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河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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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其容這才注意到曹懷瑜的裝束。
    頭上束著紫金冠,身上穿著金色鑲邊的純白雲錦紋束腰交領長衫,外麵還罩了件用鶴毛與其他鳥毛合撚成絨織成的白色鶴氅,再加上他本來就生得眉眼如玉,這一身裝束,讓人一看便打心底裏生出一種“不知這是哪家的翩翩貴公子”的認知。
    徐其容想起自己上輩子的時候在東廠是見過一次白孔雀的,那是她剛被帶到東廠,就在東廠庭院裏麵,遠遠一隻罕見的白孔雀忽然就開了屏。當時她縱然知道前路忐忑,還是被這美景吸引得怔住了神,看呆了眼。
    再看一眼曹懷瑜,徐其容心道,這人這般樣子,真跟白孔雀一樣。
    跟上次在上巳節遇到的曹懷瑜完全不是一個樣子的。
    當下便有些詫異:“你怎麽穿了這麽一身?”
    曹懷瑜抖了抖眉毛,得意道:“怎麽樣?好看吧?”
    徐其容見他抖眉毛,這才注意到曹懷瑜的眉毛是被畫過的,用眉筆順著眉峰,漸漸偏離了眉毛自然生長的路線,打了個卷兒,好好的兩條眉毛,被這麽一畫,竟像是蛇信子一般。
    徐其容不由得跟著曹懷瑜的眉毛抖了抖,她忽然就覺得有點兒瘮的慌了。
    曹懷瑜得意的笑道:“我這眉毛怎麽樣?是不是很威風?”
    徐其容一臉茫然:“誰告訴你眉毛這麽畫很威風的?”然後朝著他身後的那小娘子努了努嘴,笑道,“喏,你要是讓那小美女看看你這眉毛,估計就嚇得離你八丈遠還嫌太近了。”
    曹懷瑜撇撇嘴:“你這人說話真沒有意思。”
    徐其容一本正經的點點頭:“哪有曹二公子說話有意思啊!”
    曹懷瑜也跟著點點頭,正要繼續說,就聽她身邊的侍女開口了:“公子,宮公子來了!”
    曹懷瑜神色一變,立馬一本正經的朝旁邊看去,然後道:“你來了。”
    那架勢。頗有一種描寫江湖人的話本裏麵高手見麵的開場白。
    徐其容詫異,順著曹懷瑜的目光看了過去,卻見是一個穿著黑色勁裝的男子,手裏還拿著一卷書。整個人的神色看起來要多冷有多冷。
    宮九看也不看徐其容,也不拿睜眼去看曹懷瑜,語氣單薄的問道:“二少爺,你什麽時候跟在下回去?”
    曹懷瑜又恢複了徐其容當初在上巳節上看到的那副德行,鬆了鬆腰背。抬頭問道:“宮九你這話問得有意思……這滿城燈火,小娘子都沒有歸家呢,我堂堂曹府少爺倒先要退場了?”
    宮九淡淡道:“二少爺不想回去,至少把眉毛擦幹淨!”
    這下曹懷瑜不樂意了:“少爺我這眉毛好不容易畫的,礙著你了還是怎麽的?你說擦掉就擦掉,那我多沒有麵子啊!”
    宮九眉頭鎖得死死的。
    曹懷瑜笑著站起身來拍了拍宮九的肩膀,安撫道:“這會兒你別管我,待會兒到了我大哥麵前我也不瞎告狀,你看怎麽樣?”
    頓了頓,又道:“我明天後天大後天都不出門。還送你一屋子的書。”
    宮九擰著的眉頭不肯鬆開:“你書房的那些書我都已經看完了。”
    曹懷瑜撇撇嘴:“傻了吧,少爺我昨天讓冰清和玉潔帶著人去書市背了一堆新的回來。”
    然後徐其容便看到那宮九抿了抿嘴,然後從別的桌端了張凳子過來,端端正正腰背挺直的坐在了曹懷瑜旁邊。
    剛好是在徐其容對麵。
    徐其容整個人都呆了,然後看了看自己碗裏剩下的半碗羊肉湯,撇了勺子,對麵坐了一個氣場那般強大的人,她還喝得下羊肉湯才是怪事!
    見徐其容撇下了勺子,宮九卻忽然開口了,皺著眉頭對徐其容道:“你太浪費了。”
    徐其容完全沒有想到這麽冰冷的一個人會對她說話。當時就有些愣了。而且,雖然半碗羊肉湯不喝幹淨有些浪費,可總比喝得不順心讓自己肚子裏脹氣好吧!
    秋濃皺了皺眉,她倒是一點沒有受宮九的影響。一口氣喝完自己碗裏的湯,然後斜眼看了宮九一眼,端起徐其容麵前剩下的半碗湯,一飲而盡。
    然後豪邁的打了個嗝。
    宮九冷哼一聲。
    秋濃被這一聲冷哼弄得有些不高興,當即便問道:“你哼什麽呢?”
    徐其容抿了抿嘴,沒有說話。她也覺得這宮九有些莫名其妙。
    宮九居然開口就道:“丫鬟不是人麽?殘羹冷炙就往丫鬟肚子裏麵倒,也太不會憐惜下人了吧!”
