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剪花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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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其容的第一感覺是,這人長得很高,比她爹爹還要高一點點,應該是有八尺的。是一個男子無疑。
    那人開口,聲音有些尖細,然後他自己先反應過來不對味了,喉嚨裏發出一聲悶笑,然後再開口時,聲音已經清朗溫潤,有如美玉相擊的聲音:“剪吧!”
    徐其容確定自己沒有聽過這聲音。
    去嫌頭上竹骨傘的手,就縮了回來。既然是一個陌生男人,她還是不要露臉的好,一層鬥篷,一把撐開的竹骨傘,徐其容覺得,自己沒有看清男子的模樣,男子也看不清自己的模樣,倒不會跟閨譽扯上關係了,隻當人家路過,順手幫了個忙罷了!
    於是便抿了抿嘴,沒開口,伸出剪刀摸索著一刀剪下了那枝臘梅花。
    徐其容看到男子把手裏的臘梅花遞到了采榴手裏,采榴怔愣了一下才接過來,然後聽到男子道:“這裏的臘梅花開得真好,你幫我也剪一枝吧,就當是謝謝我了。”
    徐其容還沒反應過來,那人便信手拉了一枝比較好剪的新枝遞到了自己麵前來徐其容抿了抿嘴,照樣一剪刀剪了下來。
    那男子得了花,便不再開口,拿了那花。又伸手取走了徐其容頭上頂著的竹骨傘,轉身朝著外麵路的一頭走去。
    徐其容整個人縮在鬥篷裏麵,皺著鼻子看過去。隻覺得那人有些瘦削,身上披著的白色貂毛長披風,一隻手擎著畫了傲雪墨竹的竹骨傘,踩著黑色鹿皮靴,竟走出了一種閑庭信步的感覺來。
    前方路口站著一個雙髻童子,那童子穿得跟個球似的,縮頭縮腦的跺腳等著男子。似乎是嫌他走得太慢。
    采榴嘖嘖,道:“姑娘,你剛剛是沒看到他的臉……要婢子說。那陸雁杭再好看,跟這位爺也是不能比的!”
    “跟姑娘說什麽葷話呢!”秋濃皺了皺眉,然後對徐其容道,“姑娘。婢子剛剛看了。那人腰間的玉帶是繡著如意紋……依稀見小王爺也束過這種樣式的腰帶。”
    那這人的身份可就尊貴了!
    徐其容想了想,道:“興許花樣有些輕微的不同。”
    如果真的是小王爺那般的身份,這個時候走在外麵,怎麽會連代步的車馬都沒有!徐其容扭頭去看葉夫人,卻見她一副專注的模樣收集著臘梅花上的雪水。瞅著采榴手裏的花枝已經夠多了,便隨手把剪刀遞給了秋濃,往馬車那邊走去。
    等在路口的童子見自家主人終於過來了,忍不住抱怨:“三爺。你怎麽去那兒了?那可是杏林醫館!”
    被叫做三爺的男子二十五六的年紀,皮膚很白。眉毛卻濃烈得很,也不用修,是很自然的劍眉,看起來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嘴唇卻很薄削,無端讓人覺得這人有些涼薄。
    童子這般抱怨,三爺聽了也沒生氣,把手裏的臘梅花遞給自家唇紅齒白的童子:“拿著,帶回去給我找個好點兒的瓶子插起來,上麵花苞多,應該還可以開個十多天吧!”
    童子苦了臉:“宮裏麵什麽樣的梅花沒有?偏要從這宮外帶回去,反而無端引起他們的揣測。”
    三爺挑了挑眉,笑道:“他們愛怎麽揣測就怎麽揣測去,我又沒有堵住他們的嘴!”
    那童子便不說話了。
    剛剛他們路過這邊,正看到徐家的馬車在前麵停下,正要避開,就見徐家小姐裹得跟球一樣從馬車上下來了,然後還差點兒摔倒!明明那麽冷,還偏要伸手去剪花枝,整個人看起來有趣得不行。
    徐其容沒有看到他的臉,他卻是看到徐其容的臉了,在取下竹骨傘的那一瞬間。不知是不是沒有長開,那一張臉也就他巴掌大小,鼻尖有點紅,皮膚很是白皙,嘴唇緊緊抿著,一副正經嚴肅的模樣。
    三爺扭頭,正看到徐其容裹著厚厚的鬥篷,被身後的丫鬟托著上了馬車,不由得又笑了起來。
    正好迎麵一陣風吹來,這一笑就灌了一嗓子寒風,聲調一變,鋪天蓋地的嗓子不適感,劇烈咳嗽了起來。
    童子無奈,一邊幫他撫著胸口,一邊皺眉:“有這麽好笑麽,不過是大冬天的,穿得多了點!”
