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師兄……”
    宋退之正拿著最新一期《大玄民報》，反複閱讀上麵的《笑傲江湖》第二回，猛然聽到門外傳來陳洛的聲音。
    宋退之一慌，大儒神通“子虛烏有”發動，手中的《大玄民報》瞬間一個扭曲，消散一空，仿佛不曾存在。
    宋退之這才輕輕理了理自己的衣袍，麵色嚴肅，端莊威嚴，輕聲說了一句：“進來！”
    陳洛推門而入，見宋退之如此板正，也恭敬施了一禮：“見過四師兄。四師兄在這裏可還習慣？”
    宋退之微微點頭：“讀書人，一簞食，一瓢飲，便可安居。我是看顧你而來，此間很好。”
    陳洛心中肅然起敬。就是嘛，這才是大儒應該有的模樣。
    看看那魏焱，再看看那柳景莊，都什麽樣子！
    不成器！
    陳洛也收起自己發散的心思，認真說道：“我有一些疑問，想請四師兄解惑！”
    宋退之眼前一亮。
    “等到了等到了，小師弟要讓我為他解惑了！”
    “終於可以一展我師兄的威嚴了。”
    “一定要讓小師弟對我這個四師兄敬佩地死死的。”
    “我竹林莽老四，終於要站起來了！”
    宋退之渾身浩然正氣鼓蕩，神台從未有過的清明，那曾經翻越過書山學海在腦中閃過，一卷卷聖人典籍虛影在身後幻滅。
    “師弟有何疑惑，盡管道來。”
    陳洛看到宋退之這般模樣，更是敬仰，正要開口詢問，突然覺得自己如此開門見山是不是太不客氣了。
    是不是得先寒暄一下比較好？
    “那個，四師兄，您吃了沒？”
    “嗯？”宋退之一愣，心中暗道，“吃了沒？這是什麽問題？”
    “不對，小師弟怎麽會問這麽俗氣的問題，這題中必然有深意。”
    “《孟子》雲，食色，性也。小師弟昨日去了青樓，今日問我吃了沒，肯定是為了問這一句話。此句後文，曰，仁，內也，非外也；義，外也，非內也。此乃告子與孟子論經提出的觀點。”
    “孟子主張性本善，荀子主張性本惡，告子主張性無善無不善。”
    “此乃儒門大義之題！師弟是想以此題試探我竹林一脈的儒門之路嗎？”
    “小師弟不愧是第四通天路之主，區區一個試探，竟然觸及到我一脈之根本教義。”
    “此題，我需謹慎作答，莫要讓小師弟對竹林一脈有什麽誤解才是！”
    陳洛望著一副苦思冥想的宋退之，麵露疑惑。
    就是吃了沒有？難道要想這麽久嗎？
    宋退之看到陳洛的臉色，心中一凜：“果然，小師弟心中疑惑深切……”
    一時間，房間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寧靜。
    半晌，陳洛實在憋不住了，隻好又出言，試探了一句：“要是沒吃的話？不如我叫一桌滿月樓的席麵，咱們師兄弟邊吃邊聊？”
    宋退之：(??w??)？
    陳洛：(〃"▽"〃)
    “你就是單純問我吃沒吃？”
    “不然呢？”
    宋退之渾身浩然正氣潰散，書山學海破滅，典籍虛影化作泡沫消散。
    宋退之：(╯°Д°)╯︵┻━┻
    ……
    “咳咳……”宋退之幹咳了兩聲，強行抹過剛才發生的一切；“為兄不餓。你有何困惑，但說無妨。”
    陳洛眨了眨眼睛，總覺得這個四師兄剛才想動手。
    這就是正心境大儒的威壓嗎？
    不過既然對方也沒有寒暄的意思，陳洛就一五一十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你想低價出售全本故事？”聽到正事，宋退之也認真起來，“多低？”
    陳洛想了想：“總該讓平常人家能買的起吧。我想定價十兩銀子一冊。比如《笑傲江湖》，全書大概四冊。”
    宋退之微微皺眉：“一本雅文開蒙書籍，定價是百兩銀子，你全本故事，還不到其一半價格？”
    陳洛聳聳肩：“沒辦法，再貴的話，老百姓就買不起了。”
    宋退之思慮了片刻，說道：“你可知為何雅文書籍定價如此之高？”
