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 先出一位天理教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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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弘十一年夏五月,江寧城隔江相望的江浦縣城裏。

    城中曹大戶的宅院,站滿了包著白頭巾的兵,他們是朝廷口中的逆賊,自稱天理聖兵。

    “虛瀾兄,這邊請。”至公太平國偽北法王向宗萬滿臉笑容地陪著一位三十多歲的男子,向大院深處走去。

    “這院子深遠幽靜,別致靜雅,想不到這小小的江浦縣,還藏著這麽一座宏院。”這位被稱為虛瀾兄的男子感歎道。

    “這曹大戶,是江寧府江北出名的大戶,詩書世代,祖上有人中過榜眼,還有人做過浙江藩台。所以這是一座二品大夫第,闊氣得很。我這個破落秀才住進來,誠惶誠恐。”向萬宗哈哈大笑,顯得非常地爽朗。

    虛瀾兄臉色微微一動,隨即浮上誠懇的笑意,“現在是秀才當道啊。向兄是秀才,貴教教主也是秀才,現在屯兵濠州鍾離的岑國璋,不也是秀才嗎?”

    向萬宗笑得聲音更大了,“虛瀾兄,我怎麽聽出嫉妒的意味來?對哦,我記得你是舉人老爺。”

    虛瀾兄淡淡一笑,“什麽舉人老爺?現在一群進士,不還是要老老實實聽從秀才的調遣嗎?”

    向萬宗把虛瀾兄引到一間花廳,落座奉茶後,他繼續說道。

    “天王傳教時跟我們說過,其實讀書讀到秀才最好。識字明理,有一定的基礎,可以自己鑽研學問,探索天理。要是讀到舉人進士,就會被腐儒蒙蔽了心智,一輩子就隻能在那個框裏打轉。能跳出這個框的,無一不是大才。”

    說到這裏,向萬宗看了看臉色有點難看的虛瀾兄,不管不顧地往下說道,“我們天王英明,說腐儒裏學到極致,也就出李浩這樣的人物。平日高談闊論,誇誇其談,一旦到了危急時刻,除了以身殉國,沒有半點辦法。”

    “其餘大部分的腐儒,都是王典林、程子儒、陳啟連之流。平日裏道德文章,罵東罵西,仿佛天底下就他們一小撮正人君子。結果到了危急時刻,貪生怕死,貪利惜身。跟前朝那些水太冷,頭皮癢的名士儒生有什麽區別?”

    虛瀾兄臉上有些掛不住,但是又無法拂袖而去,隻能很溫和地反駁道“貴教主和向兄的此番話,雖然極為高明,但是過於偏激了。名士大儒裏,不是還有昱明公以及門下四十九弟子嗎?”

    向萬宗的臉上浮出淡淡的不屑,“你們正教宗儒,不是與他們這些異端奸邪分道揚鑣了嗎?”

    虛瀾兄哈哈一笑,“大家都是讀聖賢書,拜孔聖人的,同出一源,隻是理念有了分歧,鬧些意見而已。沒有外麵傳言的那麽邪乎。”

    他匆匆敷衍兩句,連忙轉移話題,引入到正題中來。

    “向兄,愚弟這次來,是受士林同輩們所托,接博翰公靈柩還鄉。還請看在博翰公高義忠烈的份上,幫忙通融幾句,給予方便。”

    向萬宗淡淡一笑,“這個沒有問題。我家天王早就下令將博翰公遺體收斂,選了一副上好的棺槨。聽說還是盛國公替他府上老太太準備的。”

    說著說著,向萬宗又跑題了。

    “上好的雲貴金絲楠木,江南能工巧匠精心打造。可惜還沒來及北運京師,老太太在盛國公府被抄家時,又氣又急,一命嗚呼了。她用不上,正好給博翰公用。虛瀾兄放心,我們對博翰公敬重有加。要是滿朝大臣,都如博翰公這般,我們也省心多了。”

    聽著向萬宗夾槍帶棒的話,尤其是最後那句誅心的話,虛瀾兄臉色青一塊白一塊,心頭的火終於按捺不住。

    “向兄,不要欺人”剛脫口而出,虛瀾兄看到向萬宗臉上黑黝黝的臉,猛然意識到,眼前這位不再是當年在縣學裏讀書,跟著自己屁股後麵跑的窮秀才。而是掌管數萬精兵,能決定無數人生死的大將。

    剛到嗓子眼的其餘話語,硬生生被他給咽下去了。稍微停滯,他生硬地把話給轉了個方向。

    “不要說了,向兄,死者為大。盛國公府上下,落得如此淒涼下場,還不是被隋黎檀所害。他為貴教勞心勞力,怎麽沒聽到封賞他的消息?”