    童子自己也是個極怕冷的人,一到冬天就把自己裹了一層有一層,因此,看到徐家小姐那樣,他頗有一種遇到了知音人的感覺。見三爺這般笑人家小娘子,不由得就想要替徐家小姐抱不平了。
    三爺咳嗽了好一會兒,等終於停下來了,徐家的馬車已經看不見了,三爺擺擺手,打量了一下童子,然後才道:“穿得多自然是不好笑的。”
    此時風雪又大了起來,三爺看起來有些病弱的樣子,手裏的竹骨傘卻偏都不曾偏一下,腰背挺得筆直,活像一株傲竹。
    童子皺了皺眉:“三爺,風雪大了,咱們得加快腳程了,就怕等會兒宮門那裏加值,不好進去了。”
    三爺神色淡然:“我看誰敢把我攔在外麵!”
    話是這麽說,腳下的步子卻是大了起來。童子忙小跑著跟了上去。
    徐其容回到狀元巷的時候,剛下馬車,就見隔壁戚家的門打開了,卻見戚小姐穿了件大紅色的鬥篷,見她一副剛從馬車上下來的模樣,戚小姐笑道:“這麽大的風雪,我還以為你們家來客了呢!這會子,你從哪裏回來?可巧我家有熱乎的炒栗子,來坐一會兒嗎?”
    徐其容笑道:“我回了一趟如意巷那邊,出門的時候沒有下雪……我這鬥篷和裏麵的襖子都有點兒濕了,要回去換一件才是,就不去你那兒叨擾了。”
    然後又想起自己跟平泰公主說的那些話,補了一句:“你要是不忙的話,不如來我家,咱們可以下棋玩。”
    戚小姐小時候是跟著她爹爹學過下棋的,可後來忙於生意,便把這功夫給落下了,她自己也是不怎麽喜歡在棋盤麵前一坐就是一兩個時辰的。
    後來為了討好徐家兩個小娘子,又聽說徐四老爺是個喜歡下棋的,這才重新把小時候學棋的棋具找了出來,抓緊時間學了個過得去。
    聽徐其容這麽說,戚小姐便笑道:“那也行,你先回去換衣裳……我回一趟屋,等下過來尋你。炒栗子味道不錯,又熱乎,我也給你帶一些。”
    徐其容點了點頭:“那先謝謝你了。”
    風雪這般大,這門口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徐其容說完這句,就帶著丫鬟們匆匆進了門,自有車夫卸車料理馬匹。
    徐其容換下鬥篷,抹了一下,果然已經濕了。然後又想起剛剛在臘梅樹下,那人從她身邊路過,取下她頭上的竹骨傘的時候,自己的手不小心有碰到那人的披風,也是又濕又冷。這風雪大了,也不知道他們主仆有沒有地方避雪,早知道就讓他們先去醫館裏麵躲雪了。若是這雪一直不停,醫館裏麵有葉臨在,他們就是借宿一晚也是不打緊的。
    想到這裏,搖了搖頭,暗道自己管得真寬,人家有沒有避雪的地方關她什麽事情!他還……騙自己幫他剪了一枝臘梅花呢!
    這般想著,便不再去想那奇怪的主仆二人。聽聞戚小姐已經來了,徐其容忙穿戴好了讓虞夏幫忙抿了頭發,走了出來。
    按徐其容自己的心思,與其讓徐四老爺尋一個她不認識的人來做她繼母,還不如就讓戚小姐來。戚小姐這人雖然喜歡精明算計,可對她們姐妹倆還是不錯的,又是真心喜歡她家爹爹。再說了,戚小姐這二十幾歲了還是未出閣的老姑娘,徐其容跟她相處這麽久了,多少也有了些感情,見她被別人編排,心裏也很是不忍。
    更何況,戚小姐這般精明會算計,說不定就能替她家爹爹好好管著這個家呢,免得爹爹總做出些糊裏糊塗的事情來。
    因為心裏存了讓戚小姐做自己繼母的心思,徐其容打定了主意跟戚小姐處好關係。以戚小姐那下棋的水平,跟徐其容比起來,是沒有一戰之力的。可如今徐其容不樂意總是戚小姐輸了,便偷偷放水。
    五盤裏麵,戚小姐贏了四盤。
    戚小姐因為自己的私心,也是存了討好徐其容的意思的,見自己糊裏糊塗的就贏了徐其容四盤棋,就擔心徐其容會因為這個生她氣,下起棋來越發不知所措。
    徐其容哭笑不得,這下子她就是要偷偷讓著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讓了。
    下了一下午的棋,吃了一肚子的炒板栗,等最後兩人才發現,自己都下了一手又一手的糊塗棋!
    徐其容知道戚小姐是什麽意思,戚小姐卻不知道徐其容是什麽意思,神色便有些憂慮。徐其容忽然就起了調皮的心思,故意假裝看不出來戚小姐的憂慮,越發悉心招待她。
    等人走了,秋濃才一臉無奈道:“姑娘,你也不怕人家過門了回過味來磋磨你!”
    這個徐其容倒不擔心,活了兩輩子,這點眼力見她還是有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