他製衡謝家,他是最合適的人,他沒有外戚,母妃也不能在給他生育兄弟姊妹,他隻有聽話依附皇權。

    他兒時極不情願和隻會爬的李明啟呆在一處屋子,他甚至於覺得昭獄的那些酷刑都比李明啟讓他喜歡。

    他有罪老天爺可以劈死他,為什麽送給哭兮兮的小東西來折磨他。

    奶嬤嬤說,他哄哄李明啟就好了,他憑什麽哄,都沒人哄他呢。

    哭吧,最好哭死。

    李明啟可以在宣政殿,禦書房大哭小鬧,他從不敢,因為他怕李玕璋發脾氣,他不要母妃去做小伏低的求人,也不想自己跪著求原諒。

    所以他漸漸的就不會發脾氣,連著太大的情緒波動都不屬於他了。

    外麵是怎麽說他的,說他像一柄玉劍,溫潤至極,不露鋒芒,卻依不缺鋒利。

    越聽越諷刺,誰他娘的想這樣。

    他生過氣的,在淑妃死的時候,可所有人都隻是覺得,他太傷心了,連著李玕璋都覺得,他遲早還是會變成曾經那個李明薇,隻要給他時間就好了。

    他自問他算是無愧社稷的皇子,對父母也算孝順聽話,兄友弟恭的也算做到了,他這些年的願望很簡單,萬事他都能抗,隻求淑妃平平安安的。

    現在呢,他孑然一身,一事無成。

    李玕璋大約會在確定李明啟能繼位後,就將他以最有利製衡朝綱的方式,或賞或貶去到某處封地,替李明啟將他手裏的皇權全部集中。

    他所有的作用都沒有了。

    這個人現在居然還有臉問他是不是討厭他。

    他哪裏來的臉?

    李明薇看著他,“要我重複那一句?討厭你是嗎?”

    他冷漠的開口,“對,我,我從小到大都討厭你,你不必感激我跳糞坑救你,我不過明哲保身,那日你是與我分開才出事,你若死了,我也要稀裏糊塗的沒命,我隻是在救自個罷了。”

    可他忘記了,有些話即便不帶著怒氣,就這樣平平淡淡的說出來,也是頗有殺傷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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