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藍色的氣霧向著我的口中飄來，隨之有一股清涼在我體內竄行，先時涼涼的，仿佛在洗我渾身的骨髓與血肉，及後卻又是暖暖的，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將我的身體填的滿滿的。

    定睛看向蚌殼裏，已沒有什麽藍色水滴，裏麵已經空空如也。

    “千景。”

    千景疲憊地抬起身子，很是虛弱地喊我：“雪見。”

    “進蚌殼，快！”

    “他呢？”

    “他出去了，快些進來。”

    千景看著蚌殼，深吸了口氣，身子散成白霧一般，窩在了蚌殼的裏麵。

    “好了麽？”我瞅著蚌殼裏的白霧問道。

    “嗯。”

    “那我合緊蓋子，你要小心不要亂動。”我如此叮囑著千景。

    “好。”

    輕輕合好蚌殼，我緊緊摟在懷裏，知道這一刻蚌殼的重要。

    我已經找回了自己的東西，眼下，隻要讓氣泡離開沙海我就可以找來溯月、瀧司救我們。

    我真的取回歌聲了吧，心裏忽地懷疑，我張開口，試著唱些什麽：

    雪色長煙，夢裏人不知歸愁，

    春花正豔韶華何時來到，

    沾衣處盡是花間一片片簇紅夭夭，

    風雨飄搖看誰寂寞。

    薇蕪飄香，夕陽照他鄉花窗

    四弦聲起笛聲和飄揚踏歌去，

    風卷似血殘陽春星初上九陌少年倜儻

    紅塵中，誰人唱。

    踏萋萋斷腸草，品半世孤獨驕傲

    花榭處攜手共遊不語也自在，

    過迢迢忘情河，回首看一世風華，

    這更深露重朝暮都已成歌。

    我會唱，真的會唱，這是真的。

    手裏的蚌殼不停地抖，怕是裏麵的千景也聽到我唱的歌了？

    眼前忽地一黑，我心裏一跳，再睜眼就看到那黑衣妖物站在我麵前。

    他慢慢蹲下身子看著我，緩緩說道：“我本來想認認真真地找琴，可是我聽到有人在唱歌......”

    壞了，壞了！我竟忘了這事，這個妖物他聽過我的歌聲的，我剛才這麽一唱可不是將他招來回來。

    不對，他有說將蚌殼給我玩的，既然讓我玩，我當然可以打開聆聽歌聲，難道他給我聽過歌聲後還指望我擺弄這殼子不打開麽？

    “十年，剛才那首歌我可從來都沒有聽過。”

    是這樣......

    他的臉湊近過來，看著我說道：“並且，歌聲也不一樣，比起我從前夜夜都聽的聲音更清更醇更加的撩動魂魄......你一定在等他們來救你對吧。”

    我瞅著這妖，沒料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知道了？

    他舉起手臂微微上揚，氣泡動了起來，它緩緩上升，我看到四周的沙粒沿著氣泡的邊緣向下滑動。

    氣泡在上升。

    沒錯，那細小洞道中透出的光也越來越盛，氣泡的確在上升，他要做什麽？他那句話明明是知道了些什麽，為什麽還要將氣泡升起來。

    好刺眼，我抬手遮著突然出現的光，這妖物的黑色大袍也在這時擋在我的臉前，遮擋了那突然出現的光。

    我向他看去，他瞅著我不動聲色。

    抱著蚌殼我向著四周瞅了瞅，我們已經在沙海的上空，正向著闕城上方飄去。

    現在，就是現在，我悄悄地攥緊雙手，默念著溯月、瀧司的名字，我看到那兩條紅線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做著這樣的小動作，心裏畢竟是不踏實的，轉頭看向那妖，正對上他瞅過來的雙眼。

    “你一定覺得我很怕他們......”他慢慢放下擋著陽光的袖子，我側了下臉覺得陽光不那麽刺眼，才又看向他，“那麽我就讓你看看他們在我麵前是如何的狼狽。”

    他抬起食指輕輕敲了敲蚌殼，看著我道：“很聰明的辦法。嗬，我不想承認可我必須承認，我好像晚了十年，那日蟒妖將這東西送來，我很好奇，去見過你的，隻是你太小，我忘了......你也會長大，你會長大......”

    他看著我，我卻看到他身後氣泡外那飛在空中的白色巨龍。

    溯月。

    眼神瞅著這怪，他並沒有發現衝過來的溯月嗎？

    “嘭！”一聲巨響，溯月的身子在巨響聲中被彈開，“溯月！”我喊道。

    氣泡紋絲不動，溯月在空中盤旋了一下，再次向著氣泡撞來。

    “嘭！”又是一聲巨響。

    那白色的身軀又一次被無情地彈開。

    為什麽為什麽？

    看著那向著地麵跌落的身影，我覺得自己無法呼吸，心就像被誰緊緊捏住，馬上就會碎掉。

    溯月，不要！

    一條紅影飛來，“嘭”，如溯月一般被彈得很遠，是瀧司。

    瀧司！

    眼淚不知不覺中就掉下來了，妖物看著我低語道：“再多看些吧。”

    氣泡緩緩向下，我能看到闕城的那些人，溯月、瀧司、河生、幽葉......它們化為真身，一次又一次撞擊著氣泡，可是氣泡一點破碎都沒有。

    轟隆隆，震耳的雷聲響起，頭頂上陰雲密布，雲層裏夾雜著密密麻麻的閃電，想起季世穀，我緊緊摟抱著蚌殼，也許馬上我們就可以逃出這個氣泡了。

    “嘖嘖嘖，”耳邊是妖物的聲音，我看向他，他冷笑道：“你看，他們生氣了。”

    他抬手戳動著指尖，我們身邊立刻多了成千上萬的氣泡，每一個氣泡裏都有我和他，每一個氣泡裏的我們都在做著不同的事情，我或者在哭，或者在笑，或者被他掐著脖子，或者被他摟在懷中......

    那些氣泡裏的動作居然沒有一個是一模一樣的。

    “人間有千般光景，我就有萬般造化。”他貼近我，“雖然這裏有成千上萬的變幻，他們還是知道真正的你在這裏對嗎？你不會無備而來。沒關係，你隻管告訴他們就好，為了救你，他們一定會不遺餘力地衝向這裏，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直到他們的鱗片全部崩飛，直到他們血肉綻開再沒了力氣，等到晚上，這裏群妖匯聚，他們自然就成了群妖口中最鮮美的食物，也算是沒有浪費了那一身皮肉。等一等，我到忘了，其實我也很想吃掉他們的，吃掉他們以後會有怎樣的造化，我也很好奇。”

    鬆開手掌瞪著他，不敢說話，我卻知道這手是再不能攥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