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冰玉愁眉道：這是另一個我肯定張卓會使用毒蜂的原因。小說蜂毒一進血液會致人於死，可是如果在未被蟄到前先喝下混合了花樹汁液的草藥，卻可以預防蜂毒。書卷記載，從前要進入百裏茂林的人都會熬藥服用，以防備毒蜂襲擊。隻要南蠻眾將兵預先喝下這種草藥，不用擔心被毒蜂誤傷。

    竟有這樣的事楚天成濃眉擠成一團，摸著光滑的下巴，輕語道：如果南蠻軍在攻城時放出毒蜂，我們的士兵躲則無法守城，不躲則必遭蜂蟄。

    忐忑不安間，派去的親兵已經急跑回來，進門便跪倒，大聲稟報：王爺，城外東西兩側的花樹林果然都被人砍了。

    聞言，楚天成霍然轉身，厲聲道：怎麽會被人砍了林子也不知道

    親兵不知道裏頭玄機，但也心知不妙，連忙道：東西兩城離城牆很遠，自從王爺下令集兵力嚴守城牆，撤回在那裏駐守的千人隊。南蠻軍定是大批出動，偷偷砍伐了樹林，隨後迅速離開，竟沒讓我們城的守軍察覺到異常。

    展冰玉插了一句：仔細查看過被砍的花樹沒能猜測大概砍了多長時間

    被砍的樹幹已經結膠，看來至少是前天的事。

    楚天成與展冰玉交換一個果然如此的眼神，楚天成心知不能再拖下去了，咬牙道：給我傳令下去立即支起大鍋準備熬藥，你領一千精兵去花樹林，將剩下的樹全部給我砍回來。

    慢

    展冰玉揮手製止，徐徐道：且不說張卓是否會在樹林埋下一支兵等我們自投羅，算真能集到足夠的花樹枝，現在熬藥也來不及了。王爺，天將亮。往窗外一指，天已灰白。

    張卓未必料到我們能猜他的毒蜂之計，毒蜂也未必已經收集齊全。楚天成瞪著天，沉聲道：隻要他不是今天攻城，我們能趁其不備，大勝一場。

    展冰玉歎道：張卓不會做冒失的事情，砍下花樹一天半可以熬出藥給士兵服用，剩餘的花汁液用來引導毒蜂。花樹前日被砍，到今天，他已準備齊全。

    楚天成猛地一震，瞪圓雙眼，半天才從牙縫裏擠出聲音：那我們該怎麽辦

    展冰玉沒有立即作聲，反而踱到窗前，伸手將原先隻開了一半的窗子推得大開，閉眼睛深深呼吸早晨清新的空氣，待清涼空氣在感覺憋悶的胸膛轉了一圈，緩緩睜開雙目，冷然道：王爺不必擔心，展冰玉從季城出發前已經料想到會有今日。生與死，並不重要了。曆來在沙場和張卓碰頭的人都沒有什麽好下場，除非他故意示弱。

    當年窩著他懷裏，聽著他每一次的軍事指揮戰爭，那一幕幕的情景掠過腦海，展冰玉頭倚窗，極目遠眺片刻，方徐徐轉身，悠然笑道：不知鳳凰關是否還能找出一把不缺弦還可以彈奏的琴，展冰玉忽然琴興大發呢。

    彈琴

    而且要在城樓，張卓可以聽見的地方彈。

    楚天成臉色大變，搖頭道：我雖然不知道你和張卓是不是尋常交情，但如今兩軍對壘，開不得玩笑。如果出現在四周空曠立入敵人視線的城樓，別說毒蜂，恐怕張卓奮力一箭能奪你性命。他那三百石強弓的厲害可不是胡吹的

    王爺不依，展冰玉可要私自行動了。展冰玉噗哧一聲笑出來，見楚天成一臉嚴肅，又覺得心裏不安，軟聲道：王爺定受了細雨囑咐，要處處照顧我。何苦來由若張卓真肯賞展冰玉穿胸一箭，說不定對展冰玉是一種難得的解脫呢。