    這下,連徐其容都忍不住了:“這位公子,你是不是管得有點兒多啊?”
    宮九張了張嘴,然後就被曹懷瑜捂住了,曹懷瑜拉著宮九便走,嘴裏道:“五小姐,今兒個有事,我得去把我的眉毛洗幹淨,日後有機會再見了。”
    他身邊那侍女卻是慢走了幾步,小聲跟徐其容解釋:“宮公子的性子就是那樣,徐五小姐別跟他生氣……宮公子也是個可憐人,五小姐就當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好了。”
    然後又聽到前麵曹懷瑜在喊,忙跟徐其容和秋濃告別,追了上去。
    徐其容歎了口氣,看著周圍到處都是提花燈的小娘子、公子哥兒、小孩子,也不忍心被宮九那兩句話破壞了心情,拉著秋濃便站起身來,笑道:“咱們到處逛一逛,就當是消消食吧!再過一會兒,就該回去了。眼見著還停留在這外麵的人越來越少了。”
    秋濃點點頭:“剛剛婢子注意到前麵放河燈那裏人已經少了許多,姑娘,咱們去放一盞河燈,許一許願,也應應景。”
    徐其容點了點頭,和秋濃一起穿過人群,往河邊走去。
    秋濃掏錢從一個老婆婆那裏買了兩盞河燈,然後又要紙筆,徐其容瞅了瞅秋濃和自己綁在一起的手,示意算了:“不過是應景,也不一定非要寫小紙條的。”
    秋濃便作罷,兩人拿著河燈,閑庭信步般走到了人比較少的一處河沿。
    隻見滿湖星鬥涵秋冷,萬朵金蓮徹夜明。徐其容抿了抿嘴,西京城,素來是這樣,滿目繁華。
    正感慨著,忽然聽到秋濃咦了一聲,聞聲看去,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秋濃手裏又多了一盞河燈。
    與河麵上那些姹紫嫣紅什麽顏色都有的河燈不同,這盞河燈是純素白色的,倒不像是這元宵節放的河燈,倒像是中元節的時候放的河燈了。
    徐其容皺了皺眉,然後仔細一看,注意到那盞素白色的河燈帶著些濕意,便有些不悅:“你怎麽把人家的河燈給撈起來了?還不知道人家放這河燈求的是什麽呢,你這般冒冒失失,豈不是讓這河燈的主人空歡喜一場?”
    秋濃很是無辜:“姑娘,並不是婢子淘氣。”然後指了指一盞三層的金色蓮花河燈,“那盞蓮花燈把這盞河燈擠得一片花瓣溺了水,往這河沿邊飄過來,上麵的蠟燭也熄滅了,婢子不忍,便想把上麵的水擦一擦,河燈的花瓣調整一下,重新點亮放回河裏去。”
    徐其容發現自己錯怪了秋濃,隻好道:“你最乖。”
    然後秋濃便拿了手絹擦那河燈上麵的水,徐其容看著秋濃擦那河燈,然後便看到那河燈裏麵掉出來一個東西,撿起來一看,卻是一張折好的紙條。
    紙條已經濕了,上麵的墨跡暈染開不少。
    秋濃哎呀一聲,問道:“姑娘,紙條上麵寫的是什麽?”
    徐其容遲疑了一下,還是打開了紙條……滿目的五光十色,她也對這唯一的一盞素白色的河燈好了奇。
    墨跡雖然有些模糊,仔細看,卻還是辨認得出來的:
    暮樹蒼蒼,哀摧無際;斂怨為德,毀室償予。
    徐其容手一抖,然後把紙條疊了起來,交給秋濃,吩咐道:“快放回去!”
    秋濃見徐其容這般反應:“這紙條上寫了什麽?姑娘被嚇成這樣!”手裏的動作卻是一點不慢,幾下的功夫,那盞素白色的河燈又回到了河麵上。
    誰在元宵節這麽大好的日子許這等煞氣十足的願?難怪要用素白色的河燈了,若是換個顏色鮮豔的,配著裏麵的字,豈不是不倫不類!
    徐其容搖了搖頭,不肯回答秋濃的話。自己也沒有什麽心思放河燈了,跟秋濃一人點了盞河燈放到河麵上,便轉身打算離開了……這時節本來就還有些冷,在這河邊站了一會兒,徐其容的手指已經冰涼了。
    主仆二人一轉身,卻嚇了一跳,徐其容剛看了那紙條,再看到眼前這景象,差點兒跌倒在蓮花河裏。好在左手和秋濃的右手綁在一起,這麽一阻,已經足夠秋濃把徐其容拉回來穩住了。
    隻見一個身材高挑的男子和一個梳著童子髻的矮個小廝,正看著徐其容這邊,顯然剛剛徐其容看人家河燈裏麵的紙條的事情已經被他看到了。
    這倒還不至於嚇到徐其容,嚇到徐其容的是那兩人臉上的麵具。是沒有描畫過的麵具,襯著滿城的花燈色,顯得有些詭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