    “洗塵公子啊,他跟我們其實不是一路人,大家隻是互相利用而已。”向萬宗不在意地說道。

    虛瀾兄臉色微微一變,有心想問個究竟,又擔心犯了對方的忌諱,遲疑一下,還是繼續往正題上奔。

    “向兄,還有那件事,不知貴教教主,考慮得如何?”

    “哪件事?”向萬宗反問了一句,然後像是才剛剛想起,拍了拍額頭,恍然大悟道“你說的是西關商會與我天理教合作的事啊?”

    “正是此事,不知貴方意下如何?”

    向萬宗看著虛瀾兄,似笑非笑地說道“想不到虛瀾兄在嶺南做了十來年官,居然成為西關商會的代表。”

    “向兄知道我的,進士考不中,隻好想法子選個好差使。幸得家父舊友幫忙,在番禺海關裏選了個官職。那個衙門,主要就是跟西關商會打交道,一來二去也就熟絡了。他們知道愚弟是浙江人,便托我傳個話,遞個信。”

    “虛瀾兄不要怪,我是個粗人,見識不多,說話直來直去。西關商會想與我們合作,他們出得起多高的價碼?”

    “西關商會會聚集上萬人手,攻占越秀城,再盡取嶺南之地。然後兵分兩路,一出閩海,一出豫章,與貴教南路軍和西路軍前後夾擊。屆時,西關商會可向貴教稱臣,條件是兩廣這塊地盤。”

    向萬宗一陣大笑,“計劃得挺好,隻是聽起來就是那麽不靠譜。”

    他不給虛瀾兄反駁的機會,直接開口講了出來,“首先,西關商會的船隊,被西海公會壓製,聽說日薄西山,岌岌可危了。”

    向萬宗伸出兩根手指頭,微微抖動著向虛瀾兄展示著,“其次,西關商會的那些人,是不是忘記了,在那邊,還有位更難惹的人物。你們就不怕昱明公、劉穆然帶兵殺個回馬槍,滅了你們滿門?”

    虛瀾兄料到他有此一問,自信地揮揮手,“向兄多慮了。西關商會盤踞嶺南越秀上百年,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暗地裏的實力,不容小視。再說了,西關商會還有外援。貴教的火槍火炮,不都是西關商會幫忙采辦,再轉運過來的嗎?”

    說到這裏,虛瀾兄向前微微一傾,笑眯眯地問道“聽說貴教的火槍火炮,都在向兄手裏,好用嗎?”

    “好用,都是重金買來的,當然好用了。”向萬宗也不客氣,綿裏藏針地回了一句。

    虛瀾兄臉色微微一變,裝作沒有聽到,繼續剛才的話題,“至於昱明公和劉穆然,他們自顧不暇了。安南國南阮藩,在強援支持下,重整旗鼓,發起反攻,屢屢得手。已經收複清化等地。”

    “還有他們的水師,也重建了,比此前強大了數倍,把李開運的水師打得節節敗退。所以說,就算越秀嶺南出了大事,他們也顧不上。”

    虛瀾兄神神秘秘地說道,“西關商會已經跟南阮藩說好,大家同心協力。到時候把後路切斷,糧草不濟,昱明公和劉穆然就是有通天本事,也隻能後撤,借道廣西退回荊楚。”

    向萬宗哈哈大笑。你們這是在吹牛吧。

    反正南邊的消息,我們一時半會也難以得到,還不是由得你們亂說。昱明公和劉穆然要是那麽好對付,安南國南阮藩何至於被打得那麽慘?

    不過你沒有幾句真話,那我也沒有什麽實話了。

    “那就好!我們天王的意思,貴教的要求沒有任何問題。隻是我們人手有限,海路又不在手上,所以沒法支援你們。這兩廣的地盤,還需要貴方自己去打。”

    虛瀾兄臉色微微一變,不甘心地說道“貴教主為何不下令,叫西王和南王打通豫章、閩海與嶺南的通路,到時候大家連成一片,互通有無。嶺南還能報效一大批的糧草軍械。”

    向萬宗不為這些誘惑所動,想讓我們流血出力,火中取栗,你們好坐享其成,做夢吧。

    他淡淡地說道“我們也是有心無力。別的不說,濠州的岑國璋,正逼近滁州,天王有聖令,叫我率領北大營聖兵北上迎敵,斬妖除魔,彰顯天理。”

    看到虛瀾兄還在那裏支支吾吾,向萬宗又添了一句,“地盤,必須自己打下來。總想著搭別人的順風船,不現實。好了,虛瀾兄,我言盡如此,你好生考慮,我要上前線,沒空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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