    說罷跨出門來，嫋娜去了。

    南蠻軍，士兵早已蘇醒過來。

    每人輪流到大鍋前仰頭喝下一勺味道不算太糟糕的草藥，各自集隊列陣，刀刃在手。

    數十個圓鼓鼓的大牛皮袋子被張卓的親兵小心翼翼每人一個拿在手，嗡嗡聲縈耳不去。

    另一隊人馬渾身包裹嚴實，正將剛剛才完工，麵還黏著汁液的花樹枝作的弓箭成批鞍。他們將要執行的任務，是將這些可以引發毒蜂狂性的花箭射入鳳凰關城。

    他們負責這個，自己身當然也不免會沾若幹招惹毒蜂的味道，雖然喝下可以預防蜂毒的藥，不過挨蟄畢竟不是好受的事，因此還是穿的嚴嚴實實，手腳鼻臉都用鐵罩遮擋。

    張卓帶著素問等一眾將領巡視一遍，查問各項事宜，直到再無紕漏，才返回帥帳。

    兵臨城下時，她會在哪入了帥帳，張卓皺眉發問。

    眾將隻有素問明白張卓的心事，卻也明白張卓不過是借此問疏解心的煩悶，有關王的男女之事，最聰明的方法當然是和大家一同裝傻，便不言語，隻站在一旁靜候張卓發令。

    等了好一會，仍不見張卓發令，眾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人敢打斷張卓的沉思，都對素問猛使眼色。

    身為副帥，素問雖是女子，卻也是一名讓人敬佩的將士，見眾人都看著她，素問也隻能是硬著頭皮前道：王，時辰已到。

    好

    張卓從沉默抬頭，環視一幹心腹大將，從容笑道：本王已經很久沒有嚐到滿懷期待的興奮感覺，今天卻是一個例外。當兵臨城下的時候，這場鳳凰關攻城戰或許會成為一場更有趣的戰爭，它也許是一個結束，也可能隻是一個開始，一切隻看鳳凰關城內的人是否真值得本王全力以赴，不惜一切得償所願。

