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宴會開始還有4小時。
    泰倫薩大皇帝遍邀盟友，共同見證新皇加冕，消息一經泄露便以驚人的速度傳遍法與秩序聯合體，短短一天，暗靈巢落的吞吐量激增了數倍，由於種群龐大，專為無機生命、原住民服務的塢式浮空島已經沒有泊位，南格瑞忒爾賽亞德代理人決議庭不得不臨時將一些相對空閑的浮空島劃分為通用口岸，其中便包括服務於碳基生物的數十個浮空島。
    盡管這場盛事的主角是碳基生命，但是湧入暗靈巢落的碳基文明艦隊無論在數量還是規模上，仍舊遠遠小於湊熱鬧的其他生命形態。
    然而，沒過多久所有新開辟的通用口岸也都出現了“大堵車”，一些“低級文明”的大載荷運輸船卡在出港通道裏，不時失控的動力係統將整片區域的飛行環境攪得一塌糊塗。
    某個通用口岸，一艘共生文明的飛船錯誤開啟了翹曲驅動器，引發了一場小型負能量風暴，直接湮滅了橋接棧道。
    當負能量密度環的擴張終於被遏製，趁著混亂，一艘隸屬阿瓦隆灰港的微型飛船悄無聲息地離岸，匯入繁忙的出港通道。
    所謂“微型”飛船，隻是針對杜門格馬及其族裔的體型而言，對人類來說，空間仍然極其寬敞，雖然座艙內僅設了三個座位，但每一張座椅都能容納七八個成年人類。
    此刻，漢斯與阿魯並肩坐在一張座椅上，四腳懸空，兩人都穿著艙外服，戴著頭盔，看起來像兩個呆呆的手辦。
    不是他們不想穿便裝，而是這艘破船裏的環境實在堪憂，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報廢潛艇沉入海底泡上三十年再撈出來也比這艘船整潔，更過分的是，上船前有人客客氣氣地告訴他們船艙內已經充好了空氣，也調整了氣壓，等上來才發現，那些惡魔近親可能數學不好，空氣比例亂七八糟，氣壓設置得像高壓鍋悶排骨。
    不過，就算空氣和氣壓沒問題，他們也不敢摘頭盔，鬼知道這黏糊糊髒兮兮的地方有沒有什麽超級細菌。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艘船的駕駛艙和座艙，乃至輪機艙、引擎機構相互貫通，一覽無餘，如果飛船要炸，他們至少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轟隆~
    似乎周圍又有無機生物的飛船發生故障，震得整艘船顛了一下，漢斯差點掉下去，趕忙往裏坐了坐，接著沒好氣地看向駕駛艙。
    除了駕駛飛船的惡魔近親，駕駛艙內還有五個人，分別是該隱，安德裏亞，布爾什和李森以及負責保護安全的聖祭司特利波卡。
    這次飛行的目的是將“特洛伊計劃”的最高指揮官布爾什以及他的副手李森秘密送達聯軍集結地，但在臨行前，該隱帶上了安迪，不知是不是為了打發返程時的無聊時間。
    “哼，”漢斯收回目光，重重哼了一聲。
    “小點兒聲，漢斯，”阿魯壓低聲音，“安迪願意把我們也帶上已經很好了，她畢竟是動視門閥的接班人，該隱將軍隻把她引見給布爾什將軍也很正常。”
    “我才是男主角。”
    “可你隻是電視劇的男主角……”麵對漢斯的怒目相向，阿魯晃了晃腦袋，“我實在不明白你為什麽那麽喜歡戰爭，戰爭是很可怕的，你能想象那種血肉橫飛的場麵嗎？”
    “你大概忘了，上一季在新澳城片場，血流成河，哼，鮮血隻會讓我興奮。”
    “可那些是道具，合成血漿。”
    “閉嘴吧，你就是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個懦夫，”漢斯不耐煩道，“麵對戰爭，勇敢的男人隻會一往無前，眼裏隻有勝利，而你，你連蟲子都不敢吃。”
    “隻有傻鳥才會吃蟲子，尖尖的嘴吃蟲子，我的嘴是用來吃咖喱的。”
    “你的嘴隻會為懦弱找借口，”漢斯再次看向駕駛艙，“等著吧，遲早有一天我也會成為軍團指揮官，無數悍不畏死的戰士將為我衝鋒陷陣。”
    “你的夢想就是讓別人為你犧牲？”
    “對他們來說，戰死沙場是無上的光榮。”
    “放屁。”
