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塗水仙人站著未動，似靈魂出竅上了天，止便站身後一動不動。

    一道紫光，塗水仙人的衣擺動了動，魂歸主體。

    塗水仙人轉過身，看著止，神色未慍，道：“即便你不說，我去查一查便知，你年紀輕輕，與老龍王送命十年，與地方妖換神通幾乎也分了幾年，前天你走火入魔，拉你回來，又耗你陽壽十年，你今年二十幾，實際別人五十多，你還能再活多少年？”

    止無語。

    “人生本就苦短，你這是早早便讓自己去離恨天！”

    “師父剛剛去了一趟，應該看到我的陽壽，天機不可泄露，師父能不能稍微提點一下，我還有多少年可活？”

    “如今說這有什麽意義。”

    止道：“我幼齡便喪雙親，如若我有子，我能見他到什麽時候？”

    “七歲。”

    “謝師父。”

    塗水師父看著止，多說無益，他不是小龍或者狄荻獸，需要人時常指點，師父拍拍他的肩膀，道：“為師回去了，你自己保重。”

    端睡了一夜一天，按照約定，止不能給她再睡了，端又被喚醒的時候，高興地直想在床上打滾，她的傷好了六成！

    而止依舊在旁邊看著，可是端高興過後，覺得有點不對，房間裏好像灌滿了水和霧，透著寂寥的味道。

    “你怎麽了？怎麽看起來這麽寂寞？”

    “我很想你。”

    端心又酸又痛，掙紮起身去擁抱他，發現手腳都綁束了木條，根本彎不過來，笨拙地解開後，窩在止懷裏，雙臂勉強拐彎抱住他的背，溫柔道：“是不是我躺太久了，一動不動的，嚇著你了？”

    止忽然驚醒，扶著端，道：“躺好，你這是幹什麽，小心又痛了。”

    端固執地貼著他，手指摸摸他的眼睛：“我好心疼你啊，你不要露出這種神情了。”

    止握住端的手指吻了一下，道：“隻是想起小時候，很久沒想起來了，這邊看你一直躺著……”

    端道：“我去泡個澡，然後我們一起躺床上聊天好不好，你跟我說說你小時候，有時我甚是好奇，你怎麽長成現在這樣子的？”

    “你身上傷好了沒有？”

    “好了，剩下養好脆弱的骨頭。”

    止讓下人備好浴桶和溫水，輕輕將端抱起，放在自己膝上，幫她脫去衣服，端心中噗通亂跳，仔細端詳止，心疼又湧上來，道：“你看你，都瘦一圈，我不過躺了四五日，這些粗活我自己可以的，不信，我現在弄給你看。”說完，想要自己下來自己動手進浴桶洗澡。

    止阻止並堅持：“我來。”

    端隻好讓止好好服侍自己一回，止將她慢慢放入水中，忽然笑了一下，道：“有一回在宮裏，我瞧見你掉在水裏了，慌裏慌張的以為失了儀態，一看前後沒人，趕緊撲騰著爬上岸，裝模作樣地回宮，身後留下一串水腳印。”

    端窘，她誰都沒說，以為誰都沒發現，自以為掩飾的很好，沒想到全落在止眼裏了，不過，想起來也挺搞笑的，她本已經忘了這事。

    “當時你好像是六七歲的樣子。”止笑容消失了。

    “好像是的。”

    “你六七歲一個人，辛苦了。”

    “還好，我有爺爺呢。”端委婉道，“你才辛苦，你大約五歲左右，嗯，三皇和皇妃……”。

    “一開始很艱難，現在想想不算什麽，”

    可是，自己是自己，放到孩子身上不可以，他苦，自己會更苦。

    止將端全身擦洗了一遍，拿一旁的衣服將她蓋住，把端從水中抱了起來，帶起片片的花瓣，止身體一僵，把端放回榻上。

    端笑得似隻狐狸：“我都說自己洗，你偏不聽，現在我這身體狀況，你還是忍著吧。”說完，慢悠悠裹好單衣。

    止運氣一周，壓下腹間竄起的欲/望。

    端不大高興地努一努嘴。

    “給你傳膳，都是增骨的。”

    ********

    “酒宴那邊，我來應付，你在家裏呆著吧。”

    “不行，我要出席。”

