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峒溪苗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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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顯王即郎君神,被認為是水神,因此靈顯王廟建在蜀縣城外的府河邊上。

    廟內有兩座神像,一位郎君神本尊,二為郎君神夫人。

    與破敗的東廟不同,靈顯王廟是前隋所建,廟宇完好。傳說靈顯王廟求姻緣極為靈驗,因此香火旺盛,女香客絡繹不絕。

    吳奇一行抵達靈顯王廟時,還有不少香客在祈福祭拜。

    林氏也已將喪服換做青衫,避免惹人注目。

    她指向郎君神像下最左的蒲團“亡夫就在那祈福,每次都是同樣位置。”

    許叔靜左右一陣尋找,沒找到任何法器。

    釋然則將注意力集中在神像本尊,瞳孔裏金光閃過“那郎君神夫人像有些奇異,似有妖鬼出沒,留下了些陰氣。”

    吳奇蹲下,擺弄腳下髒兮兮的蒲團“你們看,這蒲團朝上一麵汙漬油膩,但下麵非常幹淨。其他蒲團都是上麵幹淨下麵髒。”

    許叔靜頓時反應過來“這是做舊的新蒲團。”

    他拆開這一片蒲團,倒出裏頭稻殼,果然從中翻出一疊薄薄符紙。

    黃符紙上用紅顏料寫了密密麻麻的古怪符號,猶如一隻隻小蟻首尾相連。

    符紙共三頁,頂部有孔,以一束頭發箍住。

    許叔靜和釋然都看向吳奇,畫符寫咒是道士專長,這方麵佛門儒教卻是外行了。

    吳奇小心翼翼拾起這一疊符,湊近嗅了嗅“辛辣泛酸,筆跡濃厚,凝而不散,這是以妖血所寫。”

    “古代方術中有一類,叫做‘叫魂’。”

    “事先將生魂寄於器物之上,以符籙咒法將其長睡,而後需要時,再念誦其名,生魂就會隨叫者而走。”

    吳奇這幾年勤學不綴,除去一本《練氣入門》,業餘時間全用在了閱讀浮雲觀眾多藏書上。

    許叔靜問道“我們叫名字,王猛生魂就會從這符紙中醒來?”

    “不是那麽簡單。”

    吳奇搖頭,指了指地上符紙“需將氣送入符中,再念其名,否則生魂依舊被鎖符中。這裏有一個陷阱。”

    控製王猛的魔修可以在符中設咒,讓其他修士一碰即遭反噬,以氣馭符需氣貫人符,符中凶險也最難提防。

    許叔靜歎了口氣“無法判斷,那隻有請擅長符籙的本司舍人來處理了。監幽衛,清場。”

    幾名士兵立即將一眾香客們請了出去,又分列守住前後門,禁止閑雜人等靠近。

    “無妨,修士常規手段不行,但還有別的解法。”

    吳奇抬手,掌上生出一縷火苗。

    “重陽,入符,看有無生魂。”

    “是,尊者。”

    茱萸精一下紮進符裏。

    吳奇回頭對兩人解釋道“重陽失去妖體,已為鬼魅,人難以喚醒長睡生魂,但鬼魅卻可以通過持續鬼觸讓其蘇醒。”

    縱使符中有詐,重陽也不怕,它不用引動符籙,能保自身安全。

    沒一會兒,一道人影被重陽從符中揪了出來。

    他與殮屍廟裏的王猛屍體長得一模一樣,隻是麵色迷茫,仿佛還未睡醒。

    許叔靜橫眉冷目,朗聲道“王猛,本官乃監幽衛益州司參軍事許叔靜,你可知你已死?”

    王猛生魂一愣“我死了?我怎麽死了?”

    許叔靜講了一遍他蜀縣遇刺前後經過。

    “這……”

    王猛一時間難以相信“怎麽會如此,我不過修煉了一門煉體術,可以將陽魂暫時離體,以積攢陽氣,控製火龍纏身……現在我的身體在哪?我回去就能複生了對吧?”