    “怎麽，你的意思是雙子神也是讓別人為他送死？”
    “當然不是，那些準備上戰場的戰士是為了全人類的利益。”
    “那不就得了，我也是為了全人類才想肩負指揮官的使命。”
    “……”
    阿魯瞪著眼睛，片刻又泄了氣，搖搖頭，有氣無力地嘟囔：“死就是死，一點兒都不美好，沒人想死。”
    “阿魯，”漢斯拍了拍老朋友的肩膀，歎了口氣，“別怕，我們是不會死的，看到了麽，聖祭司特利波卡會保護我們的安全，人類強大的軍隊也會保護我們，雙子神更會保護我們。”
    “哦，”阿魯往駕駛艙看了一眼，“我覺得特利波卡先生隻是在保護該隱將軍而已。”
    “我們本來就是該隱將軍的嫡係親信，一樣的。”
    “嫡係？你可真樂觀。”
    “知道為什麽這次一定要讓該隱將軍送麽，別看布爾什在軍團裏很有影響力，又剛剛擺平了紮爾，但是那邊帶領隊伍的是羅本的心腹大將，斯迪加特·卓斯·李，布爾什想要順利接管，必須由該隱將軍出麵鎮場。”
    阿魯意興闌珊道：“哦。”
    “你就沒什麽想說的？”
    “請問漢斯將軍，接管之後，遠征軍誰說了算呢？”
    “嗯，布爾什雖然名義上隻是副司令，和李森平級，但實際指揮權還是在他手裏，你猜這樣設置的目的是什麽？”
    “什麽？”
    “製衡。”
    “哇哦~”阿魯麵無表情。
    這時，轟隆一聲，飛船一個急停，兩人頓時東倒西歪。
    他們剛爬起來，隻見駕駛飛船的惡魔近親離開駕駛艙，從他們麵前經過，飛奔至船尾的輪機艙，然後從地上撿起一柄大錘，掄圓了一錘砸在某個設備外殼上。
    嗡！
    引擎爆震之後，成功恢複平順。
    “……”
    當那頭惡魔近親拖著大錘返身，再次經過兩人麵前後，漢斯望著它偉岸猙獰的上半身，以及有著四條粗壯的腿，巨大蹄子，宛如野獸的下半身，感慨道：“這種半人馬型的惡魔是天生的戰士，長途奔襲比人類強太多了。”
    “哦，”阿魯呆呆望著惡魔近親的背影，似乎走神了。
    “阿魯，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它的胳膊比下半身短那麽多，拉完屎怎麽擦屁股呢？”
    “……”
    漢斯一言不發地跳下座椅，爬上了對麵的座椅。
    四個小時後。
    飛船抵達暗靈巢落所在空間的某個折躍點，通過這個折躍點可以去往阿瓦隆方向、暗靈海方向等等，屬於早期便已開發成熟的路徑，穿梭往來的艦隊極其之多。
    然而，當飛船穿越折躍點的一刻，卻沒有進入另一邊的空間，而是瞬間來到了一個隱秘的魔法空間——那是一個禁咒級的傳送魔法。
    大大小小，形態各異，數以十萬計的艦船隱藏於這處空間，來自十幾個文明或組織的精銳艦隊集結於此，整裝待發，而這隻是彌撒親王眾多擁護力量中的一小部分，其中包括人類遠征軍。
    穿過一個個密集卻井然有序的戰艦方陣，破破爛爛的飛船終於抵達人類艦隊所在的區域。
    沿途沉重肅穆的戰爭氣氛已經讓漢斯激動不已，而當他走出艙門，在無數遠征軍戰士的注目中來到高台下時，整個人難以抑製地戰栗起來，身上一遍又一遍地冒出雞皮疙瘩，血液像是通過了高壓水泵，一次又一次地衝上腦袋。
    他看著身穿上將軍裝的布爾什，在該隱的陪同下一步步登上高台，看著布爾什輕描淡寫地抬了抬右手，行了一個明明那麽隨意，卻透著威嚴的舉手禮。
    然後，他聽到布爾什的嗓音在巨大的起落平台飄蕩：
    “我是布爾什·李，或許你們中有人認識我，也有人並不了解我的習慣，我不喜歡空喊口號，更不喜歡榮耀之類的說辭，在這裏，我隻想說，我們為什麽一定要打這場仗，還要打贏這場仗……”
    後麵的內容，漢斯已經聽不到了，他雙目失神，仿佛是自己站在那裏，麵對誓死扞衛人類利益的無畏軍團，以那麽平實卻有力的聲音戰前動員。
    那種感覺，強烈地快要令他喘不過氣來。
    直到山呼海嘯般的吼聲撲麵而至，他兩眼一黑，在暈倒之前，耳中回蕩的最後一句話是：
    “人類，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