    張卓眼神光炯炯，喝道：出發

    眾人齊聲稱是，帥令層層傳出，直達每一個鬥誌昂揚的南蠻士兵。

    氣勢浩蕩的南蠻軍，終於在短暫的休戰後，鎮南王赫赫之威，正式兵臨鳳凰關城下。

    一場戰爭，弦觸即發

    鳳凰關城外，戰鼓雷動。

    南蠻陳兵鳳凰關城下，整齊兵列，人人眼冒著噬血光芒，刀光閃閃，蕭殺氣盛，隻等主帥一聲令下。

    帥旗移動，號角長吹，洶湧的兵潮從裂開一處通道，眾將簇擁著主帥出現。

    展冰玉在城樓驟然眯起鳳眼。

    張卓，南蠻主帥已到，騎在高頭大馬，顧盼生輝，英姿颯爽，那三招取敵將性命的寶劍懸在腰間，那隻有力的手正按在斂柄之，馬鞍斜掛三百石強弓。

    隔著城門前荒蕪的空地，一個瞧，一個下望，視線在半空相遇，交擊出火花。難以言喻的激動，從足心湧向喉頭。

    他在千軍萬馬前從容不迫威風凜凜，她在城樓袖起翩翩乘風欲飛。

    相視的電光火石間，展冰玉幾乎軟倒。手腳像是突然失了力氣，身子象被抽幹了血似的，眼前一陣模糊，身軀微晃，暗暗扶著石柱，才搖搖欲墜地站穩。

    低頭，看不見兵臨城下，她眼裏隻有那雙眼睛，深邃得似要吞了她，灼熱得似要燒了她。

    那雙深邃的雙眼，還是一如既往的會讓她失去了心神。

    不見血色的唇間擠出一絲苦笑，張卓啊張卓，你何用千軍萬馬，隻是一個眼神，已讓她魂飛魄散。

    此時的自己，恨不得看清他每一根毛發，忍不住移前兩步。

    主子，小心留下負責護衛的李陽在後麵小聲喚道。主子這是怎麽了怎麽看見對方的主帥居然那般失神呢

    展冰玉猛一回神，腳步才在高達數丈，毫無遮攔的城樓邊沿堪堪停住。

    主子

    展冰玉怔怔回頭，雙眼迷茫不已，她是這鳳凰關的將來更是楚天成眼，她是大靖國的將來，連同細雨的將來，都在她一念間。

    黯淡的眸子逐漸回複神采，移動蓮步，坐到早已預備好的古琴前。

    淨手，焚香，一絲不苟都做過，展冰玉淡淡吩咐：傳令，依計行事。

    是。

    城下，張卓的視線不曾離開城樓淡薄的身影。

    她，為什麽不怕，還膽敢城樓與他對壘，一如他所料想。

    她如果是秦菲，秦菲也定會像她那樣坦然無懼，偏偏一舉一動，弱不禁風，帶著隻有她才能有的堅強果斷。

    素問扯動韁繩，靠近張卓，低聲道：王，果然是她。

    仰頭看去，高高城樓，一道纖柔身影。

    她猜到了。張卓沉聲道，但聲音也有著喜悅，她果然沒有負他所期望。

    是否立即施放毒蜂

    張卓正要回答，濃眉猛然一擰。

    錚琴音，從城樓飄然而來。短促一聲，急而尖利，淒然動人，象針尖刺進人的心窩。

    張卓那能叫人心驚膽戰的虎目複雜地盯著城樓的淡薄身影，驟然眯起，輕道：弦斷了。

    錚又一聲，琴聲的淒厲更勝前聲。

    第二根。

    錚

    第三根這是你的退敵之計展冰玉張卓定定注視城樓，心領神會的笑意從俊臉一掠而過，舉手在半空輕揮，低喝：傳令，退兵二十裏。

    退兵素問大詫。

    眾將麵麵相覷，一起看向主帥。

    退兵。吐出兩個字，張卓最後看一眼那個未曾素麵的傾城女人，勒轉馬頭。

    王爺有令，退兵

    傳令，退兵

    退退

    腳步轟然，南蠻軍潮水似的退去。

    張卓一馬當先，走在最前，臉色如常，看不出端倪。

    素問忐忑不安揮鞭跟隨，也不敢貿然說話。

    張卓策馬奔了片刻，放緩速度，讓素問與他並肩而行。待素問在身邊的時候，張卓這才解釋道：若攻城，展冰玉會以身徇城。毒蜜放出，她勢不能幸免。

    這是她的抵擋良策素問小心斟酌道：這樣說來，王如果希望展冰玉姑娘安然無恙，不能使用毒蜂之計。她也算大膽，竟以身犯險。若王這一次的發起兵戰是為了她的話，冰玉姑娘豈不白白送了小命

    隻此一句，已知你並不深識展冰玉。

    張卓那俊美的容顏帶著微笑，道：我是絕不會下令攻城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現在是大靖軍權裏擁有最高的地位，而楚天成想必將主帥的位置也拱手給了她。而她現在代表大靖王在軍的威望，不惜以身犯險，正是要樹立她對強兵夷然不懼的形象。假如我們在眾目睽睽下用這種手段害死展冰玉，將激起大靖眾兵最後的熱血，縱然拿下鳳凰關，被她壯烈赴死而激勵的大靖人民將會前赴後繼，不惜一切攻擊我們一路直奔大靖城的疲軍，使我們的傷亡達到不能想象的程度。一個國家的人被熱血振奮時，是無法用強兵鎮壓的，這股由她生命換來的逆流最終將令我南蠻失去大靖。

    聽得張卓的解釋後，素問這才恍然大悟，低頭暗品味，又歎道：不但如此，假如王現在出手，將給世人留下用毒物加害手無寸鐵女子的印象，王一生光明磊落的名將風度蒙塵，這定會嚴重打擊我軍下如虹的氣勢。此消彼長下，占領大靖之戰再不是我們預料的局麵。