    許叔靜看向吳奇。

    吳奇搖頭“你生魂雖在,惡魄已死。軀殼被魔修邪法腐蝕,看似遏製惡瘡,實際上是停滯身軀五髒六腑,肌膚不生,毛發不長,故而惡瘡不再蔓延。”

    王猛沉默了。

    一陣後,他低聲問吳奇“所以,道長,那煉體三章是魔修功法?”

    “是。原名《陰刹鎖魂練魄經》,你拿到了前三章,將自己生魂離體,自練惡魄,害死了自己。”

    吳奇歎了口氣。

    沒有師承,拿到一本功法修行就會有這種風險。越是低階修士,越是需要師傅指引糾錯,根基錯了,勤加練習隻會讓自己更快走入歧途。

    財侶法地四字,是一代代修士的血淚總結。

    “……”

    王猛看了看吳奇,又望向旁邊許叔靜和釋然“看來……我等凡人,想要跨入修士之門,果然堪比登天。”

    他將自己前後交代。

    就如妻子林氏所言,王猛從苗醫處得《鎖魂練魄》三章,不僅控製了火龍纏身,身體也變得前所未有強健,甚至不用休息。

    不過功法所限,讓他不得不寄魂於符,魂魄分離,這一疊“峒溪苗書”即是苗醫給的寄魂之器。

    苗醫叮囑,說這門功法弊端很多,過去是苗人將死,與親人見最後一麵所用,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學。

    後來他又曾找過那苗醫,還想要問問如何緩解症狀,卻發現對方已消失無蹤。

    此後每隔幾天,王猛就需到廟裏叫魂,以喚醒體魄記憶與神誌,避免淪為嗜血僵屍。

    這一次,他卻在前往靈顯王廟的路上被殺。

    “那個乞丐‘瞎胡子’你認識麽?”

    許叔靜翻開冊子,舔了舔毛筆筆頭,開始記述筆錄。

    王猛也很費解“我與那胡人老乞丐毫無冤仇,冬日送他棉衣,給他饅頭和酒……不知道他為何殺我。”

    許叔靜寫字極快,字跡工整。

    他一心二用,邊寫邊問“你有無其他仇人?”

    “我們這一行,沒有仇人是不可能的。”

    王猛坦然“可真要殺我,也應該是隱蔽下手……大庭廣之下的刺殺,我是想不到有什麽人會這麽做。”

    “你與林氏關係如何?”

    “我夫婦和睦,除去沒有子女,一直相敬如賓。妻子也對我很是理解,我很感激能有她這樣一位女子相伴。她殺我?絕無可能。”

    許叔靜點點頭,手中不停“那二當家,你的拜把兄弟鐵頭,有無可能?”

    “鐵頭?不可能。”

    王猛搖頭,態度堅決“鐵頭絕不會害我。”

    他說道“鐵頭為人極重義氣,他和我有過命交情,我們一起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

    “兩年前我就想隱退,要將馬幫交給他。鐵頭再三懇求我留下,他願一直當我副手,整合益州馬幫,沒有他全力支持,我下不了決心。”

    “鐵頭想當老大,我高興還來不及。這個位置遲早是他的,我年紀已大,早想金盆洗手了。”

    “那請你暫時留在縣衙,待查清前後,再去投胎。”

    許叔靜道“若有鬼差拿人,監幽衛自有人與其交涉。”

    王猛很爽快“那勞煩許大人了,我也想搞清楚自己因什麽而死。”

    繞了一圈,三人發現案件背後魔修竟是死者王猛自己,此前預設的陰謀論頓時破了大半。

    “道長認為下一步該如何?”許叔靜對吳奇的意見很看重。

    吳奇沉吟片刻“孤證不立,還需乞丐和鐵頭的供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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