    陳洛想了想，說道：“據說是因為謄抄雅文需要‘下筆千言’，而能‘下筆千言’的儒生會有更掙錢的方式。因此就隻能提高書籍的價格了。”
    宋退之微微搖頭：“此話對，但也不對。對的是‘下筆千言’的儒生確實有其他掙錢的法子，但是你以為我儒門山海人真的就在意那金銀財富？”
    “不僅我儒門，道藏佛經，同樣也是天價，他們既然想傳道天下，為何不降低售價？”
    陳洛微微點頭，別的不說，那佛門為了傳教可是出了名的不要麵皮，怎麽不打典籍價格戰？
    反正人族隻要有通讀天賦，讀了經典就能修行，如果佛經隨處可見，那佛門弟子自然也就多起來了。
    見陳洛被自己帶偏了情緒，不再去想剛才的事情，宋退之心中一鬆，接著說道：“其實道理很簡單。謄抄經典，是近距離接觸前人之道的方式。”
    “但是謄抄久了，自身的道理難免會被書中的道理給同化。”
    “這也是為什麽我儒門《易》最多，四書五經緊隨其後了。因為他們是根本經義。沒有同化之憂。”
    “但是即便半聖，包括立言的大儒，他們的經典，其實都是他們自己走出來的道路，並不是適合所有人。有的人甚至會因為謄抄與自己道理不同的典籍，徹底堵死了前進的道路。”
    “所以高售價，是對謄抄人的保護，也是對他們的補償。”
    “佛門說法不傳六耳，道門講道不可輕傳，歸根結底，也是這個道理。”
    陳洛算是聽明白了，其實就是生產力跟不上，隻好物依稀為貴，保證市場總量。若是生產力上來了，其實價格也就會下跌，但市場總量仍舊不會變。
    “不過……”陳洛突然想到，“文昌閣的謄撰司是怎麽回事？還有，既然有這個限製，那些書院為什麽要拿下我的書籍抄寫呢？”
    “謄撰司從來都是謄抄一些大儒的注釋講評，可從未發布過大儒們成體係的一家之言。自然對謄撰司人員不會造成影響。”
    “至於你的書，自然是有特殊之處。”
    宋退之捋了捋頜下胡須，解釋道：“你的文章，文采飛揚，自帶文華之氣，與我儒門最為相近。但難得的是你不講大道之爭，沒有大義之辨，隻是敘事、寫人，自然不會影響到謄撰之人。”
    “其次，雅文文章，必帶天道之力。你那七彩紅塵氣，想必也已經有不少人感應了出來。此氣與我浩然正氣並無排斥，甚至還隱隱想和，有相輔相成之感。書院那些精明人怎麽會放過？”
    “第三，你以民報傳天下，即便不走我儒門立德不朽的道路，也有教化之功，天道氣運眷顧。他們謄撰文章助你一臂之力，可是也會獲得一絲德行隨身。”
    “不用考慮文章對自己造成影響，就能有德行，這可是天大的好事。”
    陳洛聽完，臉色也有些發黑。虧他以為那幫書院是大好人，原來一直在薅他的羊毛。
    心真髒！
    “不過，既然我的文章不會影響謄撰人，那是不是可以繞開高價的弊端，低價發售了？”陳洛又問道。
    宋退之沉吟片刻，說道：“可以，但是我不建議。”
    “為什麽？”
    “你若低價發行了文章全本，那你的民報還辦不辦了？眼下若是沒了你的故事支持，那民報如今如火如荼的發展勢頭，就會從天上瞬間摔倒泥裏。”
    “此報，對你未來成道有大用！不可放棄！”
    陳洛皺了皺眉，他確實想過，反正自己腦子裏故事多，大不了一本連載，吊著民報，一本全部發行。不過他很快就打消了這個想法。
    雅文故事隻有他能寫，自己同時放出多個故事，反而分散了受眾，但回收還是一樣的。再說了，他的文章可不是前世那種娛，看完就算了，而是需要讀者反複誦讀才能獲取力量，陳洛才能得到反饋的。目前一下放出多個選擇，反而可能降低效率。
    見陳洛沉思，宋退之又說道：“再者，子貢贖人[1]的典故想必你也知道。你若全文低價，那讓那些道德夫子怎麽想？”
    “長此以往，付出與收入無法匹配，誰都不願意將自己的經義拿出來，隻在家族內部流傳，豈不是反而害了人族根基？”
    聽到宋退之說的這麽嚴肅，陳洛也心中一凜。
    他倒是沒想到這一層。
    可是有什麽辦法，既能民報連載不受影響，又能讓他的文章更快散布天下，同時還不會引來其他寫書人的反感呢？
    陳洛腦中突然一道靈光閃過：對了，解決方案早就有人想出來，不就是——