    張卓欣賞地看素問一眼，握著韁繩淡然道：她雖然使了攻心之計，但卻讓我不得不感激非常。要不是對我信任到了可以托付性命的地步，她斷斷不會行這一計。

    素問聽張卓心情甚好，也淺笑道：所謂棋逢對手，王不也立即回敬一招，痛痛快快撤兵二十裏。天下男人雖多，卻沒有多少人能為她毫不猶豫放棄一座城池。

    笑後又輕歎一聲，恭敬問道：王請恕素問愚鈍，素問心仍有一個疑問。

    張卓哪能猜不到心腹愛將想問什麽，唇角勾除一絲邪魅的微笑：即使沒有任何理由，本王也不會下令攻城。如果真的失去展冰玉，將是我張卓一生最大的遺憾。區區一座鳳凰關城池，怎及她半根頭發。

    素問也早料到主子的心意，不過親耳聽他道來，依然忍不住心頭頓時湧起羨慕，冰玉姑娘福氣不小，竟得王如此深深的眷愛。可我軍接下來該如何辦，是否一直停在二十裏外

    張卓心已有定計，凝視前方，沉聲道：三個時辰後，發兵攻城。

    攻鳳凰關素問一臉不解，道：即使不用毒蜂，隻要冰玉姑娘仍孤身留在城樓，我們無法發動進攻。因為僅是射城樓的亂箭能要了她的性命。

    素問啊，說你對展冰玉不深識也罷了，但是，她絕非那些泛泛之輩的。張卓胸有成竹道：以身犯險之計她隻會用一次，每次兵臨城下都用自己性命要挾，我張卓看得入眼的女人才不會這麽沒出息。我敢保證，當大軍再次到達鳳凰關城下，她已經另行想好應對之策。說罷仰頭長笑，豪氣滿腔道：有她在，鳳凰關之戰將變得前所未有的精彩，這會是我張卓一生最令人感歎的戰役。

    素問卻大感頭疼：王終於遇難得的對手，勝負豈不難料

    記得我在皇宮留下的寶劍嗎

    記得，是王最心愛的離魂寶劍。

    此戰本王必勝，戰利品是未來的南蠻王王妃，張卓豪氣而油然道：展冰玉雖聰慧，但她剛剛那一舉動，代表著她的心已離魂，為我張卓而離魂。他發起兵變，為的是展冰玉，得知她並未死，還活著，他任何人還要歡喜與開心。

    如今的她如此聰慧，更是讓他心底生起了愛才之意，更多的是，在她身，他莫名的感覺到她身氣息和秦菲身是一模一樣的

    既然如此，他要她做他的南蠻王王妃

    決意已定，張卓猛抽一鞭，意氣風發，踏塵而去。

    三個時辰後，南蠻大軍轟然再臨，氣勢更勝從前，見識過自家主帥超凡氣度的士兵們精神抖擻，準備最後必勝的鳳凰關之戰。

    帥旗迎風招展，獵獵作響。

    張卓從容鎮定，騎在馬前，凝視麵前沉默得異常的鳳凰關城。

    派出的探子飛報：稟王爺，鳳凰關城竟然無一兵一卒，大靖軍不戰而撤

    眾將震動，連張卓也皺起英挺的眉，沉聲道：再探

    是

    素問，張卓點名道：你說說。

    素問思索片刻，徐徐道：當務之急為摸清楚大靖大軍動向。如果他們撤往北崖裏方向，我軍可銜尾追擊，一舉擊潰敵軍。如果他們繞過鳳凰關，反而屯兵南邊的百裏茂林，那可不妙了。

    正商議間，探子再報，飛身拜倒，高聲稟道：王爺，大靖軍入了百裏茂林

    各將臉色大變，顯然想到大靖主帥的用意。

    雖然他們這番舉動非常冒險，但確實是目前最可行的策略。

    大靖大軍屯兵百林茂林，既可隨時出動突擊我方糧草畿重，又可斷我軍退路，隔斷父皇繼續派來的援軍，假如我們繼續深進北崖裏，將成為孤軍。張卓默然半晌，忽然朗聲笑道：剛剛識破毒蜂的來曆，竟讓你立即想到利用百裏茂林，冰玉啊冰玉，此計並不能徹底阻礙我軍，隻能多拖延幾天時間而已，你到底在打什麽主意笑罷，麵色漸轉凝重，沉聲道：駐兵鳳凰關，龍將軍全權指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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