    “不可以。”止穿好衣服，語氣中沒得商量，“薑醫官也說了，你的腿要好好養著，否者以後走路跛腳。”

    端拖著腿喲下床：“區區一個宴會，喝的是酒，用的是腦，與腿何幹。”

    對止來說，談話就此結束，端就是上吊也沒用。

    端瞪著止，忽然一笑：“行吧，那晚上就拜托你了。”

    止看她一眼，端笑容斂住，心半慌道：“你這表情是什麽意思？”

    “沒有，你要是悶，讓管事帶些人進來裏給你解悶解悶。”

    她才不玩呢，他一走，她就立馬讓自己入睡，到晚上腳能好上大半，再過去翎灰府。

    恭送止王離開，端蓋好被子準備入睡，原本安靜的外庭，慢慢有一些聲響。

    細微的聲響後，頓了一下，驚天地泣鬼神的打鼓敲鑼聲，突兀地打破了寧靜的清晨。

    “咚咚鏘！咚咚鏘！”

    “嗶嗶當！嗶嗶當！嗶當嗶當！”

    “當當當”

    “咚咚鏘！咚咚鏘！”

    “當當當！”

    公戶端捂緊耳朵，把身上的被子都堆在頭上隔絕聲音。

    “嗶嗶當！嗶嗶當！

    “咚咚鏘！咚咚鏘！”

    接著嘹亮的海歌大家唱起來——

    “嘿嘿嘿！！！”

    “蓑衣黑~蓑衣黑~大魚大魚來來來！嘿嘿嘿！”

    公戶端一把推開頭上的被子，怒坐起來，問在外間伺候的侍女。

    “外邊是什麽聲音這麽難聽，讓他們散了，要唱到別的地方唱。”

    聲音響起時侍女就過去看過了，回話道：“是劉管家帶來的一群人，並州當地的海歌，在海邊唱的歌，在府內聽起來異常吵。”

    “讓管家帶他們到海邊去唱。”

    “說過了，管家說，這是止王的命令……不得不遵。”

    端嘴角抽搐。

    “蓑衣黑~蓑衣黑~大魚大魚來來來！嘿嘿嘿！”

    “來來來！”

    “鏘鏘鏘！”

    這歌美感在哪？！用來擾人清夢倒十二分的好！

    端躺回床上，用修養去忍耐噪音，憋著一股火。

    那可怕的海歌還有魔音洗腦的效果，聽著聽著，心裏裏“來來來”“鏘鏘鏘”“咚咚咚”地跟著打節拍。

    端呼地再一次坐起來，

    不顧雙腿在痛，拖著腳打開門，拖著腳到外庭，兩排隊伍歡天喜地地在又敲又唱，旁邊站著一臉表情怪異的管家。

    立馬拖著腳下去找他們理論，管家不安地一直看著端的房間，見她不顧身體狀況拖著腳出來，老人家立馬走過去勸姑娘：“不能下地走路啊，醫官說過的，得靜養！”

    “可是太吵了，我睡不著！”

    管家也覺得這樣不對，可是礙於王命難違。

    “老奴以為聽錯了，再問了一遍，真的是要安排人到這裏打鼓，老奴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止王要這麽做。”一臉的不明白，而且唱的都是什麽歌？太難聽了，實在不符並州府的涵養。

    “止王就是故意的，為了不讓我睡覺，不讓我出席晚宴，使這種損招。”想起止離開時的眼神，哼哼，原來是這種意思，有意思嗎！

    管家完全聽不懂端是什麽意思。

    公戶端說完，拖著廢腿回房去了。

    “嘿嘿嘿！”

    “鏘鏘鏘！”

    “大魚大魚來來來！

    海浪海浪你翻啊翻！

    母親啊大海你讓大魚來來來！”

    來~來~來~

    來~來~來~

    真是魔音繞梁三天不絕。

    並州府的人都以為這裏進行著驅鬼。

    薑醫官過來看診斷，擦著冷汗經過咚鏘包圍圈。

    端的腿因為剛才下床走動的功夫，裂開了。薑醫官拿出木條將她腿固定起來。薑醫官再三叮囑後告退，端雙手抱胸，一條腿因被綁著木條而筆直橫放，令一條腿被吊在半空，滿肚子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